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寺非国寺,但却香火常驻,因为据说里面那棵求姻缘的合欢树是有灵气的,所以尤其受年轻人欢迎。
谢懿等人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几人将马车里的糕点零嘴分着吃了,也秉着诚心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地走了阶梯。
谢懿不信这些,却觉得长鸣寺是个好地方,清幽安静,枯坐一天也能神清气爽,他转头看了眼后边的无岭,那小子果然还抓着糕点往嘴里塞。
“珩之哥哥,咱们去求一签,你就知道九皇叔并非良配了。”穆缨依旧没放弃撬墙角,哼哧哼哧往上走也不忘撺掇谢懿。
“缨儿,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谢懿朝她招了招手,低声说:“无岭耳朵灵着呢,你今天说的话,他回去就能告诉王爷。”
穆缨下意识捂嘴,可随即又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连忙小声保证:“我对珩之哥哥的喜欢绝对不仅于此,只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谢懿笑了笑,暗自羡慕穆璁有福,得了这么一个活波俏皮的姑娘做妹妹,随即又想到穆缨也拿他当兄长,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几人哼哧哼哧地上了山,那阶梯少数也超了三百,谢懿到达寺门时,竟出了薄汗。
“公子喝水。”无岭解了水囊递来,又掏出帕子给他擦汗,根本不拿这段路当事。
穆缨自己给自己擦汗,指了指前面道:“进去再走几段小路,就到了正寺,说不定还能碰上别个府上的姑娘。”
几人又继续往里面走,果然不出穆缨所说,还真有别家的姑娘围着合欢树闹腾。穆缨待人真诚,爱憎分明,人缘也好,当即便挥手打了招呼。
兵部尚书家的姑娘赶忙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说:“郡主来了?”
“对,我好不容易将珩之哥哥拐出来了。”
穆缨挽着谢懿的手,笑得跟花儿一样,陈绾绾见状连忙朝谢懿行了个礼,可“王妃”二字她怎么也叫不出来。她也是见过谢懿几面的,那样丰神俊朗的如玉公子……多叫人怜惜感叹。
谢懿察觉出她的心思,便说:“陈姑娘不必讲虚礼,唤我名字就好。”
“尊卑有别,那是不行的,我便叫一声公子吧!”陈绾绾看着他的脸,几眼后便红着脸移开了视线,柔声说:“后面屋子里有碳,还有茶水,公子若累了,可以先去休息。”
翩翩如玉的谢珩之是个病秧子,这是骊京的叹息和嘲讽。
谢懿往前面看了一眼,发觉都是些闺阁女子,便不好逗留,顺着说:“陈姑娘体贴,缨儿,我去后面坐坐,你待会儿来寻我。”
“好!”穆缨替他拢了拢大氅,仰着头笑:“那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前面求平安福。”
“好。”谢懿应了,带着无岭进了廊下,顺着小路走了。
陈绾绾还盯着他的背影看,被穆缨打了一下,取笑道:“瞧你,看珩之哥哥都看呆了!”
“我看看又怎么了?你还说我!也不知谁看了这么多年也看不腻,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陈绾绾笑骂:“小妮子,只许自己看,不许别人看吗!”
穆缨闻言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再怎么想,如今也只敢看看了。”
“是啊!”陈绾绾也跟着叹气,她想再看一眼,可谢懿已经拐了弯,彻底没踪影了。她转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想想也挺好的,嫁给九皇叔总比死了好吧?我以前见过九皇叔,好多年了,我愣是半点没忘,那模样,简直不是凡人!这么说来,他们着实登对。”
“嫁给男人哪有娶了姑娘好?”穆缨不敢苟同,“我虽然没有九皇叔好看,也没他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可我也算是上等姿色,骊京之内,谁比我更配嫁给珩之哥哥?没想到千防万防,女人防住了,没防住男人!”
陈绾绾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尘埃落地,多思无益。”
“起初我听见珩之哥哥要入王府的消息时,更多的是伤心难过,替珩之哥哥难过。别人或许不晓得,但我晓得,珩之哥哥是想要入仕的。他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想要做出一番功绩给先帝看,证明先帝爷没白白疼他。可如今,什么都没了。”穆缨又红了眼,低声说:“珩之哥哥入了王府,不能再入仕了。九皇叔待他再好,也不过是拿他当个男妻,最多是疼爱,哪来的平等相待?我以前总想如果是我嫁给他,那一定会好好爱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连我哥哥都不行!”
陈绾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穆缨说:“我爹不让我嫁给珩之哥哥,明明他以前还说我和珩之哥哥金童玉女,说等我长大了,要去宫里请婚,怎么谢家一落魄,他就变了呀!”
“你不能这么想,国公肯定是为你好啊!云世子想要救人都折腾了那么久呢!”陈绾绾替她拭泪,小声道:“宁国公还是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可出了事,他也没敢轻举妄动。那般境况,或许不动才是对公子好。”
“我知晓,我知晓的……”穆缨泣声:“不能让陛下和太皇太后更忌惮珩之哥哥。”
伤心归伤心,幸好没失了智,陈绾绾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便看见李楷文和几个年轻男子从廊角走出,她是知道李楷文的心思,也从心底里看不上他,当即就想拉着穆缨走,不料李楷文快快跑了过来。
“郡主!”李楷文难掩激动,待目光触及穆缨的脸,瞬间又变了神色,他怒道:“郡主,谁欺负你了!”
他声音大,引得旁边人都看了过来,穆缨有些不自在,哑着声音说:“没人欺负我,大惊小怪作甚!”
“郡主是想起伤心事了,李侍郎不必挂怀。”陈绾绾解释到。
伤心事……李楷文想起了什么,藏在宽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不过他面上看不出端倪,找话题道:“郡主也来求姻缘吗?”
“是啊!”穆缨从春桃手里接过口脂补了补妆,一眼都没看他。
李楷文抿了抿唇,还欲说话,穆缨就拉着陈绾绾走了,那样的不留情面,似乎跟他待在一起便是不畅快。
他身后的人没说话,李楷文却听见他们肚里的嘲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
谢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余宗,因为在原作中,余宗这个人物是在后面才会出现在骊京。
两人只需要一眼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因为余宗虽然远在骊京外,但也很多次听说过谢珩之的名号,那是骊京最好的一块美玉;因为谢懿记得书中曾写,余宗本是上乘容貌,可惜被一条疤从左额角毁到了眉心。
余宗移开了眼神,下意识地拢了拢兜帽,转身逃走了。谢懿站在廊下,若有所思:“他怎么这么早来了骊京?”
“公子认识他?”无岭是看过余宗画像的,当即悄悄看了看谢懿,没料到他会认识远在恭州的余宗。
谢懿偏头:“听你的语气,也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无岭嘿嘿一笑,“公子,外面风大,咱们进屋里坐吧!”
“不去,刚才坐了那么久,腿都坐软了。”谢懿伸手探了探廊外的风,低喃:“不知大美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秋晏景才从书房出来,进了主卧,屋里原本的香气被谢珩之身上的味道驱赶,变成了红雨露的香气,他撩起珠帘,那味道要更重一些。
这味道其实他日日夜夜都能闻着。他们同榻而眠,谢珩之就睡在他身边,触手可及,他抱过摸过,现在也亲过了,可就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桃花下的美人最是销/魂锁骨,这话不假。
谢珩之就是桃花成的精。
他走到谢珩之平日最喜欢坐的位置。谢珩之总是闷在房里作画,书桌上被摆满了一应用品,他每次进来出去,都能瞧见谢珩之或坐着或站着,执笔作画,那模样真可人。
认真的谢珩之更带着天真纯善的撩拨。
秋晏景喜欢盯着作画时的谢珩之看,后者总会被他盯得走神,然后欲盖弥彰地将脑袋埋下,却忘记藏住自己发红的耳朵。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发出一声笑,轻轻的,惹得谢珩之恼怒地瞪他。
屋里太安静了,秋晏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伸手抚过谢珩之每日都握着的笔,然后好似握住了珩之的手。这是一种很新奇的错觉。
他好想看看谢珩之心里在想什么,从那些画里。
秋晏景拉开抽屉,没瞧见一幅画,他挑眉,又拉开了柜子,还是没有。
兴许是在后面的架子上,那是极为精致的紫玉细架,珩之喜欢将自己的东西摆在上面。秋晏景起了身,脚尖不小心踢进了桌布。
这一下可不得了,“啪嗒”一声将谢珩之的小心思全部暴露了出来。
秋晏景俯身将藏在布下的画轴拿了出来,漫不经心地解开,一眼便后悔今日将谢珩之放出去,就该把他锁在房里,此时此刻才好对峙,逼问着谢珩之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才什么都敢画在纸上。
那画上赫然是两个男子,衣衫/半敞的秋晏景,和他身上、风情无边的谢珩之。底下的紫檀木雕梅花纹床已经坍塌了一半,床帐掀开着,月光穿过窗角落在了谢珩之的眼里,余波都在晃荡。
谢珩之的脚趾可爱地蜷缩着,他仰着头,突兀的喉结有上下滑动的趋势。
秋晏景将画卷起。
他要去把谢珩之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