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么。”洛扬嘴角扬起。
吴歌点上灯,到门外随便找了几个下人进来打扫,他将洛扬带到一边坐着。
屋子呈矩形状,一分为二,门在正中间的地方开,洛扬摔了一地东西的那边是用来储放各种奢侈品,吴歌将他带到的这边算是个喝茶的地方,这也是个角落,恰好与那边相对,地上铺着地衣,一只矮桌,桌上放着茶具,三面为垫,一面靠着窗子放置着坐榻。
月光就这么穿透过油纸窗洒进来,这边没有点灯,暗暗的,但也足够看见一切。
吴歌将桌上的两只酒杯翻过来,拾起桌边的酒坛将酒倒入两只瓷白色酒杯里。
洛扬的坐姿非常随意,靠在坐榻边的扶手上,微微侧着身子看着吴歌,黑色的眼瞳泛着窗外折射的月光。
“你说本王有钱么。”洛扬突然问道。
如果这句话换个人问,结果肯定都是一样的,但是洛扬问,就不同了。他母妃去后,先皇因为歉意赏给他的东西,价值高的他这辈子都用不完。
“……有。”吴歌正襟而坐与桌前,抿了一口洛扬这放的酒,嗯……味道确实不错。
“那……你说本王相貌如何?”洛扬知道自己问的这话特别欠,但是他现在必须要知道。
“认真的?”吴歌没有抬头。
“……”
“听实话?”
“嗯。”
“比我差点。”
……
洛扬受伤的沉默了片刻,而于此相对的角落那边几个清理屋子的丫头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洛扬还是听到了。
……早知道就不问他了。
洛扬看着吴歌半响没说话。
正沉默着,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女子,一身紫色长裙,光滑白嫩的两臂披着纱衣,面上是浅浅的妆容,似乎刚沐浴过,身上有淡淡的幽香,微微欠身一笑问安。
吴歌对洛扬道:“找你的来了。”
“玲儿?”洛扬没理吴歌,看向玲珑,目中带有几分诧异,很快那诧异褪去变成了几分烦乱。
这下好了,他不去找她。
她就自己来找他了。
“妾身听说王爷今日心情不佳,觉得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想来看看王爷,为王爷分忧。路经膳房,顺道给王爷准备了一份莲子羹。”玲珑说完,一旁的下人端着莲子羹走进来。
“玲儿……”洛扬正想着怎么拒绝,但看着玲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如何都狠不下心来,他若是直接让她出去,似乎有些不大好。
这时吴歌在桌上空空划了一道。
洛扬余光看到了,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玲珑此时来,不过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烦,看来有人告诉玲珑他去过花满楼了,而吴歌这一划,意思是以朝中做借口,女子不得干政,打发让玲珑走就可以了。于是道:“玲儿,本王今夜是因为朝中的事情过于激动了,不过玲儿这样关心本王,本王着实很感动,现在不早了,玲儿还是去歇息吧。”
玲珑一听这话,说的挺好听,不摆明了让她走吗?
她心中冷冷一笑,洛扬啊洛扬,你真是当我傻么?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
但是,这个时候她又不能不走,有句话说的好,以退为进,来日方长。
“是。”玲珑行礼退到屋外,与旁边那丫头往回去的路上走。
“娘娘,娘娘,我们就这样走了吗?”那丫头端着莲子羹问道。
“王爷这次是有意不见我的,不过只要让那个贱人不与王爷相见,我们就还有机会。”
“可是,娘娘,今天王爷已经去过花满楼了。”
“我知道。”玲珑勾起一个诱人的笑容,左眉轻轻挑起,“但是,那个贱人已经被其它的人包下了,以后王爷见她也就难了,我们不必急在这一时,茶自然是喝的就些才有味道。”
旁边的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加快步子跟上玲珑。
洛扬端起酒杯看窗外玲珑已经走远了,这才对吴歌道:“方才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并不是突然想的,”吴歌面无表情,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弧度非常好看,声音很是正经,“我来便是要同你说这件事的。”
“什么意思?”洛扬看着他。
吴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角落里那些下人清理的如何了,嘴上来了一句:“我说,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吧?”
洛扬知道吴歌这句话是说给角落里的那几个人听的,洛九在这府中常安排眼线,是男是女都有几分的可能,吴歌怕接下来的话给洛九知道了,才会这样说的。
待那几个下人清理完了,行了礼道了句告退,吴歌这才继续说下去:“如果不重要,凭着你的武功,怎么会没发现有人跟着你呢?”
“……”洛扬没有说话,皱眉想到,那时候他赶去花满楼是有些着急了,这些时日里寻人探柳涟的消息,却是一点下落都没有,突然听吴歌告诉柳涟在哪,他去的时候自然心急如焚,一是因为太过于思念,二则是怕他去晚了百花展开始了,万一没赶上,柳涟就有可能被别人包下。
不过,结果却还是不属于他。
“我寻到你时便看见有人在窥听一切,故意给了你提醒,你离开之后我怕你太过心急忽视有人跟着,便排了人也暗中跟着,顺带把那人解决掉了,不过,我派的人比你回来要快一步。”
洛扬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手上的白色酒杯。
“我本不该插手这件事的,不过,我听说她是被人用空白银票包下的,才会来找你。”
说道这里,洛扬其实也纳闷,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张空白银票?以他的财力,完全是富可敌国,竟然被一张空白银票给打下去了,简直不可能。
“洛儿,你想,决月泗临两国兵戎相见是早晚的事,周围的小国也已渐渐归顺,使用的货币也只有两种,银票是决月的,在决月有空白银票的并无几人,我记得似乎只有三位,两位是已故多年的重臣,还有一位是目前的一位卫将军,那是还是先皇在世时赏的,这三位的年龄,可比你我的要大的多了。”
洛扬因为心里一般都在柳涟那里,故思考能力要比平常反映慢许多。
吴歌见他还不懂自己的意思,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暗暗道,从前他确实听说过相思之病能让人脑子不好用,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脸上是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只有一张银票知道去向,剩余两张,应该是在当年那两位重臣的后代手中,但不应该这时就用了,只为一个女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洛扬低头细细一想,确实有些奇怪:他自己肯为涟儿出那么多的钱是因为希望她能重新回来,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肯出这么多的钱,思来想去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
“你是说……”
吴歌见洛扬此刻算是明白了一点,但是他比洛扬的思考的速度快多了,于是不等他说便直接说了出来:“只有三种情况,第一种这银票是偷来的必须要找个地方快些用掉,第二种就是真的拥有但是肯出这么多钱怕是对柳涟目的不纯,第三种可能性只是依我猜测——这个人有可能不是决月的。”
洛扬知道吴歌是什么意思。
当年他父皇为了和泗临搞好关系,不得不送过去上好丝绸瓷器外带一张空白银票以示心诚。
难道这个是泗临的人?
或者说……是泗临那边的王族后代?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这个人对他的涟儿又要做什么呢。
“不行,”洛扬起身准备离开道,“本王必须要亲自去一趟花满楼。”
吴歌没有拦他,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了一句:“今夜那二人在做什么我不必说,若是你不嫌去了不好,那随你吧。”
洛扬停下脚步,看着吴歌。
这一定是故意的……
该死的,他现在更烦了……
……
“嫣儿姐姐早好。”胭脂脸上露着淡淡的笑容。那是一夜春光之后的容光焕发。
“……”柳涟并未回安,而是独自坐在一边,纤长的手端起茶杯,一手托着精致的青花瓷盖碗,另一只手揭开杯上合着的碗盖,悠然的撩拨了下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端到嘴前抿了一口。
“姐姐今个儿这般有雅兴,可是昨夜发生了些什么?”胭脂一面媚笑把“昨夜”二字声音提高了几分,一面又故意用衣袖遮挡笑容,若隐若现,但实是做戏给柳涟看的。
“姐姐怕是没有如妹妹一样千金挥毫了一夜,多谢胭脂妹妹的挂念,如果,妹妹没有什么事情,那就请吧。”红嫣儿说这些话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全在窗外的一棵梧桐上。
梧桐树上还挂着些稀稀疏疏的黄叶。
“姐姐真是说笑了,妹妹昨夜定然是没有姐姐那般……”
“妹妹若是无事便请吧,还望妹妹不要扰了姐姐这品茶的雅兴。”
胭脂见柳涟逐客令已下,于是改口道:“诶,妹妹知错了,不提就是了。既然是品茶,胭脂也闲着,不妨……”
柳涟未等她说完,点了点头给胭脂泡茶。
胭脂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柳涟虽说从前还在柳府的时候是很少上厅堂的,但是在香璃的时候白莲就已教过她很多礼仪。
所以大小姐的举止,自然还是有的。落茶冲茶刮沫出汤……动作利落,无丝毫差错。
“只怕胭脂妹妹并非是来品茶的,”柳涟似笑非笑,将盛着茶的盖碗放在了胭脂的面前道,“倒也无碍,妹妹要说什么便说吧。”
“妹妹不敢妄言什么,只是想提醒姐姐,姐姐是昨夜价儿最高的。”
柳涟当然清楚,空白银票乃是无价之物。
“那又如何。”
“姐姐,你看这花满楼,人多事杂,胭脂还是劝姐姐,不该出屋子的时候,还是别出屋子了,纷纷扬扬的灰尘沾染到姐姐这吹弹可破的肌肤就不好了。”胭脂言语有些轻浮,说话的同时玩弄着刚修过的指甲,语尽,便准备用指甲点点柳涟的脸上,可偏偏此时柳涟故意起身,胭脂就什么也没碰到了。
柳涟当然知道胭脂的弦外之音——花魁是一直都不宜轻易露面的。
也是,当初她还奇怪着,那些个所谓的花满楼头牌,为何从未在花满楼中露过脸,原来不是她们不愿,而是不可以。老鸨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这些头牌有神秘感,赚更多的银子罢了。
此外她觉得,这胭脂似乎有时候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提醒她,带着要帮她的意思,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过。
关在一间屋子里对柳涟来说倒是无所谓。
——她若想留,就如在柳府的那些年,没有出过深闺半步;但她若想走,这小小的花满楼又如何奈何的了她。
更何况几日后的棋约她是输定了,即便是赢了她也会让南亦轩带她走,这种喧嚣的是非红尘之地,与她来说,真是太不合适了。
柳涟垂下眼帘,眸光有些黯淡:“谢谢妹妹了,姐姐心里自有分寸。”
此时只见银儿步子轻盈的走来,往她手中塞入什么东西,柳涟戒着旁边有人,抬手借着长长的衣袖遮挡,低头一看,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银儿在她耳边咐道:“主子,是飞鸽传书过来的。”
柳涟点点头,手法娴熟的用一只手便将纸条打开。
里面只有一行:师姐速回香璃——蓝衣。
柳涟正想着有什么事时,忽然看见角落里蓝衣用极为清秀的隶书写道:带上姐夫一起回来。
那字如果不是她随意一瞟,恰巧看见了,应该就不会发现了,简直写的太隐蔽了,而且字是极小的,柳涟完全猜不到这是怎么写上去的。
不过,速回香璃是为什么呢。
……还是说,香璃发生什么事情了?
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在这之前她也常同蓝衣书信相传,聊着的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但若像这样剪短,又有几分匆促是不曾有的。
柳涟将信纸揉在手心手则缩回衣袖,另一手放下,脸上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胭脂,只是道:“妹妹若是喜欢品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今日姐姐还有些事情,就不奉陪了。”
“无事。”胭脂淡淡一笑。
柳涟带着银儿离开,转身上楼。
到底香璃山出什么事情了。
……而且,她还要去找洛扬一起陪她回去?
那……几日后的棋约又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