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男人的声线确实绝非凡品,比正儿八经学播音的还有韵味,不紧不慢和她说话。
“斯冰,出了点意外,明天回国。”
意外?
那这大半夜跟她发消息的人,又是谁?
以斯冰的口吻给她报平安,她竟然半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等等,还知道给她报平安,这人,怕是对她也知根知底。
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感。
“哦,那,那我们明天见。”
那边停顿少许,却没有正面答她的话,挂掉电话前,和她道。
“不早了,你早点睡。”
这是一号什么人,简直是比封逸容还要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
她不是被闹铃声吵醒,而是被接二连三的电话声叫醒,从床头摸到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斯冰,有气无力地接通电话,睡眠不够,这时候谁也不想理。
“哪位?”
斯冰顿时无语。
“你没给我打备注?”
“谁知道你的手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用。”
又是半晌的沉默,看得出斯冰是憋了很久。
“今天我回不了国,听小瑟说你受伤还在家里休息,清闲的很呢,呵,怕是忘了自己还有几个亿的债务没有还吧。”
有病吧。
一大早的,戾气这么重。
“你吃炸药了啊,”也不知道在国外发生了什么,“好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给我回国,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你被人抓了呢,等你回来,我才好好跟你算账。”
虽说她的私事她犯不着过问,但她要是不跟她掰扯清楚了,她一定跟她没完。
“呵,跟我算账,那行,你最好把你那堆烂账给我捋清楚了,最好是跟我解释解释城郊那块地皮的事,我说你还真是能耐,多有钱,多nb,这手瞒天过海,玩的还真是厉害!”
安夏瞬间清醒。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当时是要跟她说来着,谁叫她突然就出了国。
“不就是一块地皮吗,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赶紧给我滚回来,有本事我们当面对质。”
说完,她就将电话挂了。
气的那头的斯冰,捂着受伤的胸口,一阵阵绞痛,手机握在手里,想摔又没摔,是漫天的气性。
几个外籍警察盯着她,她就站在警厅门口处,刚拿到手机,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她。
白打了这通电话回去,上赶着找了顿骂。
身边人问她怎么办,后面的事还要不要做,斯冰撕开腕上的纱布,擦伤的伤口发着青,这点痛算不了什么,但她急着回国。
“做个屁,她在国内,没人管,都快要死了。”
“哪有这么严重,听那边的助理说,不过是后背被重物砸到,一点外伤而已。”
“这还不严重?”
精贵的不得了的人,好在是没了记忆,不然以她过去的脾气,怎么着闹这么一下,也要让京都震三震。
这年头,除非她心甘情愿,不然谁能欺负到她头上。
身边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提醒,“就这么急着回去吗,明先生那里……”
——
隐约知道斯冰是在国外出了事,嘴上骂骂咧咧,可这心里,却是十分不好受的,硬是愁的安夏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连觉也不睡了。
看出她心情不好,封韧干脆也没有去上培训课,提议带她出门走走。
安夏现在哪也不想去,但难得闲了下来,时间总是充足的,便开始指导她家这个大儿子的钢琴造诣。
听他弹完几首拿手的曲子,安夏也不忍心打击他。
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儿子,你就说,你学钢琴是不是你爸逼你的。”
没得感情的重复,其实会起反作用。
她最懂这些体会,学一些自己不是很感兴趣的东西,只觉得是种煎熬。
封韧并没有被她妈打击到,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是自己想学。”
“嗯?”
其实是件不好说出口的事。
“老妈你以前,只教封团团拉小提琴,你说我要是真想学,或许练练钢琴也好。”
但造诣好的封团团什么都没坚持下来,不被看重的他,却没日没夜的练习。
两个儿子是她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不知道她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性格,她却比谁都清楚。
这么个冷酷的小家伙,其实心里住了一位温柔的天使。
她坐在封韧身边,看着他,手指覆在钢琴键盘上,跟他说话。
“阿韧,妈妈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其实妈妈以前不想走音乐这条路,最早的时候,我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更感兴趣一点。”
“妈妈是说算术。”
安夏摇头,“妈妈以前,性格很孤僻,不弹琴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各种数字。”
封韧呼吸一窒。
“音乐救不了我,”她的确比同龄人,不,或者说比绝大数辈分高的人造诣都要厉害的多,“但我并不快乐,二十四岁之前,所有国内外能拿的奖,那些殿堂级的至高荣誉,只要我想,我全拿了下来,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宣布在国内出道,就能立刻名声鹊起的原因。”
她不知道那时候理当留在维也纳大剧院,在莱比锡出任首席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放弃这些莫高的荣誉,反而下沉到了乌泱泱的名利场里,活生生将自己拖累成了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但无疑,这样的生活,她竟然觉得比从前自在。
她甚至已经很久不碰她最引以为傲的乐器,但她并不觉得空虚。
那天在音乐厅,她看见安岚演奏大提琴,然则并不是技艺多么高超,是那种愉快投入的境界,她承认,那才是她想要的感觉。
不被拖累,毫无负担,全身心投入。
所以她在想,如果继续走从前的路,才二十岁的自己,以这样的心性,前往国外赴学,继续深造,她的造诣恐怕能重新拾回。
但这些,当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妈妈是想告诉你,有时候没必要迎合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哪怕学无所成,也比什么都珍贵。所以你看,妈妈现在很快乐,有你和团子,做着繁琐累死人的工作,但神奇的是,妈妈的脑海里,再也没有出现那些奇怪的数字。”
封韧似乎听懂了。
他抬起头,问。
“那妈妈,你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是因为自己想通了对吗?”
“对,”没有记忆是一方面,这几年的空档,对她而言,的确缺失了一大块,“但现在,我想的很明白,我甚至十分明确的知道,你们妈妈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封韧望着她,一张脸和封逸容酷似,是这样的声情并茂,望着安夏,望着望着忽然就笑了。
不爱笑的小家伙,一旦笑起来,是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的。
他将手重新放在了钢琴键上,同她说话。
“那妈妈,我也知道我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