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空白银票

待第六位下台之时,柳涟只是让两位小花绣(花满楼级别最低的女子,属于下人级别)把她的雪梅寒冰琴抬上了台子,自己却迟迟不上台。

短时间的安静与空闲令台下议论纷纷,炸成了一片,方才期待第七位的人也不说话了,议论差不多都是如下的:

“这花吟人呢,不是据说美的世间一切失色的么?”

“难不成是所谓的‘花吟’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你别胡说,今儿下午本公子还见着了的。”

……

“……嗯,是把好琴。”

“能弹奏的了这把琴的也绝非等闲之辈吧。”

“诶,真是说笑了,难道这小小的花满楼还卧虎藏龙不成?”

……

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角度。

喧嚣,吵杂。

一切在柳涟出现舞台上那一刻安静了。

她一条红色绸带直甩去梁上系着,然后轻身一带就到了那半空中,一袭红裙如花绽开,轻纱羽衣,身姿轻盈。

光线下,纱衣里,那白嫩细腻的肌肤显得朦胧诱人,柳涟一抿红唇皓齿,漆黑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清澈,带着干净和美丽,眼眸深处有着看不清的冷傲。

全场静默,一切只剩下舞台上夺目的她,红妆俏皮惊艳世人。

台下角落的一人执扇掩面,修长的眉眼淡淡的看着台上的女子,未语。

柳涟借着那红色的绸带在半空中简单一舞做了开场后,她脚踝上绸带,吊在绸带上,芊芊玉手一拂琴弦。

这一声只是个开场,可是却有着勾人的好听,恰似高山流水却又犹豫未尽。

柳涟似乎是故意的,又停下了奏曲,紧接着,又是一段舞。

红衣配绸带,美人配佳舞,如何美的一场画面。

半炷香后,柳涟觉得这舞似乎也该收了,身姿翩然接着绳子往上飞去,解了绸带,用轻功稳稳落在地面上,从半空中落下地面,那景是无法形容的,头绾发髻步摇轻晃,裙摆微荡,红颜一笑四座惊。

而后,她曲子正式开奏。

实际上柳涟并未想好要奏什么曲子,因为是临时改变的,她将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却是误闯花满楼时被洛扬救下的场景滚滚来袭,一幕一幕的让她不自觉的奏上一曲她从前与他和鸣的曲子,这琴声有些清幽,心境必须要静的人才能奏出,可是这个时候,曲子的声音如女子的闺中思念的苦涩,撞击所有人的内心深处,那种爱到极限却不能说,又被恨得伤痕累累的情感一起代入了这曲子,不知是为何,本是一曲逍遥叹红尘是非,却成了一曲红尘苦旅悠悠等他心。

台下角落里的人神色微变,似乎有些不自然起来,却没等到那种情感浓郁的晕开,这曲子却换了风格。

这曲子的气势变得气吞山河,万里如虎,刚柔得当,配上她的那一身红衣真是绝了。

所有的时光似乎都静止了,只存在在她的身上。只见,手指又落在琴上一挑一勾,时伏时拂,音如泉水一瞬迸发。

情丝缕缕,却似被这气势磅礴之曲幻做锋利之刃,挥刀间,荡然无存。

台下之人听的自然是痴迷,却无人明白台上红颜的苦楚。

她进退两难,不知究竟对那人是爱是恨,前奏忆当初,回忆诉着她的所有相思情愁,而后曲却成了她的决心,离开之后便再不回去。

曲终人去,最后一个音还在这花满楼里回荡,柳涟起身抱着琴离开,留下的只剩一抹快要扑捉不到的倩影。

台下有人眯了眯眼睛,神色透着几分冷意。

柳涟下台后,银儿跑过去帮她抱琴,睁着大大的眼睛对柳涟道:“主子,你方才奏的什么曲子啊,我记得前奏我听过,后面的那段是什么呢?”

前奏是她在洛府深夜无事,无心自创一曲,后面那段,只是跟着台上的感情走罢了。

“……”柳涟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方才真的很好?”

“是啊,主子,”银儿凑到柳涟耳边小声的道,“说不定花魁就非你莫属了。”

“但愿如此。”

百花展虽说是“百花”其实这个“百”是说女子较多,也未真到一百,若是真有一百怕是这展一晚上也开不完了。

女子前前后后的才艺都展了一遍,后面便开始叫价,规则便是女子都上台,谁喜欢谁出个比底价高的就可以带走了,前提是,没有人要加价抢的情况下。

对于老鸨来说,她的人生巅峰就在叫价这段时间里,曾经有些好看的女子被叫过一千两,也正是因为这些有钱的公子叫的价愈发高,她这花满楼也就愈开愈大了起来。

六位姑娘都有公子了,差不多前前后后这老鸨挣了三千两,目前价最高的便是胭脂,竟然叫到了一千三,不过这也倒是正常,玲珑走后,胭脂也算是默默撑起了这花满楼一代绝姿的称号,若是后面柳涟不来,她早晚都是花魁。

不过,柳涟现在在……

嗯对,她在,就不一样了。

“四百两。”

“六百两。”

“七百两。”

“一千两。”

“一千四百两。”

嗯……到了这里就已经一千四百两了。

柳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抬眸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老鸨,她确实不着急,反正现在一千四都出来了,越到后面的女子,若不是真心为等后面,有钱的早就抱着美人走了,她现在这个花魁的位子定然是十拿九稳。

然而过了一千四百两竟然就真的没人叫价了。

柳涟抬眸看向叫一千四百两的人,这人好生面熟……她脑中一幅画面闪过,这人她认识,这就是那个长安城父亲是个三品官员的第四个儿子,叫……李三喜?总之就是废材一个,据说风流成性。看来敢为她花这么多钱,不过是得一个晚上,风流成性倒是真不假啊,只是……柳涟心中还是有些不快,自己的清白真要在这个时候给了他?

……给这种人?

这种人光是长相都还比不上公孙辗的四分之一。

不过,柳涟思来想去,能让她坐上花魁的位置,也值得了。

沉默了许久,老鸨都准备要收钱了,这时只听得一个好听的男声道:“我出两千。”

两千?!老鸨看着说话这人,眼睛都是直的,两千啊,可以把花满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重新装修一遍了,没想到啊,这柳涟竟然如此讨人喜欢,也怪不得原来是洛扬的妃子,那齐君王的妃子确实美貌如花文武双全,厉害啊。

柳涟一听“两千”抬头望去。

这人是偶遇三次,却不知姓名的男子,香幽镇上,大雨街边,戏台之下。

而此时他竟然要她?

可,不过四面之缘。

柳涟怔怔的看着这人,她不过是偶然遇见陈斌被他差点杀了,她出面救陈斌,顺带帮他们把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可即便是那样,柳涟记得,她似乎没有跟他留下什么滴水之恩吧?真不用他如此涌泉相报吧?难道是因为那把玄铁之剑?

“两千两了,两千两了啊,还有公子要给价的吗?”老鸨开口提醒着各位公子,想要把这柳涟再卖高点,此时此刻心都跟着银子飞了,你可以试想,假设某一天里,别人跟你说,把你一朋友卖给我,我给你多少多少钱,价格还可以往上加,你应该是生怕人家反悔了。

“两千一。”

——这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还在死撑。

“两千一了两千一了。”一旁的老鸨继续提醒道。

柳涟,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裳,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像是被卖菜一样的,被吆喝着卖出去,成了花魁以后她就会被无数次侵犯……践踏……一钱不值。

“两千七。”那与柳涟有过三面之缘的男子淡然道,他故意将价格加这么高,想让那些能死撑的人,都赶紧死了信,即便是两千七百两,他竟然话语都很淡然,可见这人有钱的程度。

不过也是,柳涟心想,他能用得起玄铁的宝剑,这两千七在他眼里又算的什么?只是好奇的是,他到底是哪里弄来这玄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老鸨顿时间觉得自己养了棵摇钱树似的,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再加点钱都可以再买栋花满楼了。

真是不得了了啊。

“四千两。”这时角落里传来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柳涟再熟悉不过,熟悉的泪水都要被挤出来了,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他,心里一阵一阵的痛。

老鸨一看——我的个乖乖,这是齐君王啊,土豪中的土豪啊。

“五千两。”

——洛扬在加价,那人也不肯松口,反正这剩下的人看着这价格都很恐怖了,不过听一听土豪的世界也是不错的。

“一万两。”洛扬道。

洛扬肯定是故意的,他将价格总是加那人的一倍,他心里定然是盘算着:你有勇气两千,我就四千,你五千我就一万,我就是你的一倍,看看耗到最后谁输谁赢。

空气凝固了。

柳涟睁开眼睛又看着洛扬,今日洛扬身着墨色衣装,他在她眼前不远处,就在她眼前呢。

柳涟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不过,终是世事无绝对。

但是洛扬,你这又是何苦呢。柳涟轻咬红唇,心道:想要逼死我的人是你,想要寻回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妈妈,你开个价,要多少,我直接给你。”那与柳涟有过三面之缘的男子说着将一张空白银票放到桌子上。

没错,那是张空白银票,绝对是真的空白银票。想要多少,自己任意填写,没有上限额度,凡是要的就可以给出来。

柳涟知道这人有钱,但是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有钱到了这个地步。

她的视线从那张空白银票一直缓缓向上挪。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日,她一曲唱尽,他淡然一笑,留在桌上的是一锭金子。柳涟回眸看向那人,声音清冷:“谢谢公子的抬爱,嫣儿很是感激,但望公子收回。”

那人白衣外披着墨蓝色的衣襟。只是说:“收着吧,吾会常来的。”

……

红嫣儿并没注意他,不知道他是否真是如他所说的常来。

而今日,他确实是来了,也就在站她的面前。

此时洛扬脸色有些难看,他虽说没有空白银票,但是说真的,只要这花满楼的老鸨提出什么,他完全都可以做到,可是终归是输给了这张空白银票了。

不过。

老鸨看着齐君王在那里,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收钱,敢跟齐君王抢女人,也真是没谁了,而且,抢的还是当年齐君王的王妃。

老鸨心知肚明,她若是收了这空白银票,然后把红嫣儿给这位,出了空白银票的公子。却得罪了齐君王,这花满楼绝对是开不下去了。

可是不敢收是不敢收,但是她想收啊!

老鸨灵机一动,媚笑的看向柳涟道:“嫣儿,妈妈可是最宠你了,这二位出价都不简单,不如嫣儿自己选一个如何啊?”

嗯,没错,老鸨聪明的把选择权交给了柳涟,既然是这柳涟亲自选的,那齐君王就不可能说什么了。

老鸨面带笑意,心道:齐君王啊齐君王,若是你的女人不愿意选你,可就不能怪我咯。

柳涟心里知道,齐君王在这里,毕竟是个王爷,若是得罪了王爷下场自然不会好。

不过,她得罪了就不一样了。

反正,她都将他的爱妾杀过一次了,早就罪该万死了,再多一次又何妨。

“嫣儿谢谢妈妈宠爱,只是嫣儿不想坏了花满楼的规矩,还是根据规矩办事吧。”

此话一处,谁都明白,柳涟已经选好了人。

角落里,洛扬觉得心狠狠一痛,心中道,你就有这么讨厌我?宁可把自己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