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又因为秦圭为了?镇压下有关皇后的种种传言高压严治,弄得人人自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气氛。
更何况离京封地的子弟都回来了许多,京中众人更是不可能允许在他们面前露怯。
这一场宴会办的盛大又隆重?,玉杯横陈,斗酒十千,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流水一样的银子花了出去都听不到一个响儿,富贵人家穷尽一生都未必餐得一食。
可户部却好似哑了?声,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倒也不奇怪,毕竟这种种花销都是沈清筠眼也不眨挥出去的,既不是朝廷的钱,也不是秦圭私库,就是她乐意拿出去打水漂儿,谁也不能说二话。
如此这般,不仅惊得那贺寿的子弟们目瞪口呆,连朝中官员都暗暗咂舌,思忖沈家果然财大气粗,又暗道沈家大小姐对秦圭真是体贴无两。
再回头看看秦垣,暗咳一声走开?。摇头心想,都是兄弟,怎么秦垣就没学到秦圭一点的好呢,好端端到手的婚事娇妻,都让他?自己折腾没了?。
沈清遥带着?沈钰沈灵沈楚跟着?沈父沈母一同?赴宴,既有同?她熟识的长辈亲昵地同她招呼,也有志同?道合的同?龄人热切地和她讲话,甚至连那些刚回到京中的子弟们,早早地就听闻了她许多事,此时也不由自主的偷偷打量她。
整个宴会除却秦圭和沈清筠,便要数她最为瞩目了。
大方漂亮,姿态灵动,正是最好看的时候,比花园里最漂亮的花都动人。
连今日的寿星秦圭都忍不住侧首对沈清筠轻笑低语道:“好在今日夷族的人未来,不然,怕是要两国交战为红颜了?。”
“为红颜,”沈清筠咂摸着这句话,挑眼看他?,淡淡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誰。”
“啧,”秦圭道:“是我食言,自罚一杯。”
他?以茶代酒喝了?一杯,看着?沈清筠试探道:“今日我是寿星,夫人就不能纵容一日,做一朵解语花,让我也尝尝被人温柔小意对待的滋味。”
沈清筠却一笑,握着他?的手道:“我为你今日布置的这一切,莫不成还不够让你觉得我的温柔小意?”
秦圭回望她,反握着她的手放在膝盖,款款深情道:“够。”
底下的人互相交换眼神,各自露出了甜到牙疼的尴尬微笑。
其他人心有戚戚或者艳羡,沈家人对这一切接受良好,甚至连沈钰沈灵沈楚如今也能面不改色了。
毕竟当?初沈清遥和秦垣还没有成亲,就能挥土如金地给秦垣花钱,现在给秦圭办个宴会更不算什么?了?。
沈清遥还没忘记苏慕阳,扭头随意对沈钰他们道:“以后各自给你们一个带花园的院子,可以邀请朋友来家里玩儿。”
沈钰上次才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却足以一鸣惊人,已经有不少?人递出橄榄枝,邀请他参加自家小辈的宴会。
沈钰都拒绝了?。
只是现在又有十一二岁的小孩上前来攀谈,这样的场合也不好拒绝,沈钰彬彬有礼地一一回道。
宴会其乐融融。
酒过?半,宴正酣,突然有传令官一脸惊慌,低着头压着?腰快步走到秦圭身侧,附耳低语。
沈清筠离得近,几乎不费力气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底下的人一直留出一份注意在那里,此时自然也是看到了,不由地都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秦圭的动作顿了一下。
沈清遥一瞬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偏头看了?秦垣一眼。秦垣的背挺得很?直,双眼紧盯着秦圭,浑身上下紧绷着?,一动不动。
京中消息灵便,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此刻瞒下,到了晚间也定会人尽皆知。
秦圭面上放松的笑早就收了起来,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垂下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上,挥手示意传令官把消息告知众人。
西南两郡蝗虫过境,遮天蔽日如黑云压境,一日之间片叶不留,赤地千里。
传令官回头看了?秦圭一眼,弓着?腰,惴惴地转回来,硬着头皮道:“蝗虫吃尽两郡绿植,继续北上,中间又无高山大湖阻挡,怕是……灾情会再扩大。”
不等?沈清遥回头,沈母带着温度的手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沈清遥一下子就定下心来。
这事情太过不好,而时间也太过不巧。
秋种夏收,再过?两月就到了收获的时节,如今蝗虫过境,一年的辛苦就要?白费,辛苦一年换来颗粒无收。
而今天偏又是秦圭的生辰。
哪怕大家明面上都会说这是天灾,拦不得避不得,心中却难保不会想,是否是秦圭在位未尽本分,引得天灾落罚。
秦圭自嘲地笑道:“想必是先祖都看不惯我这些年毫无建树,降罚怪我呢。”
众人忙出声安慰,称颂一番,倒是和开?宴时的那番说辞相似,都是称功颂德的好听话。
秦圭关切地问:“如今情况如何了?,各州府可有应对的方法?”
此时灾情初现,各地还算平静,传令官忙道:“地方正在稳定粮价,安抚人心,现下还算安稳。”
秦圭颔首,赞许道:“不错,应对的当?。”
沈清遥没忍住侧身,低声凑在沈母耳边道:“咱们还没收到消息?”
沈母名下的铺子,尤其是粮铺,遇到天灾时,可以不必往上传消息,直接可以自己做主放粮施粥,亏损钱财不记不究。
过?去的这许多年,次次天灾人祸出现,都是沈家的商铺打头阵,自己掏钱咬牙撑着?,一直到朝廷的赈灾款下来。
这远比朝廷的赈灾款项来得灵活及时,因此这几十年的灾祸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波动,大家都知道有盼头,沈家先锋,朝廷兜底,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同?样的,消息还未报到秦圭这里,州府的大人们基本不会擅自做主放粮赈灾,这一句“应对的当?”,怕是他们也受之有愧。
沈母拍了?拍她手背,道:“稍安勿躁。”
这消息犹如阳春三月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再好的气氛都一瞬间消失殆尽。
秦圭看看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山珍海馐,叹了一口气道:“百姓遭此天灾,朕却还耽于享乐,实在是心中难安,有愧天下啊。”
沈清筠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秦圭对沈清筠道:“也浪费了?清筠的一番心意。”
沈清筠淡淡道:“无妨,家国天下本是一体,同?忧同惧,我深居宫中不能做得什么?,既然如此,捐赠些钱财聊作心意吧。”
沈家人的心意不是心意,那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山。
有了?皇后做表率,其他人自然不愿落得下风,纷纷解囊,顷刻间就凑出来一笔不小的钱款来。
秦圭深感欣慰,道:“好!咱们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这小小蝗灾定然不足为惧!”
近十年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要?是咬咬牙,就算这蝗灾面积再扩些,也不是不能抗的过?去。
可沈清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百姓家中尚有余粮,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朝廷动作便不太着急,把该拿多少?钱去赈灾的事情翻来覆去的争论。
而不知是否因为之前的这种种,秦圭一改先朝对子弟们忌惮的态度,可怜他?们无钱读书穿衣,生辰宴过?后竟还留他?们在京中,请了先生给他?们教书。
秦肖对此深为意外之喜,恨不得手不释卷,时时刻刻跟在先生后面求学。
就算是这样,他?还不忘记在铺子里上工,每一文钱都攒下来,然后托人送到远方的家里。
渐渐地,有不少?人崭露头角,得秦圭青眼,而秦垣竟逐渐没了那独一无二的天家子弟的光环,泯于众人了。
他?跟在沈清遥身后,秦肖作为铺里的伙计自然要为沈清遥鞍前马后,甚至休沐的时候,王南裴也会过?来,走走看看陪她说说话。
沈清遥身后倒是热闹了起来。
她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一个寒门学士鱼跃龙门的朝臣,一个祖上不凡却要自己亲手劳作才能维持生活的天家子弟,还有一个生来就锦衣玉食的富贵王爷。
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应对这蝗灾呢?”
秦肖拿抹布的手停了?下来,直起腰看着?远方,有些忧虑道:“地方和百姓要?自食其力想办法应对,就算是聊胜于无也要?办,挽回一点是一点。”
王南裴摇头,不赞同?道:“还是应当?靠朝廷,出动军队烧火拉网捕蝗,之后也要?朝廷赈灾安抚。”
他?们都说了?自己都想法,只留秦垣无声。
沈清遥扭头看他?,问:“你怎么看呢?”
秦垣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喝茶,闻言一撩眼帘,静静地看她,道:“静观其变。”
秦肖王南裴闻言立刻不赞同?地看着?他?,指责道:“你是瑞王,又任大理寺,怎么能尸位素餐,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呢?!”
秦垣看着?沈清遥,意有所指道:“反正我不做也有人会替我做,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