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涟从戏台上下来到后屋里御妆,换上普通的一袭白衣便出了花满楼直去洛府。
她昨夜也是忽然想起,还有个人可以帮她。
那便是吴歌。虽说柳涟与吴歌压根不熟,甚至是没见过一面,不过看在她当年是洛扬的王妃份上,见上吴歌一面是不难的,再说此事也涉及决月和泗临两国,这找吴歌猜猜那个楚轲的来意应该也是可以的,柳涟虽少闻朝中之事,但这国师是谁她还是清楚的,听闻吴歌美如女子,她从前偶然见过一幅关于吴歌的画像,着实不错,至于,画像上的人是真是假这就有待考证了。
路上人少,柳涟又去找吴歌有些心急,前半段是走,后半段就加上了轻功。
门口侍卫并不拦她,柳涟便很容易的进去了。
只是……
柳涟微微蹙眉,她微微侧头看向两道小路,不知往何处走去。没见过吴歌又要去哪里找吴歌呢。不如,拉个下人来问问?
不太好吧。
柳涟突然心生一计——不如先去找洛扬,找洛扬的话,再找吴歌,应该就简单许多了。
只是……
柳涟手缓缓抚平衣裳上的皱褶。
只是,若是洛扬问起来她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没有又要怎么说呢。
“王妃娘娘?”一个细细的声音在柳涟耳边响起,她回眸看去,嗯,这个丫头她认识,那次回绛紫阁也见过这丫头,身子胖乎乎的,长相也因为那胖胖的身材跟着一起大打折扣,不过长相归长相,身材归身材,这丫头说起话来,一举一动还是挺讨人喜欢的,而且似乎与银儿关系不错。
柳涟将她拉到一边来,小声道:“不是说了不要再这样称呼我的么?”
“嘿嘿,”那胖胖的丫头憨憨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睁着小小的眼睛对柳涟道,“奴婢以后也改不掉了,王妃娘娘还是早点回来吧,奴婢可想你了。对了,王妃娘娘这次来又是来找王爷的?”
想我?
柳涟略略摇头,这丫头应该是想银儿吧。
“我这次来,并不是来找王爷的。”
“啊?不是来找王爷的,那是找玲……珑的?”那丫头差点把“玲珑”两个字一起说出来了,说了一个字赶紧闭口,又想起反正她都认这个为王妃了,她也不喜欢那个什么玲珑王妃,恶心死人了,就这么直接叫出了名字,她还不行那个什么玲珑能来打她,反正这王妃娘娘还在这,应该会护着她……吧?
柳涟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啊!
“你可知道府上那位吴姓的……”
“娘娘,你是说……吴歌?”
柳涟一怔,这丫头真是怪不得跟银儿聊的来,完全不管嘴上说的什么,只是银儿在她身旁,多多少少她会护着点,可怜这丫头,日后……哎。
“那位公子在府上么?”
“在的……”
那丫头正要说什么,柳涟便看见对面小路隐隐走过来一个人,近了一看,这人她似乎见过。
柳涟突然回忆起,百花展那日,她在一旁见过一个人,面上掩着玉狐面具,面具下那双眼睛有些妖媚,几乎像是女子,当日他是一身玄色衣袍,黑发半绾半披,和洛扬的风格都那样相似,她险些当作了洛扬。
而这日这人并未戴面具,那双眼睛变的更加妩媚,睫毛不仅修长,而且浓密,瞳色并非是黑色,而是红黑色,深深的黑色里带着一点淡淡的红,五官非常立体,那张面具摘下才知道着面具下的人有如此一张惊得天地无言的面容。
柳涟敢断定这人见过那便是因为身材,还有衣着的风格都是不会变的。
这人一身黑衣,远处只是知道面料绝对上好,衣上有着华美的花纹,非常精细,与洛扬一样,都是喜着深色衣裳,不过要是真的说起那风格,似乎也说不明,只是一眼之间就有一种很像的感觉。
这府中能穿这种布料所制的衣着除了洛扬、玲珑、洛九,想必只有吴歌了。
柳涟突然觉得,她那偶然一见的画像画的实在太假了,真正的人要比那画像更为好看,那种神韵想必画师也难得描摹了吧。
柳涟自然是没有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上前行礼。
吴歌倒是遇见几次柳涟了,而且对柳涟的印象颇为深刻,嗯,或者说,就是不深刻,有时听洛扬念久了,也就深刻了。
吴歌略略点头道:“来找洛儿的?”
柳涟起身面不改色道:“并不是,奴家是来找公子的。”
吴歌有些不解,却未明问:“似乎我与姑娘并无交集。”
“是,奴家有一事想要问问公子,此话不方便于此处详说,可否……找个地方?”
“那姑娘随我来。”
……
柳涟本以为吴歌会带她去某间屋子里详谈,却没想到跟着他拐了几个弯,一条小路至深处,到了这沁亭,秋意正浓着,这亭子又在水中央难免有些冷的,柳涟虽觉点点寒意,但并非不能忍受,她坐在这沁亭中,吴歌斟上两杯茶,递给柳涟一杯,秋风轻轻起,乱了柳涟简单用发呆系上的发,有些凌乱,却不失美感,淡淡一笑,接过茶水,这茶竟然是暖的,捧在手里倒是很舒服。
“洛儿与我无事也常来此,这里环境不错,要比屋子里舒服一些。”吴歌声音很好听,并非如洛扬那样声音低沉,吴歌吐字非常清晰,说话时让人很难以不去细听,柳涟后来想过,也倒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吴歌在皇上身旁提些事情时,让皇上留意吧。
“嗯……奴家来只是有一事不解,想必此事公子是十分明白的。”柳涟脸上并无笑容,眼睛看向吴歌,眼里干净明亮,像是清澈的流水,这样的眼睛正是可以看出心里也是十分干净的女子。柳涟道,“奴家的身份想必公子也是清楚的,柳家除奴家外无一人逃脱,这点公子应该也清楚,只是思来想去,奴家只有一事不明。奴家很想知道,柳家究竟是为何而亡。”
“蓄意谋反。”
“那奴家想问一问,证据是何。”柳涟言中并无狠气,取而代之的是柔弱,故作的柔弱。
其实这件事情就连吴歌都不清楚,这事情是暗审的。
吴歌故意避开只是道:“事已过去,又何必再查,已经不重要了。”
“不对,很重要。”柳涟勾起一抹笑,方才那些言语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开场,而这之后的才是她真正要说的。柳涟一抿茶杯里的茶水,侧头看这庭外水中,莲花已无,仅剩孤鱼,鱼的颜色倒是繁多,红黑蓝白的都有,在这水中游得很欢快,秋风吹的也是凉爽,柳涟这一侧头,露出颈下的锁骨,非常诱人,不知道是不经意的还是故意的,她红唇轻动,声音很是好听:“家父是决月的开国大将军,蓄意谋反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这案子是暗审的,是不是真的审家父蓄意谋反谁都不知道。”
吴歌玩味一笑,更显风姿:“你在怀疑当今的圣上?”
“这可是你说的。”柳涟又偏回头,微微斜首,模样俏皮的看着吴歌,粉舌轻舔娇唇,“若是谋反,家父可是枚大棋,不是么。”
吴歌心中一动,这女子并未说错,而且所言所是他之前未想到的——柳恩天势力是肯定的,无论是要向着决月还是泗临,若是当时向着泗临了泗临应该有胆子直接进攻决月,那战火早该烧起来了,而且,这柳恩天一死,也无论是向着谁,对哪方都是一个激化,想着泗临,那泗临眼见如此重要之人一死,也恰是决月失了大将最为艰难的时期,泗临也应该攻进来了,若反之,结果也是一样的,可偏偏如今的结果并不一样,泗临不仅仅未攻城,甚至,对决月似有戒备之心。
“说下去。”吴歌道。
“不论是家父会不会谋反,是不是谋反,这家父一死决月都变得难看起来,只是公子可知泗临迟迟不敢进攻是为何?”
吴歌看向柳涟——难道她知道?
“奴家并不知道,只是。”柳涟似笑非笑的凑前身子,声音抑扬顿挫的道,“奴家现在置身于何处公子相比也清楚,昨个儿接客接到位主儿,是泗临三王中一王,那人是楚轲,奴家是柳将军之女,虽说女子见识不广,但因家父是这决月朝中算做重要的人物,奴家也便略知一二了,这楚轲的出现,竟然不要奴家的任何,只是让奴家办件事,而事情也简单着——让奴家扮作他们泗临的女子然后将奴家献给皇上。”
吴歌微微皱眉,但未说话。
“凡事无论如何去做,终是有些用意的,奴家不才,猜不出那楚公子用意何处,当时奴家问他是否是让奴家去帮他用美人计,可是后来被否定掉了。其实今日来此,便是为了这事,”柳涟从新做好,眼眸里依然平静,淡淡一笑,冷傲无比,“公子是决月的国师,这想法和猜测定然是在众人之上,泗临与决月迟早有一日兵戎相见,只是如今家父已忘,泗临依旧不敢轻易动手,反倒出现一王要将奴家送入宫中,也并非是用美人计,不如猜猜,这是为何。”
吴歌低眉,觉得此事确实奇怪,想了许久突然问道:“那人可知道你身份。”
柳涟点头:“知道,他来时已经查明奴家身份了,而且是……查的清清楚楚。”
吴歌心道:柳恩天确实不可能谋反,若是谋反也只可能先帮着泗临,这柳家只剩个女儿,难道有什么关于谋反的密函在柳家,泗临的人来取,便找到这柳涟?……不对,不可能,柳涟与这柳恩天关系不好人尽皆知,再说这柳涟,虽不能说心机极深,冰雪聪明是肯定的,就方才那番话都可以看出。她身上若有密函不是更近一步指出柳恩天蓄意谋反了么。而且楚轲说要送于宫中,这原因怕是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
“那楚轲可还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柳涟摇头:“没有。他只是说给我时间想好要不要被他送到宫里。”
吴歌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他的计谋是什么,原因是什么,你我都暂时猜不到,不过有一个办法不妨一试,如何?”
“什么?”柳涟问道。
“反间计。”吴歌淡然道。
柳涟这也便笑了,不用多过多的语言,便可得到最好的答案。
柳涟正说要告辞,却见一人蓝色衣裳,眉眼修长,长发半绾半披,眼中带着微微的愠怒正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