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桃柳皱着眉看这俊俏的小郎君,心里嘀咕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长了张嘴。

然而一回头,看见她家姑娘嘴角的笑意,浑身一抖,“姑娘……认得他?”

秦芷瑜瞧了她一眼,卷翘的睫毛轻垂,点点头。

饶是桃柳想破了脑袋,也记不起姑娘何时认得了这一号人了,最后只能问:“他是何人?”

秦芷瑜嘴角轻勾,手中绣帕含苞待放的白芷花绣着金丝线,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只见她菱唇微启,声音低软,但说出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咱们秦家……未来的姑爷。”

这句话对桃柳的震撼不亚于地龙翻身,她瞳孔震惊,荆州认识的……不就是这几日里的事情嘛!

脑中来来回回穿梭这几日发生的事,可就是记不起,脑海里反而浮现出余嬷嬷离开前那张板起的严肃面孔,“姑娘单纯,我不在的几日里,你要万般护好点,莫要让姑娘被哪个不要脸的花哨话骗了去。”

她脑袋一晕,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对不起回家省亲的嬷嬷,她没看好姑娘,竟让旁的狗伺机近了姑娘的身!

与磨刀霍霍的小婢女相反,秦芷瑜苍白的小脸上难得神采奕奕,她看着人群中那道愤然而走的背影,眼里展露着娇俏,但更多的是好奇,少年时期的他,似乎和她想象中的模样稍许有些差别。

一碰就跳脚,像只毛毛虫,看不出一丝一毫前世稳重果决的影子。

心中愈发好奇,更加想去一探究竟了。

回到杜府时,日头已高悬于头顶,甫一进清荷院,便看见杜玉昙迎过来,神□□语还休,巴巴地望着她。

秦芷瑜让一路魂不守舍的桃柳先回去,自己拉过杜玉昙,“大姐姐随我过来。”

杜玉昙住在西边,她的闺房虽无贵重摆饰,但清秀淡雅,窗边摆着写字作画的案几,两三幅虫鸟图悬于壁上,屋子里四处可见她的绣品,罗帐上精致的衔草青鸟纹、金丝包边的绣桃美人扇,再看向妆台边绣着华衣仕女图的屏风,一针一线,无不灵巧别致。

秦芷瑜坐在椅上翘了翘脚,绣花鞋头的昙花露了出来,这也是杜玉昙给她绣的,宅心仁厚又温婉大方,与她这个满脑子算计的药罐子相比,大姐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人,她怎么舍得让她被人那般作践呢?

杜玉昙听到江郎拒绝了她,脸颊上的血色尽数退去,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是我……是我妄想了……”

她原以为……原以为江郎也……一想到他接过信脸上为难的模样,杜玉昙心中既难堪又羞愧,她脸皮薄,本就是豁出去了才干出这等自私自利的事,如今被人不留情面拒绝,难免觉得自作多情,眼眶渐渐发红了。

秦芷瑜连起身扶住她,“大姐姐莫要胡想,江家郎君不是那个意思,他若是同意了同你私奔,那我才叫看不起他!”

“我不会同你说‘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等话,也不同你论起他以后会不会对你好,我只问你,你和他逃出去了,靠什么过日子?”

“我……我会绣花。”杜玉昙咬唇道。

“大姐姐可出去问过绣样的价钱?”秦芷瑜知道她会这样答,“我早就替你打探过了,如今市面上的布庄里绣娘绣一个大花样,顶顶高也才三十个铜钱,寻常人家一个月光在柴米油盐吃食上就要用去半贯钱,你熬着眼绣一个月才堪堪赚够吃食的钱,连住处都解决不了。”

“就算你那江郎帮衬者卖些字画勉强够你们吃住,可你又如何得知,他在街边低头替人作画时,看到那些捧书畅聊意气风发的学生,心底会作何感想?”

如今科举是各州府岁贡,每年选送三人去参加秀才与明经科考试,既已同人私奔,便是没了名声,谁会挑一个臭了名声的人送上去呢?饶是你学识再好,也要被人瞧不起。

这一逃,便是放弃了寒窗苦读十几载的努力。

“我……”杜玉昙哑口无言。

秦芷瑜叹了一口气,握住她冰凉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如果他选择了这条路,真答应带你走,东躲西藏,叫你操劳度日,洞鼠一样不能正大光明过日子,那才真的是个没担当的,叫人看不起!”

“那我便要认命吗?”杜玉昙软了脊背,苦笑道。

“莫要瞎想。”秦芷瑜偷偷塞给她一支玉簪,看了眼门外,凑近她耳边小声道,“他让我转告你,你且相信他,他不会让那几个无赖得逞的,安下心,好好睡觉。”

“过几日,我们便去普光寺烧香。”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

杜玉昙惊疑不定地接过簪子,她在惴惴中过了三日,盼着盼着,果真听到了与那陈家有关的消息。

都是些倒霉消息,关于那陈家独苗的。

起因是自从换了庚帖,两家商量好聘礼的价钱,一切尘埃落定后,陈夫人终于不再看谁都不顺眼在府里处处挑刺,黑云压顶的气氛一松,独苗那被强压下的痒痒头又冒了出来,老实了没多久便到那花楼放松快活去了,可谁知这一出门却是诸事不顺,仿佛突然间被谁下了降头一般。

先是夜里在花楼与人为抢一花娘起了争执,他失手一推,不知怎的那木栏腐了个口子,一推那人便从楼下摔落,虽然楼不高人没摔死,但也落了伤,人家非要去报官,还抖出他先前一堆混账事,最后挨了一顿板子,赔了好大一笔银子才总算没蹲进牢里去。

但他是个混人,挨了板子后也不消停,后来不知和谁去野地里鬼混,黑灯瞎火遇到了蛇,屁股上咬了四个青紫的口子,他哎哟哎哟扭着去医馆时又被人套了麻袋,拖进巷子里揍得浑身青紫差点一命呜呼。

据说被救时人是光溜溜的,因为伤口太多屁股上几个牙印也险些被人忽略,最后还是陈夫人眼尖,以为是毒蛇咬的,再看看奄奄一息的宝贝儿子,两眼一翻差点晕死。

后来大夫一瞧,嘿,没毒的蛇,这才又醒了过来。后来这倒霉的独苗被一溜家丁抬进府,就再没出来过。

短短三日,便发生这么多事,儿子还被人看到那副囧样,陈夫人气得要死,但又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在嘴上骂骂咧咧跟府里众妾侍发脾气,说她们没用,拘不住人。

当杜玉昙听到这些消息时,她良善心软的瑜表妹正在陈家宅子对面的胡同处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人是哪里找来的?”秦芷瑜在对面的空宅院开了条门缝,用下巴示意正在敲对门的道士模样的人问道。

桃柳神秘道:“姑娘放心,这人在街上招摇撞骗了十几年,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我亲眼看见他怎么糊弄人家富太太用一百两银子买他一个破手镯,嘴可能说了。”

“放心,我托了好几个中间人找到他,就算被拆穿了也找不到咱们头上。”她补充道。

“那些说辞都教会他了?”秦芷瑜看着这假道士手上提着的一些家伙事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全背下来了,据说还润色不少,我躲在背后听过,什么煞气童子什么八字不合,说得跟真的一样。”桃柳肯定地点头。

“那便好。”秦芷瑜露出一个娇娇的笑,“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加上这府中后院找出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料这陈夫人就算不信心中也难免留下疙瘩。”

“还是姑娘聪明!”桃柳对自己姑娘佩服极了,眼里尽是钦慕,这般聪慧,心肠又热救人于水火,她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跟了这样好的姑娘。

就在两人对这江湖骗子都满意时,后头突然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你这女郎心思忒坏。”

声音懒懒的像是刚睡醒一样,秦芷瑜一惊,转头望去,却瞧见少年托着腮帮子大剌剌地蹲在隐秘的墙头,也不知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