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刺眼的车灯划破长夜,跑车踏着夜色驶入北郊海滨大道。

刑景山长住国外,带走了大部分安保人员。偌大的宅子里只有几名看家的保镖和打扫卫生的阿姨。

看到黑色布加迪出现在道路尽头,刑宅门口的保镖连忙打开大门,迎接大少回家。

听说大少爷回来了,负责日常起居的阿姨匆匆推着轮椅来到了门口。

大少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平时出门却不爱坐轮椅。每次回家后,腿部的疼痛都会反复发作,必须要用轮椅推着才能进门。

跑车刚在门口停下,众人便赶紧推着轮椅上前搀扶,没想到大少杵着手杖先从车上下来了。

邢珹吩咐刑十:“放轮椅上。”

刑十打开车门,从后车厢里抱下了一个人。

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轮椅上,只是换了个位置,路当归便又挣扎了几下,喉间溢出轻微的呜咽。

听到轮椅上的人发出虚弱的呻|吟,柱着手杖往家里走的邢珹顿住了脚步。

“送去一楼客卧。”

他头也不回地说。

推轮椅的阿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大少爷,一楼那间客卧是——”

看到刑十朝自己摇摇头,又比了个手势,她赶紧收了声。

一楼的客卧是整座宅子里最大的卧房,平时是专门留给刑家旁系留宿的,一般不会接待外人。

察觉到大少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众人不敢多说一句废话。纷纷进屋各尽其责,想离可怕的大少爷远一点。

看着路当归被送进了客卧,邢珹对一旁的管事阿姨说:“让宋医生来一趟。”

管事阿姨隐隐擦了把汗:“……大少爷,宋医生今晚没值班,下午就回家了,我们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邢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不用了。”他在床前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你们都出去吧。”

离开客卧,邢十非常自觉地关上了门,交代门外的人没事不要进来打扰大少爷。

管事阿姨犹豫着发问:“阿十,里面那位,是少爷的......”

看到邢十满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管事阿姨瞬间明白了。

交待完各项杂事,正准备带着众人离开,邢十的耳根突然红了半边。

他听到卧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泣声,细细软软,就像是小动物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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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浑身被汗水浸透,药效一波接着一波持续袭击着他的神经中枢,让他绷紧腰背,痛苦地喘息出声。

客卧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邢珹握着手杖的顶端,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他唇线抿紧,眼神空洞,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一个正在被药物折磨到痛苦不堪的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卧室里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邢珹的异样。

在他身后的落地镜里,有一个狰狞的黑影,对着床上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心中的那只怪物又开始咆哮怒吼,撕咬着想要挣脱囚笼的束缚。

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邢珹空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他再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

意识正在一点点涣散,感官的刺激却仍在不断放大。

路当归再也无法压抑身体里的药物反应,脚趾蜷起抽搐了几下。

他用手肘撑着床板,右手沿着腹部缓缓往下,颤抖着躬起了后背。

他马上就要不行了。

抬起朦胧的眼,路当归察觉到了床边投来的视线。

他这才恍惚地意识到,这间屋子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名沉默的看客。

那人的身影掩隐在黑暗中,却像是一个喝茶看戏的观众,正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个大男人,自己帮自己解决并不觉得羞耻,可他怎么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这人还不是别人,是他的老冤家邢珹!

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路当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对着床边的人嘶哑出声:

“你……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索性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路当归听到身后传来柜门打开的声响。

一只冰凉的手停在他的颈后,然后缓慢地,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路当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试图转过头,想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却被邢珹牢牢扼住了后颈,丝毫动弹不得。

“……”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路当归松开床单,开始用尽全力地挣扎了起来。

他差点忘了,这人可是个险些就把自己掐死的疯子!

谁知道自己的脑子又缺了哪根筋,居然跟着这人来了邢家的地盘。这下好了,他就算被邢珹活活掐死,抛尸在他家的后院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如果说邢家的人都是疯子,那背后这人肯定是最疯的那个!

牢牢抓住路当归的后颈,邢珹将路当归的肩背深深摁进被子,然后高举起了右手臂。

用余光瞥了眼墙上的黑影,路当归发现邢珹手里拿着一个刀状物。

那是……

路当归倒吸了一口冷气。

邢珹手里攥着的,是一把金属铁钳。

“你——”

没等他喊叫出声,背后人便扬起钳子,朝着他的脖子高高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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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睁开眼,路当归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胸腔内持续已久的窒息感完全消失。

他又能正常呼吸了。

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路当归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缠了一层纱布,正往外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他垂下眼,看到金属项圈静静地躺在枕边,已经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以为自己误入了《电锯杀人狂》的现场。姓邢的拿着把铁钳,二话不说就朝着他的脖子挥过来。

这么说,邢珹昨晚并没有发病,而是为了给他解开脖子上的项圈,才……

路当归捂住脸。

太丢人了。

他不是被药物影响失去了意识,他是被活活吓晕过去的。

清晨的冷风沿着窗边吹进室内,路当归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没,穿,衣,服。

衣服呢?!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路当归猛地掀开被子,往被子里面望。

全身上下被剥得干干净净,就连内裤都已经消失无踪。

路当归一时间脸色发青。

脑海中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场景和画面,他渐渐想起了一些事。

虽然半途昏了过去,但他后半夜好像又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

他醒来的时候,贴在路雯菲卧室墙上那张海报里的脸,离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同一处涌去,那人一边用手帮他,一边伸手擦拭着他脸上的汗,让他再忍一忍,药效马上就要过去了。

路当归仰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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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穿戴整齐的路当归从一楼的客卧偷偷溜出来,迎面便碰到了那个高个的黑衣保镖。

高个保镖显然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看到路当归出了门,连忙走上前,递给他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密封袋里装着的是他昨天穿在身上的西装和一些随身物品。西装已经被人干洗过一遍,熨得平平贴贴,看起来就和新买的一样。

从袋子里掏出手机,路当归马上翻出了医院的工作系统。

没收到主任发来的信息,他隐隐松了口气。

幸好今早没有人预约自己的门诊,否则错过了给患者看诊的时间,他能对着邢珹当场拔刀。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路当归理了理纷乱的思绪,问跟在身后的邢十:“你主子呢?”

好歹邢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回,虽然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但总不能不辞而别。

这已经是自己在邢珹面前第二次晕倒了。

再来一次,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估计都成问题。

好像只要和姓邢的沾上一点边,他的人生就没半点好事。

路当归暗自在心里发誓,从今往后只要见到姓邢的,他就一律绕着走。

遵从着大少爷的吩咐,邢十对路当归说:“大少爷在前厅招待北城警局的警官,让路医生醒了之后也过去一趟。”

路当归皱眉:“……北城警局?”

“大少爷说,您醒了之后肯定会去报警。他把警官直接请到家里来,为您节省路上的时间。”

这还是第一次有警局的人来邢家本宅,要是邢董知道了这件事,估计能气个半死。

邢十默默心想。

跟着保镖走进前厅,路当归果然看到沙发上坐着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官。邢珹则像往常一样坐在轮椅里,耷拉着眼皮,满脸无欲无求。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邢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自己的腰。

坐下和警官们交谈了几句,路当归终于意识到,这些人真的是邢珹一大早就请过来,专门处理昨晚在山庄里发生的事的。

整理了一遍放在茶几上的资料,为首的警官有些为难地开口:

“邢先生,路先生……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这件事可能暂时还无法立案。”

邢珹抿了口手中的茶:“怎么说?”

“是这样,昨晚发生的事并没有留下任何图片或者视频的证据。另外像您之前提到的,现场的监控也无法调取,没有任何实质的线索,仅靠人证,恐怕证据还不够确凿。”

邢珹淡淡开口,像是一点也不惊讶:“那劳驾警官们跑这一趟了,之后有其他证据,我再派人送过来。”

警官们忙说客气。临走前,北城警局的人还将能够作为证据的金属项圈和铁钳一并带了回去。

送走警察,邢珹看着满脸一言难尽的路当归,问他:“满意了吗?”

“邢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没法立案?”

路当归沉默了一会,反问眼前人。

他其实是想问邢珹,既然你早就知道报警没用,为什么还要把警察叫来?

难道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做做样子?

放下手中的茶杯,邢珹歪了下头:“路医生,不是每个有罪的人,都能够得到法律的制裁。”

“更何况,这勉强算是我的家事,本不该由外人来插手。”

昨夜,在自己的怀里释放过后,小医生才终于消停了。他面上的潮红渐渐散去,呼吸恢复了平稳,却一直扯着自己的袖口,念叨着要去报警。

“如果今天不是我请警察来邢家,而是你自己去报警,你知道会怎样吗?”邢珹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人,“警察会认为,你是为了获得高额的赔偿金,所以才以此来要挟邢家。”

“邢瑀玩过的人那么多,以前也有人报过警,但从来没有下文。没有确凿的证据链,你报警有什么用?”

“我——”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善恶终有报,很多人做过错事却无法得到惩罚,大部分人都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邢珹说,“你还是太单纯了,路医生。”

从邢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路当归突然觉得有点讽刺。

他忍不住想出声嘲讽一下眼前人,那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当年妹妹在演唱会上出了事故,你本来可以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为什么要选择回避,甚至装作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样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公开提起过这件事?

令人更加气愤的是,哪怕到了现在,这人连路雯菲的名字都不知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换了个问法:“邢先生,那你呢,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做过错事?”

“有。”

邢珹坦然地直视着路当归的眼睛:“我曾经犯下过大错。”

“我没有保护好我的粉丝,”邢珹说,“这就是我退圈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案前的茶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路当归正准备开口追问,目光落在举杯喝茶的邢珹身上,表情倏地变得微妙起来。

邢珹喝茶的姿势很优雅,英俊的下巴微微往上抬,露出流畅的颈部线条。

在他白皙的锁骨上,印着一圈浅浅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