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磊万万没想到,比预估的村里人载歌载舞、欢庆收割土豆,来得更早的却是降温。
自家新收的土豆上面覆盖着的泥土已经干燥,只需用手一?拂土黄色的土豆皮就露出来了,徐中磊一?个一个把这?些土豆收拾干净,拖回菜窖里。他还没出洞就听见程昱铭在外面喊:
“下雨了,哥!收干菜!你人在哪呢?”
风雨一瞬间就大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像一点温度都没有,冷冰冰地砸在徐中磊光头上、脖子上,冻得他一?个哆嗦,风借雨势,吹得后山的树林子哗啦啦一阵响。
风大雨冷,他只淋了从菜窖里跑进锅炉房一小段距离,浑身就冒着寒气。
程昱铭拖着一?个竹制箩筐风风火火跑进来,擦着脸上的雨水,眼睛发亮地看着他道:
“哥,原来你在这!刚刚喊你,你也不答应一?声。”程昱铭松了口气,放下手?上的箩筐又往外?面冲,临走道:“反正身上都湿了,我赶紧去把外?面剩下的菜收回来。哥,你生火,得把这?些东西烘干了,不然会发霉,没法吃。”
徐中磊原来也想出去帮忙的,但是在小程的关照下,变成了无情的烧火机器。烘菜、烘衣、烧热水,手?到擒来,竟然没有机会直面外面的冰雨。
这?种被人关爱的无所适从感一?直环绕着他,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听见了程昱铭鼻子堵塞着发出呼噜声,感冒了?鼻塞了?
他胡乱地想着小程可能的病情,连这?家伙熟练缠住他的腰,脑袋就搁他心脏处的睡姿都无暇顾及,就是小程的头发也长了,硬硬的扎人,哪天也剃个光头最好。
外?面的风比白天又凶猛了好几倍,有实体一?样狠狠砸在卧室的窗户上,不时还有什么东西被风卷袭着到处乱砸。
他僵直着身子,默默听了好一阵风的协奏曲,最后在小程沉重的呼噜声之中,也陷入了黑甜的睡梦里。
***
一?夜北风紧,徐中磊一?早起来,拉开大门又立刻关上,转身回屋子里加衣服。
干活的冲锋衣毛线衣该穿起来了,外?面虽然没有下雪,但是一股寒气直往徐中磊脸上扑,体感温度肯定靠近零度上下。
程昱铭还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双颊红扑扑的,竟然还带着一?丝憨气。就像一个刚上大学的小青年,一?点烦忧都没有。
徐中磊默默想,要是小程还在广安,肯定是一个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的好警察,那就不能像现在这要想rua就rua了。
徐中磊放弃了rua小程的脸这个罪恶的想法,带着两狗一?猫出了门,轻轻把门关上了。
往日三餐还有宠物的两餐都是程昱铭的事,但是今天看在小程昨天辛苦了份上,徐中磊决定做顿好的迎接降温,就像是北方人郑重地对待“冬至”那样。
开水早就烧在了灶台上,奶粉泡猫粮、奶粉泡狗粮,老大小纸和鼠标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都吃得欢实,徐中磊也给自己泡上了一?杯,再打两个鸡蛋,做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洒上绿绿的葱花。
“哥,早上好……”
程昱铭听着餐具的碰撞,闻着香味起来,揉着眼睛打招呼。
“早!洗漱吃面,去穿衣服,厚裤子和毛衣都放在床边上了,今天贼冷。对了,你怎么样?你昨天晚上呼噜打得震天响,昨天淋雨感冒了?”
打呼噜?还震天响?
程昱铭的睡意瞬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个年方二五的青年,竟然会半夜打呼?还特么被人听了一?夜,那人还是刚交上的男朋友?
他都没心思回馈一?下程昱铭的关系了,只想把自己和世界关在一起,就让他独自一人享受孤独和寂寞吧!
“我好得很,我去哥你先吃饭。”
程昱铭果断遁走,大步快走差点连拖鞋的都踩掉了一?只,不是,打呼噜这?种事情不是六十岁得了肺部疾病的大爷才特有的标志吗?这?事细思恐极啊!
徐中磊没有明察到少年心,而是嗦着面条道:“那你抓紧点,看着天气不太好,咱们今天就把大白菜收了吧,落袋为安。”
一?嗦完粉,徐中磊就拎着大铁铲子出了门,天上下着小雨,徐中磊穿着雨衣,倒也不碍事。
白菜是种在大棚里的,今年积温不够,有塑料大棚撑着好歹这?些大白菜们还是长得挺好。塑料薄膜现在就是宝藏,徐中磊也不能拿它们当作一?次性/用品了,他一?进菜园子,就撂下铲子,小心翼翼把原来盖在薄膜上的泥巴撇开。
徐中磊清理完一?行泥巴,程昱铭也跟着过?来了,两人没有说话,默契地收回这?些珍贵的工业品。
风刮得小雨滴往人的眼睛里边钻,手?上的黄泥散发着土腥气,还有塑料的刺鼻味道。田园牧歌的诗意之下,他们俩浑身脏兮兮的,简直没眼看。
甚至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塑料,徐中磊脚一?滑要往下摔,都硬生生改变下坠方向,在泥巴地里摔了个屁股墩。
“艹,我的尾椎股,要断了……”
徐中磊就这么坐在地上好一会都没有起得来,这?么一?会时间,他开始思考人生了:辛辛苦苦挑灯夜读考了高?分又考上了好学校,没想到现在连个塑料薄膜都舍不得扔,大雨天的摔在泥巴地里,起都起不来,他的前半生未免也太过无用了!
“哥!你自己能起来不?”
程昱铭拉着徐中磊的手?,又托住他的屁股,勉强把徐中磊扶起来,徐中磊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突然涌上的自我厌憎感,闭上眼睛回转了一?下情绪。
“没事,你的手?拿开!别放我屁股蛋子上。咱们一?人一边,把薄膜揭了,小心点。”
老天总算是干了回人事,小雨停了,大棚里边的白菜都好好的,没受雨淋。
一?揭开塑料薄膜,就像是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的盖子。
里边大大小小的蚊子、蛾子直往两人的鼻孔里边冲,徐中磊一?时躲闪不及,竟然活活吸入了一?大口饱含蛾子的空气。
徐中磊捂着嘴巴爆了句粗口,流年不利啊,农村生活太惨了!
灰白色的塑料薄膜之下,大白菜长得绿油油,一?个挨着一?个,又大又壮,总算是让徐中磊稍有安慰。
我,徐中磊,今天不把这?些狗东西全部腌成酸菜!老子就不是人!
他拾起铲子,一?铲一个,往这?些大白菜的根上怼,像是在发泄自己今天受到的所有折磨。
收白菜是很快的,程昱铭回了一?趟家,把狗拉雪橇的板子拉出来,徐中磊使劲铲,程昱铭就抱着大白菜往那板子上一?撂,装满了就往自己家里拉,两人配合默契,拉了十来次,这?五百颗大白菜就收得干干净净,地上全部都是菜帮子。
万里长征,收白菜还只是第一?步。
带着新鲜泥土的白菜都收在新建的河姆渡菜屋里,需要一?棵一棵去掉有毛病的菜叶子,撇去发黄的、太老的、有虫眼的菜叶子,这?些大白菜才总算有了超市那味,程昱铭铺好一?大块塑料布,第一颗盘正条靓的白菜就稳稳地搁上面了。
徐中磊还是有一?重担心在的。
“你确实会腌东北酸菜吧?”两人清理着白菜,徐中磊就忍不住问。
程昱铭失笑,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徐中磊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他用一种自信的语气答道:
“我看过?几百个腌制东西的视频,虽然我们广安人不喜欢吃这?东西,但是这东西做起来真的很简单,没有难度,是个人就会。”
程昱铭没有说谎,四川泡菜要老盐水,南方泡菜要加发酵的菌种,看起来都很有技术难度,一?不小心就能翻车,但是东北腌酸菜那是真的简单,一?个又高又深的大缸、盐、白菜,只需要这?几样东西,就行了。
而且从他看过?的各类教程、各种视频来看,加盐完全凭手感,容错率高?到不行,要是做东北腌酸菜还能翻车,程昱铭他就白瞎研究这么多年的美食。
“哥你要这?么想,人家东北腌酸菜吃,都腌了几百年了吧?不见得人人家里都能有祖传的手?艺啊,怎么就不见他们翻车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东北腌酸菜,真?的就不是一技术活。”
程昱铭换了种说法极力?想要说服人。
“行吧,可劲地造吧,反正就腌两缸,有事我兜着,不是还能剩几百棵白菜呢,咱们俩肯定饿不死的”
徐中磊这?话与其说是宽程昱铭的心,倒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最不济就是:试试就试试,试试就逝世……
这?五百颗大白菜的清理就花了两人一?个半小时,在屋子里堆成一?座小山,看着那一堆水嫩青葱,比人还高?的大白菜,徐中磊瞬间就被治愈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东北人买白菜要几百斤几百斤的买,真?有安全感呐……”
有的人家腌酸菜是完全不洗的,放在外面晒上几天,清理完坏叶就直接入缸腌,等到要吃的时候再洗,但是程昱铭总觉得膈应,所以集众之长,程昱铭决定焯完水再腌。
两人搬来回搬了一?百颗大白菜进了厨房,炉灶上,大铁锅早就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花花,里面正沸腾着一?锅热水。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腌酸菜的做法只适合大缸--一次腌50颗的那种,温度也不能太高。
大家要是想吃,还是找妈妈比较迅速。[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