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主意要让秦钰在众人面前露面,那还不如就索性来玩儿个大的。
只是秦钰和苏慕阳两人比试犹不足，沈清遥手一挥，干脆让所有的少年都参与进来。今朝恩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出题,可随意作答，其他人做个见证。
能有把自家孩子拿出来比比的机会,所有的家长都很乐意，没有一个人说不参加。
这可是陛下和皇后的宴会啊,之前可是许多人打破头都求告无门,现在请帖都送到了他们手上,还特意写了自家小孩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简直不能更明确了。
在座的人个个都活成人精了,看一眼秦圭和沈清筠对秦钰秦灵秦楚的态度，就知道该拿什么分寸对待他们。
因此哪怕使足了全身力气想要自己孩子崭露头角,给家里扬眉吐气长长脸,也没忘记嘱咐一句——要对那位初来乍到的小公子放放水。
没有人真的看好秦钰——毕竟京都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名?师大家汇聚,哪怕秦钰在某个穷乡僻壤里得了机遇，遇着?一位好先生教导,那也肯定比不过簪缨世家几代的积累。
“那位小公子要是答得上来呢,你就使劲地夸他,夸得越好听越好！他要是没答上来,当然,这是肯定会有的,你也不能笑人家，甚至可以帮帮他。”
毕竟能换一个在陛下和沈家人面前示好的机会,也不算亏。
“至于那个苏慕阳，咱们比不过，人家是神童,输给他也不用气馁，只要比大多数的人人强就行。”
他们都对秦钰不以为意，对着苏慕阳却颇为看重，认为输给苏慕阳没什么，可输给秦钰是万万不可能的。
连秦圭都认为，沈清遥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是为了让秦钰就算是输了也不至于那么难看，甚至还为此对沈清筠感慨道“清遥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办事要稳妥了”。
沈清筠却只是看着?秦钰和苏慕阳，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淡淡道：“那可未必。”
秦圭被闹起了兴致，也想看看他未来的栋梁之才如今是个什么样子，连侍礼太监都不用，自己一揽袖，亲自安排主持。
沈清遥蹿腾起来了这场比试，如今有人接手就偷了懒，跑到沈清筠身边，挨着人坐下，抱着腰靠着?肩，眯着眼睛斟酒惬意独酌。
沈清筠也没把她推开，纤长葱白手指摩挲着杯沿，看着?给秦钰加油的秦灵秦楚的脸，若有所思。
她状似随意地问沈清遥道：“就这样把他推出去，你不担心？”
“不担心。”沈清遥毫不犹豫地就摇头，然后嘿嘿一笑道：“阿钰才是天下第一！什么苏慕阳赵慕阳的都要往后站！”
那厢比试已经开始，秦钰站在第一，最先答题，后面则是根据年纪从小到大依次排列，最后才是苏慕阳。
这是安排的人不动声色地给沈家卖了个好。
答题是从前往后答，前面作答后面补充，自然是前面最简单后面最难。
见秦钰站在第一，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地笑，交头接耳，说的不外乎是什么“果然没底气”“不曾读过什么书”“说不定字也不认得几个”之类的。
可秦钰只是笑笑，对这安排也没表现出异议，沈清遥也没说什么。
“咚”的一声鼓响，这场临时的考试就拉开了帷幕。
出题的人是王南裴，他犹豫一瞬。他拿不准秦钰究竟是什么水准，怕他第一场就难堪，有心想出道简单的，至少能让秦钰不至于一场就下台。
他余光看了看正席那边，沈清遥正跟沈清筠碰杯喝酒，一点都没注意这里，好似不在意，又仿佛很放心。
王南裴脑中两个念头博弈，终究是没过的了自己心中的槛。
他自己是寒门出身，朝中毫无根基，最恨有人拉帮结派以权利行“方便”，此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出了一道中规中矩的题，在场大部分的人都能答得上来。
秦钰对着?王南裴颔首，从容不迫地浅谈两三句，然后就交给了后面一个。
众人一脸失望。
怎么说呢，他答的也没什么错处，可也没什么亮点。就好像是运气好碰巧这一题他刚看过答案，但答案也记得不清楚，只能含含糊糊地蒙混过关。
与他截然相反，苏慕阳排在最后，那么多人几乎把所有的观点都说完了，他不仅能把前面的都总结，还能借此引申出更深远的。
一头一尾，几乎是高下立现。
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连带着对秦钰的关注也都落到了苏慕阳身上，心悦诚服地叹道“果然不愧是韩先生亲口称赞的天下第一神童啊”！
连王南裴都有些无奈，看向苏慕阳的眼光中是赞赏，看着?秦钰则万分担心，感觉他下一场就撑不过去了。
秦钰处于漩涡中心，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在秦灵秦楚拍着?手为他鼓掌的时候浅浅一笑。
对其他人“没什么见识，凑巧答过一道题还沾沾自喜”的话恍若未闻。
秦圭也发?愁，余光看看头对头喝酒的沈清遥沈清筠，又看看醉得两眼放空的秦垣，就更愁了。
他正想示意考官放放水的时候，沈清筠一个眼光扫过来，他一僵，闭上嘴乖乖地不吭声了。
两姐妹凑在一起，没说别的，谈论的就是秦钰秦灵秦楚。
沈清筠：“那两个小姑娘为什么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清遥：“我们有缘。”
沈清筠：“那秦钰为什么和瑞王像？”
沈清遥喝水一样地喝酒：“他们有缘。”
沈清筠摸了摸自己右手手腕，淡淡地问：“秦钰既和瑞王有缘，那为什么，他跟沈家人一样，右手手腕的腕骨较常人略平？”
沈清遥一口酒立刻就呛到了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秦垣都被她咳清醒了，慌乱地上前要给她拍背。
而题过三巡，考场上的气氛紧张，已至白热化。
一题筛下十分之一，多是个纨绔不学无术的，二题筛下十分之三，是些松散愚笨不勤奋的，三题过后，场上便只剩下了一半。
可第一的秦钰，他依然是第一，可他也始终稳稳地站着?。
身姿挺拔，背影飘飘如松如竹，带着波澜不惊的从容，闲庭信步般地，把所有的答案都娓娓道来，轻松得像是身处浩瀚松海中取一枝松针。
众人此时再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那里面有思量，也有不解。
可秦钰不在意。秦灵秦楚依然每一场都会给秦钰加油鼓励，秦钰也含笑如数收下。
王南裴也终于正视秦钰。
秦钰后面的那个小孩，王南裴认得。出了名?的勤勉，可脑袋不太灵光，勤学苦读半月，还不如别人看一天。他早早地就该下场了，可就因为秦钰站在他前面……
秦圭也终于看出了门道。之前要秦钰站在最前面是为了护着他，现在还要他还站在最前面，那就轻视了。
他挥手召来王南裴，吩咐道：“重新排位。”
但要把秦钰放到哪里，王南裴也拿不准。左右已经经过三轮，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分寸，索性就让他们自己挑占位。
有人自恃身份不好意思往前挤，但也有人看得清自己的三脚猫本事脸皮又厚，挤破头地要站到秦钰后面。
本来那个瘦小又内敛的小孩被推的摇摇晃晃的，眼中含着泪，抓着?秦钰的袖子死也不放手，谁来抢他的位置都不给！
他已经模糊知道了是秦钰一直在护着他，故意每次抛出那些模糊又浅显得答案，既是给了他身后的人提示也给了机会，只要勤奋一点，不会什么都答不上来。
因此虽看每次都淘汰了好多人，实则在考官心中已经很少了。只是最开始谁也没往这方面想，毕竟谁能想到，在这个最爱出风头的年纪，还会有人愿意隐姓埋名?做个大善人？
其他人巴不得站在第一个，把所有的答案都说出来，让别人无话可说，独领风骚。可偏偏秦钰就是这样舍己为人，只是答了三道题，已经收服了无数小弟的心。
许多人抢秦钰后面的位置，却没一个人来抢他的，都想跟在他身后，却没人想站他前头。
王南裴不得已出来维护秩序。
那个含泪的小孩把秦钰的袖子都抓破了，终于保住了位置，又破涕为笑，笑成了一个花猫脸。
秦钰看得有趣，不由地一笑。
王南裴安顿好其他人，最后走到秦钰身边停下脚步，同他确认道：“你还要站到这里吗？”
秦钰抬头同他对视，小孩紧张地看着?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秦钰突然一笑，答道：“换换也行。”
那小孩都要哭了。秦钰抖掉他紧牵着的手，又摸摸他的头，安抚道：“你加油。”
秦灵秦楚始终和哥哥同一立场，对着紧张的小孩甜甜道：“小哥哥加油！”
秦钰抬脚出了队列，缓缓地往后走。他每落下一个脚步，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他邀请他站到自己前面。
可秦钰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始终没停。
全场的人视线都忍不住跟着?他走，看他对自己的认知中应该站到哪里。
王南裴也一直跟着?他，看他走过赵家的小公子，钱家的世孙，李家的嫡次子，吴家的小娇儿，却还在往后走。
终是没忍住委婉提醒道：“小公子，可是还没想好？”
秦钰闻言站定，环顾四?周一眼看遍全场，温和道：“不，我已经想好自己该去哪里了。”
他走至最后，站在苏慕阳前。两人相对而视，全场鸦雀无声。
秦钰却脚步一错，走到了苏慕阳身后，站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啧，有点小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