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知道了来龙去脉,竟然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她倒觉得自己所到过的地方多一点少一点也无妨,良好的心态竟然还劝着柳涟,想着把柳涟的观念也转过来……
秋已深,柳涟来到花满楼也有两月余。
老鸨把柳涟包装的算是精美了,柳涟所用的胭脂水粉全部是上等货,衣服布料更不必说,绝对是上好的,就连首饰也都是昂贵的堪比花魁所用。
而柳涟的任务倒轻松的多得多,不过只是午后去那戏台上换上戏子的衣服唱上几句,或者是随乐声而起舞,因为是清倌,她不必接客。
只是上台,唱戏,下台。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她的人气倒是一路飙升,连人气都堪比花魁。
这日柳涟一曲方尽,只听得一男子拍案而起,留在桌上的是一锭金子。
柳涟苦涩的笑笑,唱完一句一甩袖,回眸看向那人,声音清冷,像是一朵暗暗盛开的莲花,清幽,干净。她说:“谢谢公子的抬爱,嫣儿很是感激,但望公子收回。”
这回眸惊了两人。
惊了柳涟,她看见,这人便是之前香幽偶遇,被人夺剑的公子,也是银儿口中所说被公孙辗刺上两个窟窿后,是他救下的她。
也惊了那人,他之前觉得柳涟着实好看,但这一回眸,美的世间都变得黑白,剩她一抹色彩。
许久之后。
那人白衣外披着墨蓝色的衣襟。一抿薄唇:“收着吧,吾会常来的。”
柳涟继续唱着她的戏词,没有再说话。
这人,难道一直都注意着她?柳涟心中还是起了疑,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下了戏台,柳涟正准备进屋中卸妆,只听见老鸨扭着妖魅的步子向她走来,言语轻缓:“嫣儿啊,你简直就是咱花满楼的第二个玲珑,做清倌都人气这么高,迟早住进佳人楼。”
玲珑。
又是玲珑。
什么时候,她成了玲珑的替代品?
与洛扬而言是,与花满楼而言也是。
“嫣儿谢谢妈妈,”柳涟皮笑肉不笑的喊得倒也是亲热,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妈妈,佳人楼的女子是做什么的?”
柳涟是知道的,这花满楼以荷花池为中心,分为东南西北四楼,东住红倌名为百花盛放,南住清倌名为梨花带雨,西住音倌名为花前月下,北住佳人名为昙花一现。
“那都是有钱的爷单独包了的女子,我看嫣儿,你再在这戏台上走个十天半个月迟早有人要包了。”老鸨说,“嫣儿啊,这是你第一次收赏钱吧?……不错了,才来两个多月,就能收到一次赏钱,这花满楼多少姑娘来了几个年头才能收到赏钱,有些姑娘几次赏钱还没嫣儿这一次多。”
“……”柳涟淡淡一笑,道,“或许是嫣儿运气好吧。”
“何止啊,何止啊,嫣儿这绝世容颜往台上一站,哪里还需要运气……”老鸨话语甜的腻人,也其实是为了这些个好听的话要让柳涟一直留下来,不动离开的心,若是有柳涟在,她这花满楼可就不得了哟哟哟……
老鸨眉开眼笑的,说着:“这也是深秋的,还有几日就是百花展了,嫣儿可要记得好好准备百花展啊,妈妈等着看嫣儿的表现。”
柳涟淡淡一笑:“知道了,嫣儿就先上楼卸妆去了。”
……
百花展,其实就是选花满楼的头牌。会有二十来位姿容倾城的姑娘参加,姑娘们美的如花一样,又要在当夜里通过才艺,令看客出价,这也算是一种“展览”,因此便得名百花展。
价格高的就是头牌,入花魁也有可能是绝姿妖姬,每年头牌仅选三人,从此之后那三人一般不接客,除非是极有钱的人,或者是和皇家扯上关系的(王爷侯爷这类),当然,这样也是要看给价的高低,若是低了,便不会接客。
而这“不接客”一点倒是很合柳涟的胃口,因为清倌说着像是不用接客,若是有人出价够高,一定要让她服侍,到时候那个“妈妈”也不会管她是什么倌,而头牌、花魁,往往也没人出得起这个价,也一般是被有钱人包了,因此花满楼才会定下“不接客”这一条,真实有效。
“主子,回来了啊?”屋中是银儿清甜的声音,她随着柳涟这些日子,在花满楼里受着极好的待遇,竟然跟着靓丽了几分,就是矮矮的,插着各种霸道张狂的步摇,最多最多在柳涟肩处那么高。
“银儿。”柳涟端起桌上的茶壶斟茶对银儿道:“你觉着花满楼怎么样。”
“挺好的呀~”银儿脱口而出,还细细的给柳涟数上了,“你看啊,这第一咱吃的挺好吧,要什么花满楼都有,咱直接去膳房端就可以了,第二嘛,咱睡的也挺舒坦,反正是比洛府那个柴房……”
银儿突然说着,不说了,她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柳涟强笑着,她在花满楼的这些日子来别的没有学会,装笑应该是学的最熟的。她抿了口茶,“接着说。第三。”
“第……第三,”银儿长呼一口气道,“嫣儿姐。你说我们这里有吃的有用的,过的很舒服昂。”
“很舒服么。”柳涟微微歪了歪首,看着银儿说,“明日我们出去吧?”
“好啊,去哪里啊?”
“就是……去街上走走。”
“走走?”
“嗯……”柳涟说着又面色正常,起身从盒子里拿出一张信笺道,“这张信笺,你还记得?”
“记得啊。”银儿点头,这张信笺她记得的再清楚不过,那是偶然发现的,她亲自去拿的,后来交给柳涟,她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不过,再后来,绛紫阁大火,她看见她主子跑到火海里,只为找出这张信笺,后来她主子说只是打算带着这张信笺一起化为灰烬,不过在她看来,这张信笺,应该是很重要、很值得守护的东西吧。
“当时绛紫阁大火,我准备将它带着一起化为灰烬,没想到,我没有死,而且,这张信笺也一起带来了,当时衣裳被换,信笺就在桌上,还没有字的,我后来收到盒子里,前几日,我发现,这并不是无字信笺。”
“有字?”
“是。”柳涟将信笺摊开放在桌上,信笺上的字是小篆,非常整齐,字迹优美,可看出这信出自一位有所学识的人之手。
银儿凑上前去:“主子,这些字,我不认识诶。”
“这叫小篆,你认识的那种字体叫做隶书。不过,这封信,没有落款署名,也没有说明是给谁的,只有正文。而且……我看不懂这封信的正文。”柳涟坐在桌前,将信笺拿起,对身旁同坐下的银儿道。
“诶?连主子也看不懂?”银儿被柳涟说的好奇,于是道,“主子,不妨,你念给我听听吧?”
“嗯。”柳涟看着念了出来,“不近如大已只公兄早赴安朋老方候并亲将权玺与孙此若定也凶若公兄法此不依人说做不公兄不些也怪弟情将转人”
银儿一脸惊愕的看着柳涟,脸上摆明的写着“这都他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涟试着猜过这封信,她觉得,公孙辗要这封信,肯定是这封信是寄给公孙辗的,虽然她不知道陈斌之前那番话什么意思,但是这封信绝对是给公孙辗,无疑,因为有几处都写着“公兄”她便猜测是“公孙兄”,至于“只公兄早赴安”她觉得应该是“只盼公孙兄早日赶赴长安城”不过安绝对是个地名,是不是长安,就不知道了。
“这封信应该是有意加密的,只有收信人和寄信人用特殊方法加密才能读懂。”柳涟道,“我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这封信到底是写了些什么,不过我偶然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一天下大雨,柳沁出现,让我们交一封信给她?而且当日,公孙辗也出现了,最巧的是,他似乎说过当时有两个人,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两个人当时是联手的。”
“是啊,”银儿点点头,脸上还是一脸茫然,继续提问,“他们两人都要找信,会不会是这封信?”
“不会。”柳涟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她说道,“公孙辗让我交出的是这封信,而柳沁让我交出的是说‘娘亲写的最后一封信’,他们两个联手,都要找信,而且这封信读不通,你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封信有两张?两张都拿在手里才能看得懂?”银儿听着柳涟的提示也明白了。
“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银儿,我们从柳府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雪梅寒冰琴还有玳瑁霞彩盒,这两样东西,既然柳沁说信在我这里,说不定恰好是这两样东西里暗有玄机。”
“可是主子,”银儿道,“绛紫阁大火,说不定东西已经烧掉了。”
“雪梅寒冰琴是御火之物,不可能烧毁,玳瑁霞彩盒的玄机我也不清楚,我想,我们有必要回一躺洛府看看。”
银儿撅起唇心道:嘤嘤嘤!死傲娇!说来说去就是想洛扬了嘛!直接说想回洛府就好了嘛!
“银儿?可听见了?”
“听见了,”银儿道,“明日我陪主子去就是了。”
“……”柳涟微微摇头,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放下空空的茶杯。神秘一笑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帮我做。”
“什么?”
“我不知道花满楼的那个妈妈跟我说洛扬如何如何所做,是不是正确的,你帮我去打听一番,天黑之前,务必回来告诉我。”
银儿点点头道了一句“好嘞”便推开门出去了。
紧接着,又只听得门外有人走到门口,步子匆促。
门再次被推开,不过这一次只是推开了一个缝隙,缝隙便可以看见是银儿。
那张伶俐的脸只露出了一点点,她冲柳涟调皮的叫道:“主子给我银两呗~就当给我打探消息的经费了~我知道你要听什么~哟~!”
“门,开大些。”柳涟没有回头,而是玩弄着手中的茶杯。
“好咧~”银儿直接把门全部打开。
这时,柳涟放下手中的杯子,从身上取出一个金线绣花的白色袋子往身后抛去。
银儿一笑,抬手接住。
然后。
她半晌没说出话——给个银两都用点内功真的好吗!
她都要内伤了!
“这些可够?”
银儿默默拿着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银光闪闪的银子啊!
“够了够了!”银儿也不管什么内伤不内伤了,艾玛,银子就是王道啊!朗声道,“绝对够了,主子坐等消息吧!”
柳涟淡淡一笑,扣上手中茶杯,起身去关那门,某扇窗半开着,吹进来阵阵花香。
……
洛扬,你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