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情致就被这么打搅了。
谢懿吁了口气,看着秋晏景将那暗卫叫进来,索性拿过枕头往脸下一塞,半阖着眼静神。
顺带让腿间那不安分的东西也静了。
暗卫不敢抬头往榻上瞧,快速道:“陛下于赋雅小巷内遇刺,刺客身手不高但难缠,大约三十个人,还有人放冷箭,陛下没事,沈三捱了一箭。”
秋晏景没出声,瞧着兴致缺缺,谢懿倒开了口:“沈三替陛下挡了?”
暗卫点头:“传过来的消息是这样。穆上将军今夜不巡守,去得晚了些,现在已经将陛下和沈三都送回宫里去了。现在满朝文武都停了家里的宴会,战战兢兢的,事情被闹大了。”
“陛下遇刺,禁军立马就会封锁消息,尤其是年关,他国来贺,盯着骊京的眼睛多得数不清,此事更不能闹大,”谢懿意有所指:“所以,是谁这么不怕死,扩散了风声?”
暗卫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但能这么快得知消息并透露风声的人,要么是刺客背后的指使者,要么就是禁军今夜负责巡视的人。属下来的时候,禁军内部已经开始动作了。”
秋晏景问:“靖远还留在穆璁身边?”
“是。”暗卫想到了一茬,多嘴道:“据说近来寸步不离,吃了不少苦头,人都瘦了。”
“作死。”秋晏景面色不虞:“叫人赶在穆璁回府前将他带回来。”
暗卫迟疑:“若是沈公子不听?”
“那就打断他的腿拖回来,去晚了,捞不着活人了,那也不能白去,收了尸扔河里去,蠢东西瞧着碍眼!”秋晏景摆手,暗卫行了一礼,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青楼妓馆里的灯都有情致,谢懿隔着层薄纱,看着昏黄暧/昧的光洒了秋晏景一身,那半张侧脸好看得过分,在迷离中近乎妖冶,从眼中渗出来的冷光都昳丽生香。
他撑着脸,声音不紧不慢,带着股从容不迫的味道:“陛下登基两年,内外稍有不服也是情理之中,但京畿重地,无人敢轻易放肆,到底是谁,大过年的扰人清闲?”
他话里带着根尾巴,像是故意勾着秋晏景去想,后者倒不上钩,撇眼看了过来,“珩之聪慧,你说是谁便是谁,我听你的。”
谢懿笑,他对原著有点印象,自然知道这批杀手并非是冲着秋赫来的,沈钰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给秋赫做了次人情。在原作中,此事被穆璁极快地摁了下去,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沈钰因此成了秋赫的救命恩人,恩宠更重。
他却没料到,沈绥竟会私自插手。
“沈钰到底是陛下的救命恩人还是故意引陛下入赋雅小巷的同谋,就得看穆上将军愿不愿意卖沈家一个人情了,至于靖远……”谢懿笑着叹了口气:“夫君,你说得对,靖远这就是在作死。”
***
燕国公府门风清正,穆璁作为嫡子,别说没学着京城别家公子嫖/妓、逗弄小倌,就连喝酒也难得畅快一次,怕失了分寸,误了正事。
今夜除夕,他难得清闲在家,不想酒没喝饱,陛下就遇了刺。京都安危由禁军负责,陛下遇刺,他作为禁军统领,脱不了干系,早跪在昌平宫,等着领罪。
殿内都是血腥味,因为陛下不顾规矩,竟亲自抱着中箭的沈三入了寝宫,还放在了龙/榻上。
陛下如此爱重,太皇太后也守在里面,穆璁盯着拇指上那被磨损处几道重痕的扳指,心里门清——为着陛下与沈家的情分,沈钰只能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他若要查,就得查沈钰,和沈家闹得不愉快,若不查,屎盆子就得往他这个禁军统领脑袋上扣!
“嗒!”
福满从内殿走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俯身轻语道:“上将军受委屈了,陛下知道今日上将军闲散在家,这祸怎么也不该落在您头上。可不知哪个该诛千刀的走漏了风声!如今众臣都看着呢,上面总得有个交代,否则底下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穆璁面上倒没显露委屈,沉声道:“京都安危由臣负责,今夜在臣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臣有负陛下信任,甘愿领罚,这就卸了印,回营领棍!”
“诶诶诶!”福满忙摁着他,快速道:“上将军别误会,陛下没有重罚您的意思,只是要个交代罢了!还请上将军多费神,十日之内,查个明白。”
“臣尽全力。”穆璁行了个礼,大步离去。
福满轻步入了内殿,安静地立在一侧。
太皇太后白摆弄着尾指护甲,声音很轻:“陛下赏赐沈家一张好看的脸面,将沈钰摘出来,沈家都记着呢,明日沈相就要入宫来给陛下磕头,谢陛下恩情。”
秋赫将眼神从床帐中移出来,“此事与凌岄有关无关,朕最是清楚了。他为朕挡箭,差点殒命,朕更不该让他为人猜忌,平白受委屈。”
“陛下偷偷溜出宫去,还带着沈钰,陛下掉了一根头发,沈钰都有错。赋雅小巷是个什么地儿?文人雅客喜欢往里面钻,沈钰也最爱往里头走。”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陛下去那儿,多半是沈钰的主意吧?”
秋赫沉默半晌,说:“凌岄说之前在琴行里看见了珍品,想买下来送给朕,谁料里面藏了刺客。”
太皇太后喝了口热茶,“陛下瞒着大家出宫,只带着他出去,又跟着他去了赋雅小巷,偏偏还遇刺了,说出去谁不怀疑沈钰心怀鬼胎,故意做局?今日陛下护了他,就得给禁军扣上一顶巡防不力的帽子,让熠光顶了渎职的罚。”
秋赫说:“皇奶奶不必担忧。熠光并非计较之人,他知道朕的私心,是愿意全了朕这一次的。”
“他不怨愤,还有那么多武将呢!陛下为了保全一个沈钰,让燕国公府的世子顶了罪,他不委屈,多的是人替他委屈。”太皇太后拂袖,茶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陛下啊,背后算计之人可真是好心思!”
***
穆璁快马赶回府中。
管家忙迎了上来,忧道:“世子,陛下可罚您了?”
“罚了,不重,此事我自有主张,去禀了父亲,不必忧心。”穆璁走得快,难得没在意管家跟不跟得上,自顾自地道:“调府内亲兵,将沈二给我捆回来!”
“啊?”管家懵然:“还有沈公子什么事儿啊?他就在院里呢!”
穆璁停住脚步,猛地回头盯他,管家被盯得头皮发麻,慌道:“沈公子没出门,现在怕睡得正香呢!”
“……好,好!”穆璁声音骤冷:“没跑更好,我正想将他抽皮扒筋!”
“这——”管家没来得及说完,自家世子已经快步离去,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在原地打了个圈,直觉要出事儿。
穆璁快步入了院,果然如管家所说,房里还未熄灯,窗子半开,有人趴在桌上,拢着大氅睡得正香!
他一脚踹开房门,惊得沈绥猛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摁着后脑往下一按!
来人可能是想把他的脑袋砸碎,他眼前一花,差点呕出来。此时身上的大氅被人扯开,来人从背后将他往前一撞,声音极冷:“靖远啊,我没错看你。”
沈绥喘着气,“在下不明白上将军的意思。”
穆璁气极反笑:“起初我只觉得靖远牙尖嘴利,却不想你这颗心更细,更野。沈氏和满朝武将被你分别置于棋盘两侧,你只需要递出个风声,便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胆大心细,难怪定安王爷看重你。”
“上将军误会在下了。上将军今夜受了委屈,心情不好,在下理解,但却不能随意戴了这顶帽子。”沈绥叹了口气:“若真像上将军所说,在下就算万死都不能赎罪啊!”
“还嘴硬?”穆璁摁着他连带椅子转了个方向,俯视这张可恶的脸,“若不是有人故意透露风声,现在就不会闹到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局面!刺客一方巴不得消息滞留,我的人嘴巴向来严,副将来报时,你就在旁边,除了你,谁敢!”
他咬了咬牙,力道重得能出声,“靖远,你故意激我,留在我身边,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沈绥面色苍白,闻言却笑:“上将军高看我了,在下又不是神仙,哪能提前预料到今日的事?其实上将军话里漏洞很多,不是么?”
他缓了神,看起来很镇定。
“上将军口口声声分析得那么有条理,怎么不怀疑是刺客背后的指使者想离间沈氏和以燕、宁国公府为首的武将、离间陛下与上将军之间的情谊?这才是最有说服力和可能的,怎么偏偏来怀疑我?”沈绥苦笑:“我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庶子,有什么理由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事儿?”
“是啊,我也想知道。”穆璁被外面的风吹得脑子更清醒,索性一掌将窗子合得紧实,说:“靖远就算要报复我,也不必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把靖远查了个明白,可有些事情,还是得你的自家人才知道,要不我明日便去沈府拜会,嗯?”
沈绥没说话,但呼吸却略微急促,因为他知道,只要穆璁向沈原一开口,这事儿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沈原都不会放过他。
穆璁这是在逼着他认罪!
见他总算漏出一点狐狸尾巴,穆璁心里高兴,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低声道:“高抬沈氏,离间文武,隔阂陛下与太皇太后,又给我挑了个难题,靖远一石四鸟,当真是聪慧!陛下命我十日内查个明白,你说,我该怎么办你?”
沈绥冷笑:“上将军,我如今在你手底下,我犯了错,你关上门罚我就是,怎么还要闹出去呢?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岂不连带着毁了你的名声?”
“靖远犯的错太多,太重,我怎么罚你都不解气。”穆璁抓着沈绥腰间的带子,往上一提再一放,将人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他狠声道:“都说打狗看主人,看来我得去请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