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直觉告诉他,连问荆是唯一的机会,是他能翻身的契机。
所以,哪怕他身后什么都没有,他还是去见了连问荆。
连问荆比起年幼时,仿佛彻头彻尾的变了一个人一般,北疆的连年战火,让这个昔日里骄矜温雅的少年郎,蜕变成了出鞘的宝刀,深邃冷厉,不怒自威。
他甚至在看到连问荆那一刻,有一瞬的恍惚,眼前的连问荆,真的会愿意支持他妈?
可来都来了,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所幸,连问荆竟然还是答应了支持他,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
连问荆走后,他突然觉得,那一日的阳光,终于不再是只照耀旁人的阳光,他也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之下,被照耀,被存在。
他会做一个好的君主,不是因为想要把昔日里那些欺辱他,折磨他的人踩在脚底下,而是不想辜负,这天下的子民。
有太多的人,比他过的更艰难,他会记住那些欺辱他的人,然后让自己成为比阳光更耀眼的存在,成为最好的君主。
史书或许会记下他不堪的出身,却无法抹去他为这片大好河山,贡献的一生。
“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老秦大口大口的咬着肉,见三皇子吃的缓慢,神情里有着追忆的色彩,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也不怪他越距,主要是三皇子这段时日跟他们的相处,丝毫没有半点架子,让人很是亲近。
“嗯,这个炙烤的法子,是昔日旧时,连将军告诉本宫的。”
三皇子见众人都兴趣盎然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是这样。”徐煜一直十分钦佩连问荆,这样的英才,国之栋梁,人人敬佩。
三皇子的思绪逐渐飘回了那个又高又冷的深宫里,记忆的长河满是晦涩的印记,唯二的温暖,一个是已经故去的嬷嬷,另一个便是连问荆。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往往来的很单纯。
那一年对于他来说,是非常特殊的一年,因为他认识了连问荆,跟他成为了好友。
但同样那一年对于连问荆跟莫知晓而言,也是非常特殊的一年,因为那一年连问荆差点死于杨氏的手里,却阴差阳错被莫知晓救了,然后只身一人,远赴边疆,而莫知晓却也误打误撞,看到了秦氏的阴谋跟秘密,被毁容跟摔打成痴儿。
他们三人,都是早早地没了生母,各自在满是阴谋的“家”中长大。
从前他一直以为连问荆对莫知晓好是因为救命之恩,也是因为愧疚。
可后来,他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连问荆眼里的情意与*,深沉而内敛,他是真心的爱着莫知晓,而非因为救命之恩,也绝非是愧疚。
那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连问荆,因为,对于皇家人而言,最难拥有的,便是真心实情。
那一年他十二岁,连问荆十岁,而他们遇见的那一日,正好是淑妃的生辰。
帝王宠爱淑妃,为此操办的极为隆重与奢华,宫内处处热闹,唯独他的小宫殿,又冷又偏远,荒芜而阴沉。
随着定国公入宫的连问荆,因为内急要出恭,却迷了路,误打误撞的来到了他的宫殿里。
那一天,他饥肠辘辘,一身破旧的衣裳,蹲在宫殿的墙角处,挖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野菜。
而连问荆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身后,焦急的问他,“叨扰一句,可知恭房在哪?”
他手里抓着野菜,惊诧的回头,看到的便是一身华服,因为憋久了涨红了脸的连问荆。
说来也是奇怪,那一刻他本该自行惭秽,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莫名其妙的觉得,眼前这个穿着华服的小少年,似乎跟自己也没什么两样。
“往哪直走便是了,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少年就冲了出去,可见是憋得太狠了,也顾不上听完他的话。
他有些呆呆的看着连问荆跑远的背影,他想说,他的恭房,比较破烂,与那一身华服。格格不入。
他的宫殿里没有伺候的人,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动手,虽然恭房他洗的很干净,可实在是破极了,东一块西一块的破洞,小少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见得能忍受。
他最终收回了目光,继续挖着那春雨过后,郁郁葱葱冒出来的野菜。
昨日一整日都没有东西吃,现在饿得眼冒金星,只希望能把这些野菜全部挖了洗干净,煮来充饥。
他还没来得及挖完,身后又传来了那个小少年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跑到他的身边,诚恳的跟他道谢,“可是憋死我了,你在除杂草吗?你家主子呢?怎么也不给你穿的好一些,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年少的连问荆天真赤诚,不谙世事,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穿的破旧的宫装,饿得面黄肌瘦的人,是个皇子。
他该为连问荆这番话恼羞成怒的,可他就是没有,也说不上为什么。
或许是连问荆的语气过于惊诧跟好奇,丝毫没有恶意与讥讽。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动物,善恶能在一瞬间感受分辨。
“咕咕......”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连问荆,肚子就十分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脸红了。
连问荆似乎也明白了这些问题于他而言,十分难堪跟尴尬,便拿下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来,“里面是一些肉干,我嬷嬷做给我吃的,你先吃着。”
饥饿让他忘记了矜持,又或许是连问荆的善意那样真诚,所以他想也不想,就接了过来,吃的狼吞虎咽。
突然一阵鸟叫声叽叽喳喳的,不知道从哪里响起,连问荆突然表情一喜,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弹弓,捡起地上的石子,对着屋檐上停留,嬉闹个不停的一群鸽子,射了出去。
鸟儿一阵痛鸣后,稀稀拉拉的展翅飞走,而被射中的一只肥硕的白鸽,狼狈的从屋檐上坠落,掉在了连问荆的跟前。
连问荆把弹弓收回怀里,捡起那只被石子打伤了翅膀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