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逼供

穆璁的退步和忍让虽在沈原的意料之中,但到底还是让他心生不安,便备了厚礼,想登门致谢。

沈夫人候在桌前,满脸忧愁:“那穆世子的脾性我也是听说过的,都说他是蛮横脾气,生气时连他爹燕国公的话都不听,他们家又世代习武,老爷此去,可别受什么委屈。”

“穆璁是大家出生,不是无知小儿,夫人多虑了。”沈原摆摆手,“钰儿如今在宫中行走,虽有太皇太后庇佑,但穆璁掌管禁军,这点交道还是要打的。”

沈夫人叹了口气:“让父亲替自己奔走,这是大不孝,等有机会,我可要好好说教钰儿几句。”

“诶,这话不对,我替钰儿奔走,也是在替咱们沈家奔走,毕竟钰儿侍奉御前,前途可大着呢!”沈原笑着拍了拍沈夫人的肩,“我先去燕国公府拜会,再回来商——”

“老爷!”

“老爷!”

相府管家大步跑进院里,“不好了!”

他冲进屋子,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了?”沈夫人抢先一步呵道:“可是钰儿又出事了?有话便直说!”

管家咽了口水,说:“是大少爷!大少爷被禁军带走了!”

***

“穆璁动手了?”

“嗯!”无岭重重点头,蹿过去说:“昨夜沈枫宿在春行楼,禁军去的时候,他还和姑娘们搂在一起呢!”

秋晏景站在廊下逗鸟,闻言没再接话,无岭却是个憋不住的,他左顾右盼,没见到谢懿的人影,便小声道:“主子,公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刺客是沈枫派的啊?”

秋晏景将剩下的鸟食放进了圆钵里,说:“都多大了,还是不知道用脑子。”

“我是影卫嘛,不需要脑子!”无岭敬他爱他远超过怕他,所以在他面前比其他下属自如几分,闻言继续追问:“主子,您就跟我说说嘛!”

“好,我来问你。”秋晏景转身,“那夜那批刺客,如何?”

无岭连忙跟上,摇头答:“废物一群,不值一提!”

秋晏景又问:“他国皇室暗卫、野间杀手又如何?”

“训练有素,时有高手。”无岭打了个响指,“哦!我知道了!若是他国皇室想要刺杀陛下,肯定不会派这样一群刺客来打草惊蛇,那么派出刺客者必然身份不高,而且脑子不太好使!这样一群刺客想要在骊京来无影去无踪肯定是不行的,但他们能那么精准地将陛下堵在赋雅小巷,说明——说明这是沈钰自导自演!”

“噗嗤!”

谢懿从转口走出,站在了秋晏景面前,笑着朝无岭道:“看来夫君说的不完全对,无岭也是会用脑子的。”

无岭撇嘴:“但是公子笑了,说明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是不够对。”谢懿摸了摸手炉,问他:“沈钰与陛下独处,陛下出事,沈钰难逃死罪,他若自导自演,为何非要将自己陷入困境?”

“可……可是……”无岭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暗自庆幸幸好今日靖远哥哥不在,否则又要取笑他——诶!

等等!

“靖远”这两个字在一瞬间成为了打开某扇门的钥匙,无岭眼睛一亮,说:“我知道了!刺客的目的根本不是陛下,而是沈钰!沈钰每次除夕都会去赋雅小巷,这一点不是秘密!是沈枫,他忌惮被陛下看重的沈钰,就像他以前忌惮比他聪明的靖远哥哥一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见谢懿笑了,无岭忍不住欢呼一声,觉得自己也没靖远哥哥说的那么蠢笨。他挠挠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秋晏景说:“情理通,证据不通,珩之该当如何?”

“简单。”谢懿可惜道:“沈枫的德行就是证据,穆璁可不是循规蹈矩、脾性温和之人。”

***

沈枫的德行是真不行,他看着那烧得通红的烙铁逼近,呜咽着就撑不住了。

“世子!世子!有话好好说啊!何苦用刑!”

穆璁打量着被夹着的烙铁,头也不抬地道:“我倒是想与你好好说,可你一路泼骂嚎啕,吵得人耳朵疼,还哪有心思好好说?”

“世子恕罪,千万恕罪!”沈枫使了牛劲地将脑袋往后面压,谄媚道:“世子,我知道我三弟给您添麻烦了,但是您瞧瞧,我这德行,怎么敢刺杀陛下?您行行好,放我回去,我保证押着我三弟来给您赔罪!”

穆璁没出声,沈枫咽咽口水,又说:“大恩大德,我沈枫铭记在心,以后世子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办,绝不推辞!如何,如何?”

“这话我可不敢接,公私分明最好。”烙铁换了个方向,穆璁听着沈枫嘶嘶直叫唤,不禁又想起被关在府里那个。

同样姓沈,那人却是个嘴硬心铁的硬骨头。

他瞥了眼沈枫颤巍巍的双腿,漠然道:“不敢刺杀陛下,可敢杀自己的弟弟?”

沈枫瞳孔一缩:“世子,你——你不能胡乱诬陷我啊!我与三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同为沈家儿子,我怎么会杀他呢!何况,何况办案也得讲究个证据,否则,否则就是污——啊!”

在空中晾了好一会儿的烙铁毫无预兆地被摁在了沈枫胸口,隔着一层单薄的寝衣,将他折磨得惨叫连连,痛不欲生。

肉滋滋作响,穆璁微微蹙眉,说:“证据,暂且没有也无妨。”

沈枫哪还听得清他说话。他是嫡子,自小金尊玉贵的,吃过最大的苦头便是小时候上学堂被夫子打了一戒尺,可他回去就派人将那夫子打死了,他爹知道这事儿后罚他跪了祠堂,可还没跪上一刻钟呢,他娘便派人偷偷递了垫子进来。

那夫子被打死前也叫得大声,他听着心里痛快极了,踩着一摊烂肉走的。

他没受过这种痛苦,痛得他连报复的劲都提不起来,只想求饶。

“我——我没有,没有刺杀陛下,只……只是想给沈钰一个教训,我说,我说——啊!”

烙铁扯下一块烂肉,沈枫浑身痉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穆璁嫌恶地退后,冷声道:“魏余,记录下来,让他画押。”

站在后面的副将忙应道:“是!”

魏余是穆府的家将,自小便跟着穆璁,对这位主子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五分,他觉得世子今日心不在焉的。

一切收拾完毕,出门后见穆璁还停在廊下,就索性问了,“世子有烦心事?”

穆璁摇头,过了会才说:“沈枫乃嫡出,自小沈家都给他最好的,怎么养出这么个德行?”

“也许正是因为什么都用最好的,所以才被养废了。”魏余试探:“世子可惜?”

“不,只是觉着沈原眼睛不好,放着聪明的儿子不管,偏管蠢货。”穆璁嗤了一声,从他手里拿过了马鞭。

魏余忙跟上,说:“沈枫是不中用了,沈相再疼这个儿子,也得弃了,倒是沈三公子值得栽培。还有沈二公子,他是沈家最不受宠的,但我看他做事仔细,如果世子愿意栽培,他也是有前途的。”

“牵个马都不忘搅混水,惹是生非,我栽培他做什么?自找麻烦吗!”

魏余在后,没瞧见穆璁的神色,但听声音也猜测他是生气了,只得摸摸鼻子,不做声了,顺便在心里替沈二公子捏了把汗。

两人快步出了府,被匆忙赶来的沈原拦下。

“世子!留步!”

沈原还喘着气,说:“不知我儿哪里得罪了世子,劳动世子亲自教训?不如将他押上来,我将他打死在世子面前,给世子赔罪!”

“沈相误会了,哪是什么得不得罪?”穆璁说:“是陛下遇刺的案子,有着落了。”

沈原一惊:“这……这与我那不成材的蠢儿有何关系!”

“关系大着呢,魏余,给沈相瞧瞧。”

“是。”魏余呈上状纸,恭敬道:“是非曲直都写得清楚明白,请相爷过目。”

沈原搓了搓两腿边的布,接过状纸匆匆一看,好一会儿才说:“这……不可能!”

魏余说:“下官知道相爷心疼大少爷,可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不可能不可能!”沈原伸手把住穆璁的手腕,上前一步,沉声说:“世子,其中一定有误会,不如让我亲自去审问这个逆子,一定给世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相不必多此一举,大少爷将话抖落得明明白白,连那群刺客的来历都清清楚楚。”穆璁没将话说完,只伸手安抚性地拍拍沈相的手背,“告辞了。”

沈原的手无力滑落,重新搭在了腿侧,他看着穆璁上马,很快便没了踪影,觉得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管家上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这穆世子不留情面啊,可要请太皇太后救命?”

“那样枫儿会死的更快!”沈原往前走,下楼梯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幸好管家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半边身子,“不可再让陛下与沈氏生嫌隙,不可因小……失大!”

管家胆战心惊,说:“二少爷在禁军里边儿,要不要让他向穆世子求情!”

“他有什么分量求情!”沈原冷斥:“我听说他在给穆璁牵马!简直丢尽了我沈家的脸面,废物,逆子,不提也罢!我咳咳,咳咳!”

沈原咳得弯了腰。

管家忙替他顺气,“老爷息怒,二少爷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大少爷摘出来啊!”

沈原握住他的手,使劲道:“穆璁一直没有动作,怎么突然就向枫儿发难?那些刺客都死光了,他哪来的证据!去查,去查他近来都见过谁,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