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一点就好

不消一分钟,别墅内便浓烟滚滚,呛人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他们的鼻孔,让他们一阵咳嗽。窗户外面,妖冶的火焰已经窜的很高,照亮了夜的黑,烧红了皎洁的月。

岛民被大声响吵醒,纷纷起床走出房子,只看见颜洛辰的别墅火光通天,便开始高声尖叫,男人们立刻从家中提出水来纷纷跑向别墅,将水浇上去,企图扑灭火势。只是汽油引起的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扑灭,几乎全部的岛民倾巢出动,但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一步步吞噬别墅。

小孩被勒令不能出门,毕竟这样的景象还是有些骇人的。

“颜少爷!”“颜少爷!”响彻天际的喊声在整座小岛上方浮动着,可是回应他们的只有海浪的声音。

别墅内,叶末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背部剧烈的疼痛和呛人的味道勉强让他保持清醒。身边的依瞳和颜洛辰也在不停地咳嗽,试图找寻一条能够逃出去的路。只是四处都是浓烟滚滚,放眼望去,只有烟雾和火焰,根本看不清方向。

这样下去,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这一点,叶末然很清楚。

“小姐……”他伸手拉住刚要站起来的依瞳,唇色苍白,“你们走吧,别管我了,否则你和他都会出不去的。”

依瞳反握住他的手,褐色的瞳孔在火焰的衬托下甚至好看,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悦耳:“我不会扔下你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叶末然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他是极少笑的,可是一笑起来却能够让日月失色。“我知道,小姐,你不会扔下我,可是我不止想让你活下去,还想让你幸福地活下去……”背部的疼痛那么明显,他每说一个字都有一种抽心的疼痛。

“小姐,这辈子我最开心的是就是做了你的保镖,就算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什么死不死的……咳咳!”依瞳因为想要匆忙打断叶末然的话,一口浓烟呛进去,差点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颜洛辰在一旁捂住嘴,腾出另一只手帮依瞳顺气,暗绿的眼眸却始终注意着周围。

“小姐,快点走吧……不要管我了……”叶末然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吞吐的火舌舔舐着他们身边的一切,零星的火星溅到他们身上,灼伤了皮肤。耳边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烧焦的声音。窗帘已经快要燃成灰烬,妖娆的火盘旋而上,点燃了窗户旁边的木柱。

“要走一块走!”依瞳斩钉截铁,说完,试图想要扶起叶末然,才稍稍动了一下,他便已经剧痛难忍,禁不住地呻吟出声。

“小姐,走吧,带着我你们会死的!”

“不,我不要!”依瞳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起来,好像现在并不是生死攸关的事,不过是在理论而已。

“小姐,这四年,我没有求过你任何事,可是这一次,算我求你,快点走好不好?”

依瞳的眼泪刹那间掉落下来,滋一声,浇灭了她脚下的火焰。“末然,我不想丢下你,我不想失去你……”

在巴黎的几年,是他一直都陪在自己的身边,无论生死,无论对错,他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无怨无悔。他对自己的情意她不是不懂,只是没有多余的感情再去回应,也不敢去回应。因为习惯了他在身边,所以依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叶末然会离开她。

外面的叫喊声依然惊天动地,但是里面火势凶猛,已经无路可退。柱子一根根坍塌,整座房子已经摇摇欲坠。

“依瞳!”颜洛辰的眸豁然之间放大,她身后的柱子缓缓地倒塌下来,他来不及多加思考,就扑过去,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火烧上了他的睡袍,他麻利地脱掉,只是这样皮肤便置于高温的炙烤之中,难受地要命。

“末然!”依瞳被颜洛辰护住,没有什么大碍,叶末然却被坍塌的柱子压住了腿,更加动弹不得。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一点距离,火焰却忽然窜得很高,将他们隔开成了两个世界。

依瞳想要冲过去,可是火焰太高,灼伤了她的脸,烘干了她的眼泪。她的声音慌乱地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末然!末然!”

他们的身边,到处都是火焰和燃烧着的家具,根本连动都动不了。此时的叶末然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已经丧失一半,再加上腿上压了重物,连他自己都很清楚,这一次死劫难逃。只是这样拖下去,依瞳他们也会跟着他陪葬的。

手指艰难地动了一动,心里便做了一个决定。

红黄相间的火焰当中,依瞳的眼烧成了火红,她看见火焰那边的叶末然缓缓地抬起了手,黑色的枪身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丝毫不失色。

“末然,你要干什么?!”依瞳大惊失色,她不知道为什么叶末然要拿枪指着自己。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忽闪而过,却立刻被自己否决。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叶末然的嘴角绽出有生以来最灿烂的笑容,将那些艳丽的火光都比了下去:“小姐,如果不这么做,我知道你不会安心和他走的。我说过,我想你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

嘴角咳出一口鲜血,让那抹笑容愈加的漂亮,叶末然像是毫无知觉一样,金色的眼眸衬着烧得正旺的火焰,犹如星辰:“这四年,是我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在你身边的我,是最幸福的。”

房屋在一点点的坍塌,很多不知道的材料从头顶砸下来,火焰被稍稍压了一点下去之后又窜得老高。

四年以来,依瞳只有在今天,这个时候,才看见了叶末然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恰到好处的弧度丝毫不比那些明显逊色,金色的眼眸更是难得一见。只是这样的人却拿着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末然……”

“依瞳,”四年来,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叫她的名字,仿佛是舌尖跳动的音符,吐露的芬芳,在一片燃烧声中那般的好听,“我爱你……”

多年来的心声终于得到圆满的释放,叶末然微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终于在不能再大的时候,手指扣动了扳机。“嘭!”枪响,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都消失无声,只留下火焰中的叶末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了白色的天堂,还有棉柔的云朵。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依瞳的时候,那时的她一身黑色劲装,干练的短发,拿枪的姿势帅得比起男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记得依瞳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你要是没死的话,就来当我的保镖吧。”

于是,他真的就没死,于是,他真的就留在了依瞳的身边,一留就是四年。他以为,这一辈子他会待在依瞳的身边,可惜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辈子那么短。

依瞳,我爱了你四年,虽然我知道,我的爱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我不介意。你爱着颜洛辰,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我无法插足的回忆,所以我只是默默地站在你背后看着你。

弥留之际,叶末然还是可以听见依瞳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末然——”

真好,就算你不爱我,可是至少我的离开你会心痛,只要这一点就够了。我的爱向来卑微,真的只要这一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