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撤手而离

柳涟被加了封,行了赏赐,真真正正的坐上了“宸妃”这个位子,莫名的竟然比周幕汐潜在意识里要高上一头,不过周幕汐贵为贵妃,还是更显尊贵,柳涟见到了还是行礼唤上一句周姐姐。

至于那个名义上是洛玄的儿子,实际上是洛扬的儿子,洛玄赐名为胤长,柳涟给那孩子取了个乳名,唤作阿念。

洛扬和柳涟那一别后便真未见,柳涟竟然就在宫中安安静静的过了两三年。

阿念两岁半的时候就会说话了,三岁的时候就能跟着银儿到处玩。

柳涟于院中抚琴,身旁是并无梅花的梅花枝,一双桃花眼就睁着望着银儿拿着冰糖葫芦勾阿念,阿念抓住银儿的裙摆,稚嫩的童音叫着柳涟说道:“母妃,银儿姐姐抢阿念的冰糖葫芦。”

柳涟没有办法,只好看着银儿眼神指了指阿念,意思是银儿把冰糖葫芦给阿念。

银儿就更没办法了,乖乖交出冰糖葫芦,到柳涟一边蹭吃的。

“主子,你这太偏心了,就知道护着阿念,银儿也要吃的。”

柳涟一笑:“银儿,你多大人了,还和阿念抢吃的,倒是你,什么时候跟温子凡成亲,才是你该考虑的。”

银儿摆摆头,跪坐在柳涟身旁,手指轻轻扶着雪梅寒冰琴上的梅花。这朵梅花是一朵很大,雕刻的极为精美,精美的就像是真正的梅花一样的梅花,整把琴都是因了这朵梅花而显得无比的漂亮。

“银儿说过了,主子不成亲,银儿也不成亲,一辈子都无妨。银儿是主子的丫头,就像当主子一辈子的丫头。”银儿道。

柳涟叹气道:“银儿,你以为我还在等洛扬?不会的。”

“唔,母妃。”阿念一手抓着是他身子二分之一的冰糖葫芦,跑到柳涟跟前,一手抓住柳涟的外衫,柳涟将她的阿念抱在怀中,阿念口中嚼着冰糖葫芦,稚嫩的同音加上吐词不清晰,显得可爱,“洛扬是谁啊,比阿念高吗?年龄呢?也比阿念大吗?”

银儿噗哧一笑,戳了戳阿念粉嘟嘟的小脸道:“跟你母妃一样,都是大人。”

“啊?大人?那……阿念见过么?”阿念若有所思的补了一句,“他认识阿念吗?”

银儿刚才戳了一下阿念粉嘟嘟的小脸,觉得手感好到不行,便身手轻轻的揪了一把,柳涟抓住的银儿的耳朵,银儿吃痛的“啊”了一声躲到一旁,趴在琴桌上,继续对阿念说:“认识是认识,但是阿念可能不记得他了,嗯,阿念小的时候,他抱过阿念的。”

柳涟一怔看着银儿,又回过神来,将阿念用力的抱了抱,松开放下阿念道:“阿念和银儿姐姐玩吧。”

“不要。”阿念将宠幸到一半还剩四颗的冰糖葫芦扔到一旁,银儿一身冷汗心道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徒手抓住竹签,才没让冰糖葫芦掉在地上,银儿铭心刻骨的记得,那也是一个正午,这小祖宗吃了一颗糖葫芦,就不吃了随手扔到地上,结果过了半个时辰突然想起来,又要吃,还偏偏要吃地上的那个,给银儿弄傻了。阿念显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自顾自的说,“阿念要听,要听母妃刚才讲的那个人的事情,阿念听过好多遍这个人的名字,阿念一定要听他的事情。”

柳涟哪里想讲。

洛扬这个人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好不容易愈合,怎么触动也无痛意,这小心翼翼的回忆起,就跟把这道伤疤撕裂开来是一样的。

“母妃母妃,你说话呀。”阿念拉住柳涟的手一个劲的摇啊摇的。

柳涟另外一只手搭在阿念的背上道:“阿念乖,以后跟你讲。”

“不要不要,阿念就要现在听。”阿念说话间似乎就带着几分洛扬的那种执拗。

那么的不愿放下。

柳涟轻声叹息,养了这么儿子在身旁,以后即便是忘了那个人,都难。

……

“兰芝!”银儿的一声尖叫打破短暂的安宁,这声音大到足以地面上的草叶子都要颤抖。

柳涟抬眸望去,兰芝正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东西站在她身前。

“银儿,你别拦我了。”兰芝将银儿推开,重重跪在柳涟跟前,眼睛直直的望着柳涟道,“娘娘,兰芝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是如今兰芝求你,求你恩准兰芝出宫。”

阿念也忘了自己刚才还要叫着他母妃说事情,现在双目直直的望着兰芝了。

柳涟看着兰芝这身上挎着一个包袱,手上还拎着两个大包袱,衣服也换成普通的布衣,头发梳的简简单单,淡然问了一句:“打算多久了?”

“……娘娘,兰芝就求求你,恩准兰芝出宫。”

“你我都是明白人。”柳涟道,“给我一个原因。”

“兰芝在絮忆宫已无用途,请娘娘恩准兰芝出宫。”兰芝跪在地上,双眼看着地面,手紧握着包袱。

“兰芝!你不是答应我了的吗!”银儿在一旁叫着,“不是说好了不走的吗!为什么又要走。”

柳涟向银儿招了招手,将阿念抱给银儿,让她们两人先行离开。

眼见银儿与阿念走远,柳涟很平静的问了一句:“现在可以说原因了吧。”

“……”兰芝神色有些惊愕,抬眸道,“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兰芝,你我都是明白人,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也别装了。”柳涟道,“你武功不在银儿之下,遇事沉着,处事冷静,我刚来这絮忆宫时,你就热心的介绍事情,但是你依旧只是个下人,只是个宫女,你的等级比银儿的还低,可是你的处事,却比谁都要沉着老练,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必说。”柳涟话说至此,双手又在琴弦上轻轻舞动。

遇事沉着冷静,如此老练,除了有人派她来的,还有什么呢。

而且。

最重要的是,兰芝也是知道洛扬与她的事情,她却很淡定的继续该干嘛干嘛,这种冷静是没有人可以达到的。

那么这样的人,还能有谁派的。

除了洛扬又有谁。

“娘娘,既然你已经全部猜出来,可以放兰芝走了吗。”

柳涟如何都没有忍住,她问道:“兰芝,如今你要离开,是他让你回去,还是说,你真的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

“娘娘……”兰芝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道,“……是他,是他让奴婢回去。”

柳涟垂下眼眸。

洛扬啊洛扬,你终于是死心了。

你终于……肯放下了。

既然是他的放下,她当然要同意,为兰芝写下手谕,递给兰芝。

“娘娘。”兰芝走出了絮忆宫,宫外,她突然转身叫住柳涟,“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的?”

“话?”柳涟想了想,眨了眨眼睛道,“不必了。我怕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我一句话又软了心。”

兰芝点点头道了一句“是”,便转身离开,这一离开,便真的不回头了。

阿念捧着一簇梨花,被银儿抱到柳涟身旁。

“银儿,”柳涟忽然说,“你知道了吧?”知道兰芝的来历和为什么会来。

银儿轻轻点头道了一句:“是。”

阿念一只手抓住柳涟的一缕头发:“母妃~你们又在说什么呢,阿念怎么又听不懂了?”

柳涟逮住阿念非常不自觉的小手,话语沉沉的道:“听不懂才好啊。”

……

兰芝出了了宫,走在长安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中,一抬眸便看到了一家约定好的酒馆,走进去,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坐在一位最显眼的人,那人衣着华丽,上好的绸缎一看就是贵族人家,面容无笑,修长如画的眉眼,他的模样如几年前一样邪魅,这种邪魅里带着一种成熟,桌上无菜午饭,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显然是在等谁。

“她还好吗?”他突然问。

“挺好。”兰芝快步过去,坐到他对面。

他皱眉,想了想,问道:“那她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我离宫前问过。”

他明显有几分着急,放下茶杯,看向兰芝,目光一闪而过的喜悦,还有等的太久的……激动:“她怎么说的?”

兰芝最怕看见他这个反应,也不知道是告诉还是不告诉:“别问了。”

“怎么,本王的话都不好用了?”

“不是。”兰芝急忙道,“只是怕说了话让您伤心。”

“伤心?”洛扬一笑,那是一种无人能理解的难过,他自嘲的心道,她柳涟什么事情都敢做,都做的出来,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如今她又能说了什么让他难过的?刺激刺激着,就不刺激了嘛。“说。”

兰芝不敢抬头看见洛扬的表情,说着:“娘娘说:‘不必了。我怕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我一句话又软了心。’”

洛扬却笑出了声来。

决心?

他有什么决心?

他不是至始至终都是按着她的来做么。

她让他走,他就走了啊。

现在连刺激都懒得刺激了。

她真的是狠心。

洛扬搁下茶杯,起身离开。

……

阿念玩得累了,在柳涟的怀中昏昏沉沉的睡去,睡相尤为可爱,柳涟抱着阿念,眼里流露出无限的疼爱,她对这个儿子,那是全身心的疼爱,可惜在银儿的眼里,她主子的这番疼爱全然是因了洛扬的缘故,银儿一直都觉得,因为这个孩子是洛扬跟她主子的,她主子才会爱。

若是那洛玄的,又怎么爱的起来。

想想当初,柳涟以为那孩子是洛玄的,差点就……

“银儿,”柳涟唤银儿,声音很轻,生怕将怀中的阿念吵醒,“将阿念抱回屋子里睡。”

银儿行礼答了一句“是”,正将阿念接过怀里时,就听得周幕汐宫里的宫女来道了一句:“贵妃娘娘有请。”

银儿和柳涟对视一眼——这周幕汐一直都不是什么好鸟,上次的事情,谁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

“银儿,你在絮忆宫里好好看着阿念。”柳涟画外音则是怕周幕汐调虎离山,她跟银儿若是走了,那周幕汐若是派人对阿念不利就不好了。

银儿当然是听得懂的,于是道:“主子你放心去吧,银儿会好生看着阿念的。”

柳涟略略点头,随那宫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