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瑜那日进宫发生的事情,小夫妻俩特地去了燕北王府说了一下,毕竟刘有德这个太监最?是小心眼,当年卓然奉命查找证据,结果被他记恨上了,一家人基本上全死绝了。
萧荣倒是不太担心燕北王府,毕竟皇上在世的时候,为了一个好名声,肯定会保他?们荣华富贵,免得史书上黑他?一笔。
不过?燕北王府的门客们,就比较危险了,特别是卓然。
虽说他?们在燕北王府住了这么久,早就跟亲人一样,可在皇上那里并不是这样,若是刘有德真的使了什么计谋,只怕皇上也不会追究的。
卓然他们基本上不出门,只要出门也是配备了许多侍卫跟随,贴身保护。
不过?小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绷了,因为这预示着很有可能会有更惨烈的后手,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总是漫长的让人可怕。
“你说什么?卓爷被招进宫了?”萧瑾瑜整个人一怔。
“对,方才岳父大人派人送来的信儿,刚走没多久,还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来宣布的口谕。”齐衡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那位内侍怎么说?”
“刘有德这几日一直在跟皇上回忆多年前的事情,皇上也是感慨万千,今日刘有德就提了卓爷。说是一直被燕北王府收留着,否则卓家恐怕一个人也没有了。皇上听这个话,就想起卓爷当时年纪轻轻,就是有才之士,先皇交代的任务都能完成,所以召他进宫说说话。”齐衡慢慢给她解释,手?指慢慢地敲击着桌子,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来。
萧瑾瑜一听这话,立刻冷笑出声:“他?不觉得可笑吗?正是他?卓爷变成现如今这副模样,还要假惺惺的在皇上面前回忆旧事,他?这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不怕皇上怀疑他?吗?”
齐衡摇摇头:“当年查太后的事情,是先皇秘密交代卓爷办的,毕竟这种?丑事,先皇不可能让小辈儿知道。当时局势正紧张,先皇对底下几个成年的儿子,管控的很严,就怕自己被儿子给掀翻了。因此皇上没敢派人探查,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其中内情却不是面面俱到。最?终这事儿以刘有德变成太监,卓家全家陪葬剧终,皇上只以为是先皇帝王一怒,要?所有知情者赶尽杀绝。毕竟帝王的喜怒无常,时常会造成血流成河,就比如我们这些世家,也被先皇折腾的七零八散。”
皇上对先皇后期执政时候,做下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是不满的。
只不过?因为他是儿子,不好评判长辈功过?,更何况那是他的父皇,史官都能记上两笔不好的,他?却不能说一句不好,一旦说了,那么第二天御史训诫他的奏折,可能就跟雪花一样堆叠在案头。
所以当刘有德用几天的时间回忆过?去,就又提醒了皇上当时的心情,然后再挑个恰当的时候,说起卓然这么个人,他?再多加几句,燕北王放弃燕北,很有可能是卓然劝诫的。
那当今身上堆卓然这么个人就更加好奇了,年纪轻轻的时候,都能把先皇交代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虽然因为事情太过特殊,被先皇记着想要除去,但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之卓绝,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就想与他?聊聊,商讨一下治国良方。
因为卓然腿有疾,所以进宫的时候也是乘着软轿,等到了龙乾宫宫门前,自有大太监将?他?抱起,从软轿换成了轮椅。
卓然虽然不喜生人靠近,但也知道这些阉人最是忌讳别人对他们有躲避的动作,好似是多嫌弃他?们一般,因此他哪怕不喜,仍然让身体放松着,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习以为常一般,等他?在轮椅上坐稳之后,还温和有礼的道谢了一声。
皇上见到他满头白发的时候,先是一惊,后来又想起之前刘有德跟他?所说的事情,遭遇此等变故,一家人只留下他?一个活着能喘气的,伤心过?度一夜之间全然白了头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更能看出他这些年的心苦,活着对他来说或许都是痛苦。
“草民不良于行,不能给皇上请安,还请皇上治罪。”
九五之尊大度的摆摆手?,与他开始说起话来,本只是闲谈,后来他发现几句闲话,却能让卓然说得精妙,甚至细细品之后,才发现有诸多的道理,顿时皇上就认真起来,与他大谈治国之策。
卓然这些年只能与轮椅为伴,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在屋子里读万卷书,虽然不能行万里路,但是多年前一朝家灭,让他的心境一夜之间都转变了,一些看不透的事情都能参透了,明明现在年纪也不算太大,但却像是一位经历世事沧桑的老者一般,智慧而通透。
皇上非常满意,不仅留他?用了午膳,甚至还想留他?用晚膳,不过?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吃完饭估计宫里要下钥锁门了,才让人送卓然出宫。
不过?宫内外该得到消息的,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卓先生只不过?用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让皇上龙心大悦,对他依依不舍的。
显然他的谈吐和?才智,十分得九五之尊的欣赏。
大家都在猜测,皇上身边的红人恐怕又?要换了,还有人打听到这位卓先生,是刘有德亲自推荐的,更是心底暗笑,齐衡被撤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很少?进宫晃悠,九五之尊都忘了他?是哪号人物了,有什么事情都一直找刘有德,虽说近期又?被起复了,可君臣之间显而易见还有疙瘩在。
刘有德推荐这位卓先生,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皇上恐怕要听信卓先生的话,而不搭理刘有德了。
况且刘有德和卓然之间还有私仇,虽说当年两人究竟为何闹掰,原因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但是带人抄了卓家的,可正是刘有德,这种?罪责可赖不到旁人头上去。
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只不过?不知刘有德此时究竟是何打算。
当卓然从龙乾宫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自有太监抬着轿子将?他?送出去。
不过?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刘有德,宫人们手里都提着灯笼,灯光将?他?那张脸照得一清二楚。
卓然猛然看见他?那张过?分俊俏的脸时,只觉得浑身都被雷电劈中一般,浑浑噩噩,冰冰冷冷。
刘有德看着他?忽然僵硬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落在卓然的眼中,更像是恶鬼索命,多年沉积在内心的痛苦和愤恨,一股脑都涌了上来,像烈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内心和?神智。
他?猛然动了动腰,想要从软轿上站起来,直接扑过?去撕碎不远处那个男人,可是他却站不起来,腰部以下的腿根本没什么感觉,他?才徒然想起,自己早就是个废人了。
“卓先生,许久不见了。你身体看着还挺硬朗啊。”刘有德阴测测地开口,比这渐凉的夜色还要冷上几分。
“托福。”卓然点点头,简短的两个字,是他硬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刘有德挥了挥手,那些抬轿子的太监就十分有眼色的放下软轿,统一走向别处去,?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卓然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刘有德之前当先皇近卫的时候,就能把一群侍卫哄得团团转,更何况现在还是东厂厂公,那收买宫里几个太监更是不在话下。
“刘厂公有什么话要说吗?”他?沉声道。
“有,你稍微等一等,让你认认人。”刘有德点头。
两个人本来就有血海深仇,完全没什么共同话题,其实要不是卓然自己走不了,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还在这儿待着作甚。
没过多久,就有一行人经过?,前头两个打灯领路的小太监,中间是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从他那麒麟锦纹的衣衫,可以看出是某位皇子,符合这个年纪的应该是六皇子。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相仿的小太监,正在低声跟六皇子说些什么,主仆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一行人都看见刘有德这两人,刘有德立刻跟六皇子行礼,卓然冲着他?拱了拱手,双方没有交谈便这么擦肩而过?了。
等到六皇子那行人走远了,刘有德才站起身,脸上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鬼样子,
“你方才瞧见了六皇子吗?”
“自然是瞧见了,刘厂公,我瘸的是腿,不是眼睛。”卓然冷冷地看向?他?,一口一个刘厂公,似乎怕他?忘了自己是太监的身份。
刘有德显然察觉了他?的用意,脸上恼怒的神色也越发明显,他?冷哼一声,面如冰霜。
他?凑近了几步,伸手按住了卓然的肩膀,几乎凑到他的耳边道:“那是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趋近于无,像是一阵清风拂过?一般,却让卓然冷到了骨子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竖子,你竟敢——”卓然猛地抬起头,几乎颤抖着声音喝骂道。
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瑟瑟发抖,心乱如麻。
当年他的确查到太后与刘有德有私情,可又没成功捉奸,并且最?后刘有德还说自己不行,现在连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想混乱皇家血脉,果然是狗胆有天大。
“别着急啊,他?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太监,是我干儿子,是你亲儿子!”刘有德冰冷的嗓音再次传来,犹如毒蛇吐信一般。
卓然的血液极度上涌,胸口发闷,嗓子发甜,差点要喷出一口血。
刘有德看着他?这副面如金纸的模样,得意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