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璐问我,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我承认她再次出现以后我对她产生过悸动,我想也许是我从来都没忘记过她,这个和我在一起四年,陪我完成了第一次恋爱的女人——那时候还是女生,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她。就算现在的她变得风情万种,但她还是她。我摸摸她的头,我记得以前班里那些喜欢她的男生都喜欢故意拉她小辫子,可我不会,我摸摸她的头,柔软的发,眼神里全是宠爱。我没有回答她,可能在一起或者不可能,不回答反而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要是说可能,我会看不起我自己,这个无耻下流脚踏两条船的男人。要是说不可能,为什么心里有点儿疼,好吧,我承认,是不甘愿。曾经的人再出现,当你并没有恨她,还没有忘记她的时候,你绝不会那么决绝地告诉她——我们不可能——即使你身边已经有了人。当然也许是我比较无耻,我明知道已经有了一个无可取代的盛夏,我还不知羞耻地贪恋曾经的她。
我没想到的是,马路对面站着的正往这里看的是盛夏。盛夏你该知道我和王雨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一切本来都没打算让你知道。我在图书馆吻了她,但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在下一秒就后悔,然后我就来找你,加倍地对你好,你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用这来当作对我的惩罚。可惜的就是偏偏每一次,都被你看到。我明知道这不是在演八点档的肥皂剧,却还是有这么多出其不意的巧合。我忽然觉得这很可笑,盛夏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你看到呢,这会让你受伤,你知道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难过,每次你一跟我赌气我心里就跟着你一起难受。我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刚好是放学,王雨璐住的地方刚好又是学校附近的马路,碰上熟人的几率很大……我没想到,我全没想到,对不起原谅我,这几天我脑子像是突然迟钝了一样,什么事都容不得我多想,所以就这么巧又被你遇上。除了觉得这很好笑以外我还想抽自己两个巴掌,盛夏,要不你来给我两个巴掌吧,不,随便几个都行。
我本来沾沾自喜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似地觉得自己是现在这社会为数不多的能经得住诱惑的人之一,没想到我太高估了我自己。不是的——我还是想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王雨璐算不了是一个诱惑,要不是我们曾经在一起过,我一定不会因为她而迷失了方向。
盛夏在马路那边站了很久,我整个人就像触电了一般不敢动,我也看着她看了很久。我不知道那段静默着注视对方的时间持续了多久,总之我觉得那场景特别像电影里的情节,两个人四目相对,周围的人流车辆楼房变得像雾气那么虚浮,空气都凝固,只有男女主角深情地对目。当然我知道我和盛夏一定不会是深情对目,她一定满怀恨意,也许还在斟酌要不要冲过来掐死我。而我,我想我的眼里除了愧疚自责还有不知所措。我知道我除了疯狂地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或者是抱住她向她道歉以外,别无选择,但我终究迈不开那个步子。别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可怕的是在那时候我脑里跳出的念头,我想跟自己打个赌。既然我们分别站在马路的两边,必有一个先迈开步子,也许是过马路到另一个人面前,也许是转身笔直向前,总之谁先迈开那一步谁就算输。我记得《两小无猜》这电影里边就在说一个“敢不敢”的游戏,盛夏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你一定不知道此刻的我多么邪恶多么恐怖,居然在和你玩一个游戏。可爱情本身不就是一场游戏吗?除非两个人确定会永远在一起,不然任何一段恋情都会以一方胜利一方惨败的结局而告终。我们试试吧,看看谁先一步忍受不了这种远距离的沉默,然后走向另外一边。既然是游戏,我就要当一个好玩家,不到最后我绝不认输,盛夏你呢?很久很久,也许只有五分钟那么久,但我感觉像是半个世纪的时光跨度那么久,你还是没有过来,你的表情似乎比我更漠然,盛夏你也是个好玩家。我想过来了,马路上车子很多,可我不在乎,我居然开始怕了,忍受不了这样的感觉,我想冲过来,不过你怎么说我都会告诉你我还是爱你。就在我想挪动我脚跟的时候,你缓慢地朝我走来,幸好这时候马路上车子少了,不然我会担心你突然被撞死,那很可怕,我会想跟着你一起死。还好你安全地站在我面前,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你会对我说什么的时候,你说,宋亦杰我爱你,我们分手吧。
你说得很轻,像一阵轻微的风,我多希望我没有听见,但即便是微风,它还是飘到我耳边。我们分手吧。我没听错吧?
然后你走了,头也没回,我看着你走到很远很远,还是没回一下头,我知道你狠下心来了,你一定是忍受不了了,我这个表里不一人模狗样的王八蛋。我眼里一直有泪,就在你转身的时候才掉出来,你不知道我多想从身后抱住你,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你,你一定会挣扎着松开,再丢给我一个厌恶的眼神,然后我还是不肯罢休,我会说,天凉,校服里面再多加件衣服吧盛夏。可我怎么不敢呢,宋亦杰你真没种,明明还爱她,却在她说分手的时候什么都不说都不做不挽留的男人最没种。你在一条被错落的霓虹灯光笼罩下的街上笔直朝前,我却发现你的背影在发抖。
周杨知道我们分手以后看我的眼神都是愤怒中透着嫌弃和鄙视的,我最忍受不了别人这么看我,我说周杨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你说说清楚,别总是拿这种眼神盯着我看。我以为他会拍桌大怒,狠狠地骂我一顿,要不就是像上次那样一拳砸过来。但他居然严肃又冷静地看着我,良久才开口说一句,宋亦杰你真让我失望,我看错你了。这种话听得我背脊发凉,也凉到心里边去。
“你把盛夏当什么了你说啊,她说分手,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解释不挽回?宋亦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别让我看不起你宋亦杰。我知道你俩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要是你让盛夏伤心了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我就把话搁这儿了,听不听随你。”
我当然想解释想挽回,可我拿什么理由去解释,我又凭什么去挽回呢。这事和上回不一样,上次是误会,这次太不同了,如果我拿着和上次一样的理由去请求盛夏的原谅,这不会太可笑了吗?盛夏会信吗?我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吗?我已经把这段感情变得不干净,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不然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还是能在学校里碰上她,其实我渴望她能抬头对我笑一笑,跟我说句话,这几天我最想听到的就是她对我说,那天的“我们分手吧”其实是开玩笑,你一定当真了吧,然后她就没心没肺地大笑。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我不能做白日梦,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现实就是她知道我朝她走过去将要靠近她,然后她就把头低得很低,装作看不见,面色平然地与我擦身而过,如同陌生人。这种感觉很荒唐也很荒凉,甚至是很可怕。
放学回去的路上我习惯性地往盛夏家那条路走,我们家住得不远,但是在两个方向,在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是我家,笔直再朝前能走到她家,如果不送她回家其实我可以早五分钟到家,因为我比她住得再近一些,而之前每天我都是笔直朝前走一直把她送到家,我再绕路兜个圈子自己回去。这几天每天一个人坐车,到站下来之后过马路,居然还是习惯性地笔直朝前走,再兜个圈子回家。这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我认为。
我和盛夏每天都牵着手一块儿走,有时候戴同一副耳机听歌,现在我耳机里放的那些歌全是我们一起听过的。这一首,是张信哲的,她喜欢张信哲,我就一次下了很多首他的歌;下面这一首,是有一回我们边挤着公交边听的,当时车上特别吵,她还让我把音量调响一点;还有这一首,她边听边露出特别沉浸其中的表情,听完之后特别严肃地对我说:好听。——我居然全记得。
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四处看看,看看她会不会刚好也快到了,真遗憾,没有。我拐个弯准备回去,耳机里边突然没了音乐,从口袋里掏出p3一看原来是没电了,我又把它塞回口袋。这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我想,冬天快到了,盛夏总是穿得很少,即使是冬天也让人觉得单薄,我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者当面告诉她:喂,天气冷了,多穿点吧。可我凭什么对她说这话?我是她的谁?又一阵大风,树上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到我的脚边,我不小心踩上去,脆脆的一声“嚓——”,这象声词多好多贴切,而那片叶子就和我现在的心一样,一不小心,“嚓——”。不过那一脚与其说是盛夏踩上去的,不如说是我自己踩上去的。
我一抹脸上,操,怎么有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