面前的人突然愣住，一双墨色的眸蕴上薄雾看向自己。
……就好像海面初平时恰逢旭日初升,艳红的暖阳将海面的洋照射升腾成眸前薄薄的雾气,朦胧又看不清神色。
“嗯？”
安叶霁撑着小脸又靠近了些,一张清隽精致的脸离着对方凌厉的五官越来越近……
理智突然被拉回,安亦珩回过神来就看见安叶霁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的脸,在猝不及防的同时脸不可控制的先向前一顿，高挺凌厉的鼻尖就这样轻轻蹭过对面少年柔软温热的唇瓣……
鼻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安亦珩又是一顿,迅速向后撤回后站起来，眼神和表情依旧是毫无波澜,但微乱的发丝堪堪掩住的耳尖却泛着淡淡的粉。
目光扫过对方泛红的耳尖,安叶霁唇瓣轻阖,翘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正要站直身体说些什么，就被安亦珩打断了；
安亦珩看着面前有着调皮而玩味笑意的安叶霁,只觉得耳尖升腾的温度灼人得很。
就好像有个小人拿着小小的火把站在耳尖上，调皮又带着几分不知深浅的认真轻轻往自己耳尖上探着……
“阿霁年纪还小,你作为哥哥要好好管着他一些……”
耳边又一次响起上次和安母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说的话，安亦珩理智迅速回笼，再一次投向安叶霁的眼神便散去了薄雾,只余留眸上那一层浅浅的墨色,理智、冷静又让人心下一凉。
“安叶霁。”
安亦珩看着面前的少年，抿着唇沉声说着；
“别再胡闹了。”
“……安亦珩，我没有再胡闹。”
见对方似乎想起什么般顿了顿，然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便变了一个味,耳尖的颜色也逐渐褪去，安叶霁的声音也认真起来：
“你明知道的……”
安亦珩顿了顿，对面的少年看着自己目光坚定认真，就好像在攀阙峰的攀登者，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的目标——那个自己努力了很久的峰顶。
自己是安叶霁的峰顶。
这个突然的认知让安亦珩心头一震。
“阿霁……我喜欢女人，你知道的。”
语气还是没有再如先前一般严厉，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安叶霁心下一凉。
暗自吸了口气，安叶霁小鹿一般清澈的琥珀色眸光对上安亦珩的：
“安亦珩，你讨厌我吗？”
听见安叶霁这样的问句，安亦珩顿了顿，然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
“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觉得……恶心吗？”
安叶霁说出恶心两个字的时候，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微微蜷起。
“……不……”
沉稳低哑的声线真切地从安亦珩唇边溢出，飘进安叶霁的耳朵里，让漂亮的少年唇边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安亦珩，我不逼你。”
从桌前绕过桌角，走到安亦珩身旁，安叶霁抬起头，眼神直直撞进安亦珩墨色微漾的瞳孔，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倒映出此时自己的脸，安叶霁声音认真：
“我可以给你时间，如果你不喜欢，直接告诉我，我不会再打扰你一点点。”
“……”
看着对方的眼睛，安亦珩仿佛看见了深海蔚蓝中困住的鲸，明明四周都是碧蓝的海水，但眼神深处却透着苍凉的孤寂；
“阿霁，我不喜欢你。”
七个字在喉间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流到了安叶霁的耳朵里。
安亦珩微微垂着头，只觉得自己方才发出音节的喉间钝钝的，不舒服。
“……我给你三天时间吧。”
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一样，安叶霁自顾自地继续着自己先前的话。
“安叶霁，我不喜欢你。”
第二遍比第一遍来得容易得多，安亦珩看着弟弟，最终还是这样说着。
顿了顿，安亦珩还是压下心底升腾的情绪继续开口：
“阿霁，你现在还小，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意思，可能……你对……我的感觉只是其他的感受，让你误以为这是喜欢，其实不是的。”
安叶霁站在原地。
“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不对的。”
安亦珩就站在桌前，看着面前清癯的少年，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的话。
话语不长，但足够伤人。
并没有注意到安亦珩说的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而不是‘你对我的感情’，安叶霁只注意到了后面的半句：
“所以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畸形的吗？”
十九岁的少年眸子站在原地，说出来的话平淡无波，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包含了越来越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安亦珩心底无端地生出一种恐慌，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却发现自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叶霁站在原地，记忆回到自己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的时候。
那是高二，同桌的男孩子总是笑得恣意昂扬，眼角眉梢都似乎带着阳光。
他喜欢大笑，喜欢打球，也喜欢逗同桌那个话不多，只喜欢抿着唇瓣画画的同桌。
等到安叶霁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离不开对方的时候，为时已晚。
自己画的对方；流着汗的，大笑着的，睡着的……
本子被人当成笑话一样翻开，然后互相传阅。
“我没办法跟心理畸形的人继续做同桌。”
对方跟老师留下这么一句话，于是安叶霁被调到教师角落，那个最靠近垃圾桶的地方。
其实没什么所谓，别人偶尔传来的怪异目光。
让安叶霁觉得有些难过的是，自己那么用心画出来的画，被画上的主角亲手，一页，一页地撕掉了。
自己画了很久呢……
很用心画的……
安叶霁一直以为那件事情对自己的影响无罪轻重，但是当这个时候安亦珩说出这句话，好像沉在心底密密麻麻淡淡的痛感又一次升腾上来，虽然不是很痛，但感觉让人窒息。
就好像……
有预感自己用心画出来的画，好像又被主角亲手，一页，一页地撕掉了一样……
“安亦珩，三天。”
没有再去理会对方，安叶霁留下这一句，抬起步子走了出去，留下站在原地有些僵硬的安亦珩。
“pia——————”
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安叶霁面无表情地戴上卫衣上的帽子，扫了一眼依旧坐在门口秘书桌前的易维随即又移开，目光淡然得好像轻夜里茭白月光洒在苍翠树叶上，页面升腾起的淡淡白雾一般。
易维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一双大眼睛盯着身形清癯的少年走进电梯，然后楼层慢慢下降……
其实这三天过得很快，但安叶霁做噩梦了，总是。
或许是天气渐冷的缘故，安叶霁整个人都变得懒懒的不想动，整天窝在温暖蓬松的被子里不想出门，就算是傅双说为了庆祝复燃第一笔大单做成，邀请自己出去吃火锅，安某人都皱着鼻子窝在被子里拒绝了。
十雨【太冷了，不想去。】
双总：【你就出个门，车里有空调，火锅店里更不用说，你就走几步路咋的能冷死你嗷？？？】
安叶霁撇了撇嘴，又一头载进柔软的被子里：
【不想去，我太讨厌冷天了，我觉得我上辈子就是一团火。】
傅双看着手里小小的手机，又看了看身边已经穿戴好的裴燃，手指轻点屏幕：
【本来今天想带着那个一直帮我的人来一起吃个饭的，你不来就下次吧。】
十雨：【下次吧，等到这个该死的冬天过了我们再认识认识。】
傅双想了想点点头：
【好。】
于是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一转头却猝不及防对上对方看着自己的眸子。
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个艺术家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在枯枝遍横的围栏边看到一朵透着白粉色的蔷薇，就那么一朵，颤巍巍地开着；
于是艺术家走过去，用自己曾经创造过这世间最美好艺术品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护住，眼神专注而带着……
浓重的珍视。
傅双一顿。
下一秒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方的眸光依旧平静看向自己：
“嗯？怎么了？”
傅双按捺住左心房开始加速的器官变化，摇了摇头：
“阿霁说他最近不想出门……”
转过头，傅双侧身，动作不经意间让上半身向裴燃靠了靠，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和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亲昵感：
“我们明年春天再去吧？”
裴燃唇角轻轻扬起来，平日里清淡的声线都好像被客厅里的暖意蕴起了几分温度：
“好。”
明年春天吗……
好像……
有点遗憾呢。
……
庾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都早。
才深秋方过，整个城市就被一场漫天飘白的雪笼罩住。
雪从深夜……也或许是清晨开始落，小小的白色晶体带着寒冷让人微颤的温度落到大地，纯白的色彩织成一张足够笼罩住整个庾城的网，细细密密包覆着这座城市。
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前一天还是蓊蓊郁郁的后花园已经被亮白覆盖，只堪堪露出有些植物白色的叶尖，白色中偶尔探出一些调皮的绿……
真让人看着心烦。
安叶霁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光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再一次将自己扔回温暖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