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昭被云中子问了一堆问题,自觉吃亏,顺势也反过来问他:
『抢东西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中子回神,秒换上若无其事的无懈微笑:“哦,那个啊。挺简单的,其实你也可以,会左手定则就行。”
连昭:“?”
云中子道:“通电导线在磁场中会受到安培力的作用。我在物体表面覆盖了一层电子,当我操控它们运动,就产生电流。此时,我人工制造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均匀的外磁场环境,将该物体视为一根磁场内的通电导线,只要自行计算控制好磁场的方向和磁感应强度,那么在安培力的作用下,理论上我可以轻松获取磁场内的一切物体。
“至于磁场如何产生,你如果实在感兴趣,可以参考我大一时写的论文,《电流的磁效应在空间领域的应用》和《论灵子对电子运动的影响作用》……”
连昭:“…………”
昭哥第一次对人类的语言文字产生无法攻克的感觉。
云中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就是一句话都听不懂。
他大脑一度眩晕,甚至隐隐作痛。
连昭制止云中子继续说下去。
他指指对面双眼发直、满脸“你们两个在交流什么厉害的鬼东西”的赵警官,希望云中子能够对他们这些正常人的体验感同身受。
云中子挠头:“你没学过高中物理吗?”
“……”
连昭言简意赅:『我文科。』
云中子于是把话题引到连昭熟悉的领域:“对了,你之前对付那个……人,念的那是什么?”
连昭迟疑了几秒,才回:『你说聻?』
云中子听出AI的读音和他之前听到的发音并不相同。
他凑过来看屏幕,对陌生的字皱了皱眉,“这个字……?”
连昭忽然冷不丁笑了一下。
他抱着手机,避着云中子大段大段打字,打了好长一会儿。
然后Siri开始没完没了喋喋:『这是紫微讳字。金韩道昭《五音集韵》中云: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若篆书此字贴于门上,一切鬼祟,远离千里。此字一出,诸鬼敬畏,自然退避。我当时念的是古音,发音与普通话不同。
古人标注音韵,常用直音和反切法,此字根据记载,上渐下耳,子役切,音积。切就是反切注音,上字定声,下字定韵,这个字的声母同‘子’,韵母声调同‘役’,与它同音的字是‘积’。中古音的声母和韵母在演变过程中存在一个软腭到硬腭化的音变过程,因此——』
云中子面无表情将他的Siri掐死在黑色的锁屏界面里。
他看到对面的赵警官双手抱住了脑袋,仿佛正在怀疑人生并经历某种精神折磨。
他此刻切实感同身受了赵警官。
云中子充分领悟了:“……我明白了,我是理科。”
连昭勾起嘴角:『你没学过高中语文吗?』
云中子:“……”
物理不通可以归咎于文理分科,但语文是必学。
很好,这天聊不下去了。
*
云中子和连昭最终还是顺利被放了出来。
那个小偷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就在派出所里,还被警察围着,整个人都傻了。
包警官问他知不知道他偷了什么,正好那时有其他警官来报告,说在小偷手机里发现他的微博账号曾在华交大的辟谣微博下发过评论。那小偷一听,当即以为自己惹上了大事,吓得屁滚尿流把他犯过的案一五一十交代了个遍,痛哭流涕请求宽大处理。
虽然他坚持说不记得抢劫的事,但包警官问他有没有对文物起过歹心,他又露出尴尬不好回答的神情。
警官们经验丰富,哪能不明白这表情的意思,没费多少工夫就搞清楚了受害方到底是哪边,案子很快就有了结论。
至于路灯和监控集体报废的情况,则转交到了超防处的阎警官那儿。
赵警官亲自送他们俩离开派出所,临走前,还亲切拍着云中子的手背感叹:“你们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栋梁啊……”
云中子感觉赵警官是不是在听他和连昭聊天时受到了太多的刺激。
他们在所里耽误一夜,跑文物局的麻烦倒是省了。
两个人也没别的事,自然是一致回学校。
不过云中子住戊己,连昭住元英,他们爽快原地分配,一人拿报告、一人拿睚眦,就此分道扬镳。
……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熄着灯的戊-304宿舍一片昏暗。
云中子以为室友们早该睡熟,为了不吵醒他们,他把动作放得很轻。
然而前脚刚把门锁上,他身后就意外传来“吱呀”的床板声。
云中子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屏息转过身。
岂料他一扭过头,就看到三张床位上的三条“死尸”蹭地齐齐坐了起来。
“死尸”们把手机亮屏放在下巴底下,贴着让人一言难尽的死亡打光,幽幽在床上凝视着云中子。
“……”云中子差点报警。
这可堪媲美“梦中垂死惊坐起”的起尸场面,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他“啪”地打开了宿舍的大灯。
在光明的普照下,阴间的死亡打光瞬间失去它的恐吓和幽暗属性,只剩抵死挣扎的微弱屏幕光映衬着三只沙雕。
云中子皮笑肉不笑:“你们——”
“养儿不孝啊!”
马原开口就是一通鬼哭狼嚎,生生把云中子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目光哀怨,语气极为沉痛:“孽子!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知道爸爸我含辛茹苦地在替你干活,却得知你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狗男人跑了的心情吗?!”
云中子:“。”
忙着跑腿,他忘了马原还在顶他的班。
穆铎坐在马原对面的床上,隔空安慰马思修:“孩子大了,我们终究是看不住的。”
马原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他就这样对待对他掏心掏肺的老父!他的人性、良知和矜持在野男人面前如此轻易就化为泡影!”
然后沉重锤了一下床板。
“崽,你太让我失望了。”
“……”
云中子疲惫叹出一口气。
“今天下午的活儿顶两个工时,可以告慰老父那颗受伤的心了吗?”
马原悲痛更甚,指着云中子对穆铎哀嚎:“贤兄,你看看他,他居然已对贿赂人心这种龌龊手段得心应手!他难道不知,他父亲品行高洁、刚正不阿,岂会轻易被区区工时收买!”
云中子的脑仁隐隐作痛。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不要,下午那一个工时也没有了。”
马原被噎得不可置信:“逆子!尔……尔敢!!!”
云中子:“就问你到底要是不要?”
“……”马原不说话了。
半天,他蹦出一句:“吾儿叛逆伤透吾心!想我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云中子今日已经半句古文都不想再听:“说人话。”
马原:“三分钟,我要知道那个狗男人的全部资料。”
“……”云中子着实有些意外,“你……揪住我不放就是要问这个?!”
马原破天荒有了点气节,他还当这人是难得有了良心,知道关心室友了,却原来……
他残念扫了眼穆铎:“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穆铎一脸正气:“说你寂寞了三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云中子无言以对。
他看向自己对床的键修:“高总,连你也跟着他们起哄?”
高以衡忧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道长,我说,你答。”
云中子:“?”
高以衡:“你下午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学长走了。”
云中子:“算是……吧?”
高以衡:“你夜不归宿。”
云中子:“额……”
高以衡:“还彻夜未归。”
云中子:“现在天还没亮!”
穆铎亮屏看看时钟:“还有四分钟就要天亮了。”
云中子:“……好吧,我彻夜不归。”
“但我只是不小心进了趟局子,我跟那个暴君整晚都在警察叔叔的陪同下做笔录。”
马原震惊望着他:“你们定的哪儿的破烂小宾馆,还正好被扫黄了?”
云中子:“…………”
他拒绝再跟这名脑洞过大的戏精说话。
高以衡幽幽道:“你听听你的答案,你一棵寂寞了三年的白菜,和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离开后彻夜未归还进了局子,你还觉得是我们想多了吗?”
“这个逻辑是这样的吗???”
云中子开始神志不清了。
马原义正言辞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云中子于是知道他们仨今天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好把鉴定报告扔桌上,拉过凳子揉着太阳穴坐下,跟他们讲下午的事。
三人听到他遭鬼抢劫,慢慢收起了调侃的心思,态度也转为正经。
马原做作的表情略显凝重:“儿啊,你一个金丹期修士,竟然不会驱鬼?”
云中子觉得很奇怪:“难道你们会?”
穆铎和马原都点头,高以衡虽有迟疑,但也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