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柔姐赶紧拉着他?们俩进门:“来来来,你们两个杵在外面干什么,好久都没有,都怕你们两个被?狗叼走了?!”
没有被?狗叼走,但是被?狗咬了?。徐中磊心说。
“雪下得大?,连个脚印子都没有,这冰天?雪地的?,哪里还能找到一个人?”
“唉,这么大?晚上,又出去干什么,徐望强还有徐三贵的?教训还没吃够?活该,该死!该死啊!”
村里人骂得此起彼伏,毕竟大?雪天?的?,急轰轰出去找人,衣服外面是雪、里边是汗,冷得人直哆嗦,再加上现在肚子饿得慌,眼睛发黑,脑壳发晕,还要?干这劳什子事,简直就?是怨气冲天?。
叫骂声之中,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尤其微弱。
曾诚抱着徐小云往徐中磊这边走过?来,双手轻拍着小女孩的?背。
徐小云现在还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她不懂自?己父亲的?虐待,只是凭借着本能信任着他?,孺慕着他?。但是现在,她的?天?塌了?,徐小云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了?。
小女孩吃不饱、没有力气,连哭泣都是细声细气的?,打着哭隔,眼泪不停地流。
“早上小云就?穿着一薄里衣,冒着雪走了?一圈才找到我的?,当时都冻得脸上发青了?。之前就?知道哭,哭睡了?好几次,又哭着醒了?,刚刚被?吵醒了?,醒了?又哭。我都要?被?这小丫头哭心碎了?。”
曾诚抱着小孩道,讲自?己“哭心碎了?”的?时候,他?的?语气委实沧桑,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祖母。
“小云,你饿了?吗?七不七饭饭,我烤了?一个土豆,为给你七好不好?你再哭,哥哥就?要?哭了?……”
连哄孩子都是老祖母拿食物哄的?那一套。
“诚哥哥……不哭,不哭了?……呜呜呜……”小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一字一膈,奶声奶气说道:“我想?吃饭,我还是想?爸爸……”
徐中磊看着小女孩乖巧地躲在曾诚怀里,小口小口地吃土豆。
“哼,那狗东西,死了?最好!小云天?天?没饭吃,还得捡柴,臼米,不如他?那爹的?意,就?能挨上一脚,他?就?不配做人!被?狗吃了?最好!死后也变个畜生,不得超生!”
徐小云太瘦,曾诚一边抱着还有余力压着声音中气十足地骂人。
“心里想?想?就?行?,别说出来招事。”徐中磊严肃提醒着曾诚,又问,“徐小云怎么这么黏你?吃着东西眼睛还放你身上。”
“我帮过?她几次忙,喂过?饭……”曾诚随意一答,眼睛避开了?徐中磊的?视线。
“别讲话了?,我来讲几句。”还是徐志平拿着自?制铁喇叭上台做总结,“今天?雪下得太大?了?,气温也在往下面走。外面坑坑洼洼的?地方太多,不晓得徐天?赐要?往哪边去,所以为了?大?家伙的?安全着想?,徐天?赐,我们就?不继续找了?,再等三天?;要?是回不来,我们再来讨论徐小云的?问题!今天?就?这样了?,大?家自?己回去,都累了?,回去烧火烤烤脚!”
人群一拥而散,三两拉着各自?同?伴回家,徐中磊只听余娭毑拉着朱娭毑煞有其事地说:
“我看啊,徐三贵那个房子就?不好,一个徐三贵死了?,一个徐天?赐也死了?,肯定要?么风水有问题,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里边,我跟你讲朱娭毑,你家里两个小孩子,不能叫他?们往那个方向走!这年头,干什么事都要?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程昱铭一直在人群中找徐金鹏的?踪迹,只见得重重叠叠的?人影,但是这个人却?是最早一批走出屋子的?,从程昱铭的?角度看,这位金老板没什么精神,脸上青黑也看不出来什么神色,眼神平视着大?门,很是平静。
徐金鹏一早就?知道,村里人不会对?这么个烂人浪费心力的?,象征性的?找一找,不让有心人有话说就?是了?,他?也跟着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一点收获都没有。
当然一点收获都没有,徐天?赐去哪里了?,徐金鹏心里有数。
昨天?晚上他?先是示弱,趁着人不注意找到得意的?徐天?赐,痛苦流涕嚎了?一番自?己的?不容易,一再强调自?家压根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
徐金鹏哭完这一场,徐天?赐假惺惺地拉着他?,老金、老板地乱叫,顺走了?徐金鹏特意戴在手上的?劳力士,还把原来说好的?五十斤土豆提到了?六十斤。
徐金鹏低声下气道:“老弟,你家里有两个人,吃得多,土豆分你一点不是事,主要?是……不能让别人晓得了?,我这几箩筐的?东西,养活不了?几个人的?……你知道的?,就?是徐辉一家,六口人,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就?都没得东西吃了?”
“好好好,你懂味就?好。那这样,今天?晚上,你悄悄地,把东西送过?来。只要?你听话,我天?赐哥会罩你的?。”徐天?赐果然踩着杆子往上爬了?。
“别……我不敢直接送到你家里去,这样,今天?晚上十二点,在大?水塘那个公路边上,等他?们都睡下了?,我把东西放在路基下面,你自?己去拿……我是真的?不敢在村子里搞什么事,我在这村子里一个认得的?人、有点关系的?人都没有,要?是被?人看见给你送东西,我就?活不下去了?啊……那就?不得了?了?……”
这段话,包括这段哭,徐金鹏都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的?。
“啊呸!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子就?看不惯你这样的?!软了?吧唧,屁用没得!算了?算了?,晚上十二点是吧?我自?己去拿!”徐天?赐看着自?己手上的?劳力士,骂骂咧咧走了?。夜光下,表盘上的?蓝宝石加钻石装饰闪闪发亮,很是好看。
大?灾一来,徐金鹏这手表就?收在了?衣服内兜里,一次也没拿出来过?,今天?特意戴上,还在徐天?赐这人眼前“无意”露出好几次,就?是生怕徐天?赐记错了?死亡时间,让他?的?准备功亏一篑。
塞嘴巴的?破木片、大?坨棉花,是徐金鹏从破烂堆里翻出来的?,一根长钢筋,一个大?麻袋,是徐金鹏早就?准备好了?的?。
就?等着月亮进入下半夜,敲响徐天?赐死亡的?钟声。
徐金鹏准备好钢筋、麻袋,又装好了?一筐子土豆,在黑夜中安静地盘坐着,听着耳边挂钟急促的?走动声,念了?三十多遍《心经》。
打火机点燃的?一缕光,照在挂钟的?镜面上,午夜十一点,该干活了?……
从后面,用钢筋勒住目标的?脖子,往他?的?嘴巴里塞满发霉的?棉花,再勒,勒得紧紧得直到脖子上的?脉搏不再跳动,就?可以罩上麻袋了?。
徐金鹏冒着小雪花,在在黑乎乎的?马路深坑之下趴了?好久,冻得手脚湿透发僵,但是他?的?手法依旧利落,或许,大?概是这场景已经在他?的?心里演练了?太多次。
他?小心着不让水泥石子路蘸上一丝血迹,也没有让徐天?赐再说出一句类似遗言的?话语,毕竟,他?还想?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下去。
徐金鹏抱起这个装人的?麻袋,顺着公路往前一直走,一直走,他?太久没有回老家了?,只记得从村里到镇上的?一条路,但是不要?紧,这一条路上有几十座小山,每一座都能是徐天?赐的?坟墓。
他?不复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被?农活压倒了?的?脊背也变得笔直,他?的?肩膀上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但是他?丝毫没有悔悟之心、怜惜之意,他?十分快活!
“依山傍水,好去处,好风水,便宜你了?。”
徐天?赐被?扔在一个常青的?松林里边,整座大?山都是他?的?坟墓,面前有一个小池塘,更远的?地方是参差的?田地。
徐金鹏觉得徐天?赐肯定很满意。
后半夜下了?大?雪,徐金鹏扔完人快步走回家,那雪花纷纷扬扬,掩盖住了?所有的?不堪和痕迹。
徐金鹏收回放在外面冻得梆硬的?一筐子土豆,处理好了?钢筋,打火机又闪了?一下,劳力士指向四点半。
雪花继续下吧,下完了?这世界就?变得更好了?。
村里大?会开完,徐金鹏跟着人流走出来,觉得事情已经完结,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他?老了?,熬不得夜。
“金老板,大?雪天?的?犯困啊?晚上没休息好?”
徐金鹏迷糊着眼睛,拿钥匙开自?家大?门,后边冷不丁一个人说话,吓得他?睡意立刻就?没了?。
“你是……石头家的?那个……小程吧?昨天?晚上冻醒了?好几次,冷得我!什么事情?”徐金鹏镇定地跟来人寒暄起来。
程昱铭扬起一个笑,热情地说道:“昨天?就?您分的?东西多,我这不是好奇嘛,过?来问一下,您收完这一茬,以后还干吗?我家石头哥说: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我倒是觉得,有时候恩恩怨怨,其实很难界定的?,不能上纲上线。”
“你是话里有话?”徐金鹏开锁的?动作顿住了?,他?反问道。
程昱铭微笑道:“没有,只是作为大?棚的?股东,过?来表个态而已。还想?跟你这个大?老板探讨一下法律问题:你说是不是所有受害者,都是希望加害者去死的??”
“有些是气话,但是有些人还真该死。”
“有些加害者该死,死完了?之后,那个受害者尝到了?甜头,是不是就?会一直希望跟自?己有怨的?人去死呢?”
“哈哈哈,没有那么极端的?人!”徐金鹏知道了?人家的?来意,承诺道:“去跟你石头哥说,我今年都五十多了?,有些事情能忍的?肯定忍。我还想?在徐志平的?大?棚里多干一阵活,那就?请你多帮我说说好话了?。”
“好说,好说!”
程昱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假笑变真笑了?,安慰道:“现在大?雪又下起来了?,大?家伙能不能活下去还难说呢,这种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倒是徐天?赐真可怜,死完了?全村人里唯一能为他?哭一场的?竟然只有一个几岁的?小孩子……”
“唉,真可怜!这年头,难得活下去!这样,你等等,有样东西,你让石头帮我转交一下。”
徐金鹏手也不抖了?,迅速开开门,不一会搬出一个袋子出来,道:“就?这,帮着送给徐小云吧。”
五十斤土豆,他?答应过?的?,现在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