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涟是被锁链不断相撞和那娇弱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小姐。”外加一声接一声冷静的:“娘娘。”唤醒的。
柳涟昏昏沉沉的醒来,下意识望了一眼小小的窗口,窗外的天空是黑暗的,离她很远的繁星在闪烁着,看起来那样无忧。她也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没有目的和念头的时光,总是混乱漫长的。
借着微弱的烛光,柳涟只能看出牢外站着一个人,以及那个人的大概轮廓。
“主子!是我,我是兰芝啊。”兰芝声音弱弱的,跪在这一层狱栏外,双手从栏的缝隙伸进去想要抓住柳涟的手,柳涟一听的兰芝,急忙将那双手抓住道:“兰芝?是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是要按照洛扬所说,应该走了么。
兰芝知道柳涟要问什么,道:“是阿念,我离开长安尚未多远,在一家客栈歇脚,突然想起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过的好还是不好,就飞鸽传书寄了一封信回去,没有想到等来等去没有等到你们的回信,等我收到的时候只有一个手印。”
手印是兰芝教给阿念的方法,阿念原来问兰芝,如果他遇上危险怎么办。
兰芝耐心的说,阿念可以去找娘娘。
阿念接着问了一句,那要是他母妃不管怎么办。
兰芝说,可以找她或者银儿再去找娘娘。
阿念有一种将坑爹进行到底的精神,继续问,如果找不到她或者银儿姐姐怎么办。
兰芝就告诉阿念,她有一只白鸽,她无论走到多远白鸽都可以找到她,阿念如果遇到危险就咬破自己的食指在纸上印上食指的血手印,让白鸽带着去找她。
“阿念……”柳涟听见这个名字,瞬间感到无比心安,可是她未心安多久,又道,“那阿念啊呢?阿念现在有没有事情?银儿呢?”
“娘娘,你们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赶到时,絮忆宫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是散乱的东西,银儿中了飞镖,而且那飞镖刺得极深,还好我到的及时,帮银儿取出了飞镖,上了药,伤口在恢复不过很缓慢,银儿还在昏迷,我买通了好些宫女才得知娘娘你所在之地,可问起发生什么事情,又无人说,待我找到地方,又要买通狱卒才进来。”
“一言难尽,”柳涟道,“银儿无事,我也就发现了,兰芝,我没有事的,你去看……去看看阿念,如果阿念平安就不要来见我了……”
“娘娘!你在说什么!”
“兰芝你去看看阿念吧,我求求你了,我这一生无所牵挂,就这么一个阿念……”柳涟声音轻轻的。
她不想走了,她记得师父说宿命难改。
既然这就是她的宿命,她又何必去逃?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世界之大,却无容她之处。
宿命啊宿命,她敌不过的。
“娘娘,你不要这样,兰芝……兰芝去就是了,娘娘,兰芝还会回来的,你等着兰芝。”兰芝说完用力的握了握柳涟的手,昏暗的光线谁也看不清谁的眸光,却又都那么想要看见,最后依旧是失望而归。
兰芝离开之后,柳涟软软的靠在一旁,她身旁的那位柔弱声音的女子突然道:“小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娘娘。”
“是啊,我是个娘娘,犯了一个接一个错,罪该万死的娘娘。”她无力的道。
不知道是兰芝去看阿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的也不知道是第几天,兰芝那里没有传出消息,柳涟本以为是按照她所说的阿念平安,兰芝便不来访,却哪知道,兰芝是不来了,周幕汐来了。
“将牢门打开。”周幕汐手握太后令牌,对看守这天牢的狱卒道。
繁琐的解锁方式,配合着“哐当”一声的轻松锁开链落声响,伴随着周幕汐接下来对狱卒的一句:“按我之前说的做。”柳涟被那狱卒用力的推住左肩,抓住右腕,推着向前走,无法挣扎。
“柳妹妹,本宫还是劝你老实些,或许本宫心情一好,就不会伤害你。”
“周幕汐……”柳涟关了几天也未曾进食,说起话来没有丝毫力气,“你会遭到报应的。”
话刚出口,却又似曾相似。
她怔住。
报应报应。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她本来就是活该。
柳涟傻傻的笑,没有任何反应,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狱卒用贴链吊着她的手腕,她脚不沾地面,双手又分的极开。
她却不痛,已经麻木了。
周幕汐塞给那狱卒五十两银子,给那狱卒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赶紧是将那沉甸甸白花花的五十两大银,收到衣袖里,周幕汐坐在距离柳涟很远的对面的桌前,将太后的令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假作了几分严肃道:“柳嫣然,本宫这次奉懿旨行事,还望你不要为难本宫。”
“周幕汐,我何时为难你了。”柳涟昏昏沉沉半睁着双眼道。
周幕汐冲一旁的狱卒试了个眼色,狱卒瞬间就明白周幕汐的意思,端起旁边的一桶水,就听的“哗啦”的水声从柳涟的头上浇去,这并非干净之水,而是宫中洗衣剩下的污水,柳涟咬唇嗅着难闻的气味,强撑着睁开眼睛。
狱卒退下,周幕汐道:“本宫问你,柳嫣然,你来我决月之宫中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柳涟闭上眼睛轻轻摇头,“没有目的,只是喜欢皇上……罢了。”
“柳嫣然,你不承认你是细作,又说你来宫中没有目的,那好,本宫问你,那洛胤长是你与谁之子?”
“是……”紧紧闭着眼睛,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说,不可说,睁开双眼,嗅着污水的恶心气味,淡然的道,“自然是皇上的。”
“呵?柳嫣然,你当本宫是什么耍?”周幕汐说罢,“还是忌惮着这里有人?”
柳涟没有说话。
“你下去。”周幕汐又塞过去二十两银子。
柳涟本以为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事了,却未料到,这刚刚开始。
狱卒走出去之后,又走进来四个瘦高的宫女,柳涟记得银儿说过,这种宫女都是被折磨的狠了的女子,因此骨瘦如柴,也因为吃过太多的苦,故更为心狠手辣。
“周幕汐,你要做什么。”柳涟冷冷的看着周幕汐道。
“你不说,本宫也只能逼你说了。”周幕汐笑着随意指了个女子道,“你,去给她加点力度。”
“是。”一位骨瘦如柴的女子,恭恭敬敬的行礼,脸上却露出了阴狠的笑容,步子轻缓,拾起一旁的铁块,用绳子绑在柳涟的脚踝处。
柳涟本身双手被吊着,手腕已经有些疼痛,这重物下拉,手上腕紧紧扣住的锁链缺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紧紧的吊着她,柳涟依旧没有说话,强忍着手腕上的剧烈疼痛和身体全部要断裂的疼痛。
“还不说话?”周幕汐道,“柳嫣然!你又是何苦嘴硬?不如承认一下自己是细作,交代下查到了什么事情,或者说出入宫的目的,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如,你先说出阿念你是与那个男人偷生下来的野种?”
“哈哈哈哈哈……”柳涟没有回答,而是笑了出来,那笑声声声绝望。
什么叫做活该,她这就是活该。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喜欢洛扬,即便是喜欢了,也不该去香璃山,不该让她知道那么多。
也对,宿命难改。
她如今这副样子狼狈不堪,都是拜了宿命所赐,拜了遇见洛扬开始的缘劫所赐,拜她自己所赐。
“还不回答?”周幕汐道,“柳嫣然啊柳嫣然,本宫今日就要看看你的这嘴巴有多硬!来人,梳洗,三百下一下也不许少。”
那些被欺负的痛了许久的宫女,怨恨与疼痛刺激着她们的想法与快感,剥去了柳涟身上的外衣,整整四把铁钢刷从她细嫩的香肩开始往下刷,肤色泛红,泛通红,钢刷残忍的刺破她雪白细嫩的肌肤,划下的是她的血肉,一次洗刷就是一阵剧痛,而柳涟要品尝的一次熟悉是四阵剧痛,痛的她都不知道痛从何来,却看见鲜血不断溢出,肌肤上泛起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满屋子的昏暗,周幕汐淡然的扶贫衣上的皱褶,她只是记得眼前的四个女子冷笑着、阴笑着、毒笑着,拿着笑容像是她欠下的债,要加倍的偿还。
痛,痛的欲生欲死,生不如死。
她紧闭着眼睛,牙咬着嘴唇,后来嘴唇被咬破,浓烈的血腥味一起滚入她的嘴中喉腔深处去,她便痛的昏过去。
但疼痛从未减少,第二桶水又从她头顶淋下,这是一桶盐水,刺激着她满是鲜血的数不清楚的伤口,每一寸都是疼痛,鲜红的颜色混合着浓烈的盐水晕开,刺痛和火辣让她从昏迷醒来。
“周幕汐……你杀了……杀了我。”她忽然说着,就想要这么一了百了。
“停手。”周幕汐一挥袖袍,淡然的一句,就无人再敢往柳涟身上增伤。
可是她还是痛。
心最痛。
“本宫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交代出你的情郎,我就饶你不死!”
柳涟眼前的所有景象已经不再是重影,而是数不清的影子,模模糊糊的,混合着睫毛上的水珠,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狼狈的低下头,看着赤裸的身子,和满身的伤痕,嘴唇已经破了,满嘴都是血,说话时碰到嘴唇又牵扯着浑身上下的伤口一起疼,手腕已经麻木。
她已经和洛扬没有关系了吧。
是她自己执意推开洛扬的。
因为……因为她若是有一天得到了柳恩天暗藏的将士,她就该回楚轲那里,洛玄必死无疑,决月不可亡啊。
所以,她只有推开洛扬,只有洛扬不在她身旁不收干涉,只有洛扬在吴歌身旁,那样的洛扬日后必然是决月的一位好君王。
至于她是死是活已然不重要。
不论她是为了洛扬,还是因为已经没有关系,还是洛扬已经死心。
她不能说。
“周幕汐……杀了我……”柳涟轻声说着。
“你们四个将这个贱人放下来,本宫看这个贱人能撑多久!”周幕汐气急败坏的说着将令牌在桌子上沉沉一敲。
柳涟重新站在地面,可是有一只脚因为方才掉着铁块,已经没有知觉。
歇着身子走了两步,浑身没有力气,吐出一大口血来,又坚持的走了两步昏倒在牢中。
她耳边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关上牢门,刺耳的上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