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人问?的痛心疾首,可他的陛下注定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一国之君,隐瞒事实真?相,妄图挑起战乱纷争,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安大人摇着头,难以自已地退后,喃喃问?:“臣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陛下您为何要这样做?”
秦圭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那地面也无?法降低周身的热度,就像他把自己活成了孤零零的孤岛。
他忍无?可忍地冲他周围的人怒喊,大喊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懂!朕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朕没错!”
沈清遥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大步流星地走到?秦圭身前,看着他,同样喊了回去:“你没错?你哪里没错?我们有什么不懂,你以为你把所有的人骗的团团转,就能瞒天过海,于心无?愧地说你没错?!”
她指着饱受辛苦折磨的夷族使者和?安大人,道:“你没错他们受的苦是谁给的,那些强行征兵妻离子散的家?庭是谁造成的,遇到?反抗杀的那几条人命是谁该还的?!”
“你要是没错,那些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是谁假装不存在的?!”
“你要是没错,秦肖一家?人死于非命是谁默许授意的?!”
“你要是没错……”她声音哽咽了一下,缓缓地扭头看着温柔端庄地站着的沈清筠,慢慢地道:“你要是没错,我姐姐为什么会嫁给你,为什么会中?毒,又是为什么会至今都没有子嗣?”
“什么?”所有人眼?中?都浮现震惊之色,这里面任何一句话拿出来就是石破天惊。
诚然,一个帝王,无?论是怎么登上帝位的,背后里总有些阴私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但秦圭一向表现得温文尔雅光明磊落,表现得对沈清筠一往情深九死不悔。
现在突然把这一切都掀翻,说全都是秦圭伪装出来的假象,怎么可能不让人震惊恐惧?
最让人恐惧的不是远在天边杀人如麻的侩子手,而是温和?善良人心所向的“真?君子”。
沈清遥上前一步,逼视他道:“这里面的桩桩件件,你能否认掉哪一个?”
秦圭却哪一个都没有说,而是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沈清筠。
沈清筠一袭白衣长裙,不染粉黛,却依然宁静美好得像是一幅古画。她依然看着秦圭,对他笑?,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悲伤。
“清筠,”秦圭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隐约的颤抖,好像极力地想要抓住指尖即将失去的宝贵的东西?,他道:“我是真?的爱你。”
沈清遥一把推开他,挡在沈清筠面前,冷冷地道:“你最爱你自己,然后是权势,姐姐在你心中?至多第三。”
似乎是为沈清筠不值,她狠声道:“还是在姐姐全心全意地爱你了这么多年之后,才肯居高临下地施舍她这些微的感情。”
就算前面那些都可以不质问?,可她最后一条罗列的“罪状”,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有人无?法相信这一段神?仙眷侣的爱情都是一场假象,追问?道:“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凡事有因才会有果?,平白无?故的,秦圭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沈清筠?
沈清遥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扬起下巴看着秦圭,轻蔑道:“陛下要我如实说吗?”
秦圭一慌,甚至连叫人来都忘了,自己扑了过去,一副要掐死她的狰狞模样,吼道:“闭嘴!你闭嘴!朕要杀了你!”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秦垣已经出现在沈清遥身前,一把抓住秦圭的手臂,双手紧握,任凭秦圭再挣扎也不能前进半分,自然也不可能再有机会伤害沈清遥。
沈清遥毫无?所惧,被他举动一激,再无?任何顾忌,扬声直言道:“因为你自小就知道,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我姐姐是沈家?嫡长女,家?世,才情,容貌,她什么都不缺,又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就算是对外?说有她一人虚置后宫,也不会有人心生怀疑!”
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一度,道:“况且你也知道沈家?只有两个女儿,出嫁时嫁妆定然不薄,就是嫁妆不多,等我爹娘百年后,沈家?所有的钱就都成了你们的。”
秦垣制住秦圭的手没有丝毫的动摇。
沈清遥:“所有你娶了我姐姐还不够,还要把我推给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一举两得,既是为了血脉最近的子嗣,也是为了沈家?的钱财。”
“甚至连先帝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就为你谋划了,他们表现得很喜欢我姐姐,还极力地托我照顾秦垣,不遗余力地撮合我们。”
“这……”所有人的脑中?都已经是一片混乱,但注意仍在秦圭和?沈清筠的事情上,傻傻地追问?道:“那为什么要给皇后下药?”
既然秦圭自己不能有孩子,直接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沈清筠身上,就像过去那几年一样,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给沈清筠下药?
“因为……”一直沉默的沈清遥终于开了口,她走到?秦圭面前,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说:“因为他开始害怕失去我了。”
由爱故生怖。
沈清筠那么好,那么美丽,那么温柔体贴,连生气的样子都可爱极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秦圭已经醉倒在她的温柔乡里了。
可是欺骗和?利用的爱不配,甚至看她毫无?所觉地喝下一碗一碗苦涩的药汁,替他挡下所有的猜测和?不堪,他不配,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的孩子了,可是沈清筠还有机会……
要是他们两个变得一样了,是不是就好了,是不是就能永远地留下她了?
秦圭抵不过心中?那个阴暗的声音,看着沈清筠信任地喝下掺了药的汤,秦圭久违地感到?了快乐和?放松。
“清筠。”秦圭看着沈清筠,一声一声地唤她的名?字,恨不得把她整个人装进自己的眼?睛里,什么时候都不用分开。
可这场审判远还没有结束。
秦垣缓缓地道:“我自出生起,就不过是为你提前布下的棋子,所以在知道我和?清遥不会成亲之后,就立刻把我弃之不用。”
秦垣看着他,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得事情平静说来,说:“甚至你认为我是一个威胁,迫不及待地把我排除在朝堂事务外?面,甚至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因为一些原因,突然去世。”
“到?时候你依然是温和?仁善的陛下,是专一情深的夫君,有大把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生下孩子交给你抚养,到?时候再去父去母留子,你就什么都不缺了。”
“那……”有人嘴唇嗫嚅,还想发问?。
秦垣余光一扫,也不吊人胃口,道:“但你又觉得身后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嗣,也没有可以彪炳千秋的功绩,生怕史?书千年,提你不过寥寥几句,便打定主意,要自己添上浓墨重彩一笔。”
“所以抄沈家?,战夷族,都不是什么为了家?国大义,而是为你的一己私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哪怕被人把所有的底细都抖露出来,秦圭也没有丝毫的惧怕,他笑?得后仰,大笑?道:“就算是如此,你们能奈我何!能奈我何!!!”
“我是天子,是你们的君主,”他指尖滑着,指着所有人,说:“我让你们死,你们就都要去死,我要抄沈家?,战夷族,你们就要给朕抄沈家?!战夷族!”
“只要朕活着一日!朕在位一天!这天下就是朕的!朕说了算!尔等宵小焉敢试图对朕指手画脚!”
这时,沈清筠又开口了,她声音依然柔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妥贴,道:“陛下,当?心身体。”
一直的高热终究是没有放过他,哪怕强撑着精神?到?了现在,生病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之下,秦圭还是没能撑着清醒太久。
在场的那么多人,秦圭只信任沈清筠,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道:“清筠,清筠!我知道你不会害朕的,等朕好了,朕带你去泰山,去江南,去塞北,看你没有看过的美景,你等一等,等朕好了……”
沈清筠握着他的手,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好。”
一直不退的高热伤身,也伤神?,秦圭中?间?也偶有醒来的时候,只是反复无?常,有时候大力推开沈清筠恨声说“连你也害朕”!有时候却又拉着她寸步都不能离。
因此他说的那些话,颁布的那些条令也全都没有生效,那些趾高气昂的子弟们终于夹起了尾巴,朝中?开始在沈父一众元老的带领下走回来正规。
抄沈家?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出兵夷族也按下不提,只有秦垣依然游手好闲,从来没有参与过朝中?的事情,连进宫探病也没有再去。
整个后宫,就只有沈清筠和?病得不清醒的秦圭。
秦圭病得太久了,久得太医都没了希望,数不清的珍惜名?药灌了下去毫无?作?用,沈清筠日复一日的贴身照顾和?声声呼唤也没让他清醒。
最开始不过是一场风寒,后来秦圭却像是真?的疯了。
他在睡梦中?满头大汗地喊着也醒不过来,他喊被烧成交谈的秦肖一家?三口,喊灾区饿死成形销骨立的灾民,喊当?街被打死的兵丁,大喊着让他们不要过来!
他病得绵软长久,噩梦缠身,从季春开始,终于金秋,始得解脱。
沈父死在的那个遍地黄叶的时节。
不过是一琢一饮,因果?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