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想到已经去世的老婆子,蒋老爷子的心头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似的,一哽一哽,难以抑制!

在心底重重一叹,稍微调整了情绪,顿了几秒,见小儿子面不改色,就继续:“老大老二老三,真是不行,都没能生个女娃。小四啊,你看你这年纪也差不多奔三了,也正好有时间,是不是该找个媳妇儿了?”若是有生之年能抱到软绵乖巧的亲孙女,此生无憾,也能在死后与老婆子团聚时,报以好消息!

蒋奡本来被老爷子挑起的对母亲的思念与感伤、遗憾,霎时间就消失在空气里了。

他眼神都没给一个,继续翻了一页书,“我才26,距离三十还有几年,不急。”嫌弃我们几个臭,也没见您老生个闺女出来!想到过世的母亲,话都到嘴边了,还是努力忍住没有脱口而出。

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蒋老双眼一瞪,怒目圆睁:“你个臭小子,老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几个哥哥都会打酱油了!老子还指望你生个孙女儿呢!”

蒋奡放下书,捏了捏鼻梁,“我是男的,没法生孩子。”

但是,心里却不由得想到那双澄净又晶亮无比的眼眸,油然而生的柔情穿透心间,久久不曾翻动书页,将老爷子的声音当成伴奏。

蒋老:“……”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气咻咻的嗖嗖上楼,他要上去跟老婆子告状!

下午四点,难得这么早回来的蒋飞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背着手走来走去,说个不停,时不时还暴跳如雷的老爷子,还有安静如鸡坐在沙发上,翻着书,淡定得一批的蒋奡。

让本来提前下班回来陪陪老爷子的蒋飞,莫名就想笑。

蒋飞放下公文包,笑着说:“大伯,小四,说什么那么热闹?”

蒋老哼哼唧唧,不爽地瞪了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不是你们几个臭小子,弄得咱们蒋家四代都没女娃!”

无辜躺枪的蒋飞:“……”

心虚的摸摸鼻子:“哈哈,我工作忙,红霞早年生小庆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不小庆也读大学了,等他给您老生个曾孙女也快了。”

不敢直接说等您老儿子给您生孙女,怕被黑,想起过去莫名背锅的日子,他可真是太难了,还好有个挡箭牌儿子!

蒋老:“……出息哈!”

蒋飞:“……”

接着又想到老婆中午电话里交代的话,说:“大伯,红霞接了任务,下乡指导,这段时间不能回来,交代我好好照顾您,她有空就给您打电话。”

蒋老爷子睨着侄子,脸上挂着“糟心侄子”的表情道:“我早就知道,红霞下乡前就给我打过电话,不用你在这找补。”

蒋飞:“……”

蒋奡的声音幽幽传出:“看您老这中气十足的样,不像疾病缠身啊!”

幸亏他在听到那穿透性极强的嗓门时,找老爷子的警卫员了解了下情况。

老爷子早年一直在前线打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多到数不清,现在年纪大了,一身的暗伤,都是隐患,特别是老爷子又固执,能忍,平时还不忌口。

呵呵,不过看到他依旧如此“活泼”,看样子是没大事!

打报告来南方修养,什么喘不上气,气虚体弱,血压高,血糖高,风湿骨痛……

老爷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有一分就会说成十分……呵呵,他不得不合理怀疑老爷子借机搞事情!

在军区大院陪了老爷子两天,老爷子各种上蹿下跳地作,和中气十足到可窜天响的嗓门,可见身体健康的不得了。

什么体弱多病,喘不上来气,可见鬼去吧!

转头,蒋奡就溜溜达达走人,省得不小心将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

刚听说老爷子报了病,来海市修养,他还担心,以为老爷子真是严重到不能强撑,才向军部提出申请,结果,万万没想到,老爷子果然是老爷子!

临走之前,还是对着老爷子的警卫员小徐交代了几句,才迤迤然离开。

有近一个月未见,不知道她可还好?

应该是好得不得了吧?!

临近期末,她怎么会有空想他呢?!

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内心黯然的蒋奡,叹息一声,习惯性的抚摸轮椅上的双腿。

初次见到李雨,那时,他刚刚确切得知双腿的实情,伤得过重,坚持复健,也只能恢复正常走路,不能负重,也不能剧烈奔跑……

那时的灰暗,可想而知。

一生追逐的梦想,被无奈中断,他却不能发泄,毕竟他还有命在,而伤亡的队友却只能永远长埋地下!

陷在黑暗中的他,脸上漠然,心底却是有太多发泄不出的郁气,灰心丧气,充满阴郁气息。

连去检查,也让小周避开人群。

在一条长长的巷弄里,偶尔有人匆匆路过。

一对父女在拉拉扯扯,父亲在使劲拽着女儿,还若有似无的大声说着:“听话,乖,别闹了,爸爸答应给你买洋娃娃,别哭了,跟爸爸走。”

小女孩哭着,喊着:“不要,我不要走,你不是我爸爸,你放开我……”用手使劲扒拉着墙壁,似乎不愿意被称为父亲的人拽走!

其他路过的人,也只是随意瞟一眼,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孩子闹腾,爸爸在哄孩子的场景。

从长长的巷子那头漫步过来的李雨,远远就看到这一幕,白皙的脸上带有几分思索。

这画面看起来怎么那么像网上揭露的那些拐卖小女孩的场景?!

李雨带着沉思,放慢脚步。

观察那个自称为爸爸的中年男人,一张放在人群中找不到的大众脸,看起来有几分憨厚,脸上还带着担忧,手指头的关节肿大,一看就像是常年干苦力的,一身极为普通的深蓝色劳保衣。

但是,小女孩长得精致可爱,脸型圆润,皮肤白嫩,一左一右的冲天小辫子上还扎着两朵红花,身上穿的是粉红色的纱裙,加牛仔外套,大约四五岁。

这就很值得怀疑了,父女之间长得一点都不像是其一,其二就是穿着打扮,一个明显是劳动人民造型,一个是这个年代备受宠爱的小公主造型。

虽然也许也有可能是人家富养女儿,但是……就怕万一!

真不是李雨心里阴暗,这年头,也没有摄像头、天眼,万一丢了孩子,那就……

看周围的人,都不甚在意的走过,也没人停留。

李雨略一思忖,悄悄撸下手表,小跑着往这对父女方向跑去。

早就瞄准好的李雨,假装被使劲挣扎的小女孩撞到,手表重重的甩出一段距离,才掉落地面。

一声“呯嘭”,掉落地面的手表玻璃裂开。

看到这一幕,路人也惊诧地停下了脚步。

李雨脸上佯装心痛与愤怒:“啊,我的手表?你家孩子是怎么看路的?现在这么办?”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大众脸的父亲惊呆了,不由地松开铁箍似的手,小女孩因为力的反作用被摔在地上,一直哭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不要,不要,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大众脸父亲快速回过神,又立刻拽起小女孩,一边道歉,一边把小女孩,不管她怎么挣扎的拢在身边。

李雨挑眉,假装凶狠:“谁要你的道歉啊?你光嘴上的道歉值几个钱啊?!我这手表可是进口的,很贵,第一天戴,就被你家孩子撞碎了,你说怎么赔吧?”

大众脸父亲脸色一僵,眼睛力闪过狠厉,反应过来后,低垂眼帘,说:“小姑娘,你看我家孩子也不是故意,我们一家刚从农村出来,还没找到工作,几口人都等着吃饭。能不能缓缓?等我和我家那口子找到工作,一定赔给你。”

李雨讲蛮不讲理进行到底:“你这是不想赔?谁晓得你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啊,再说了,非亲非故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跑路啊?不行,现在就得赔,我这表可是花了我360块钱呢,头一天戴,就这么晦气。”

本来围观的路人,有些事不关己的还起了同情心,觉得李雨咄咄逼人,不够善良大度。

但是一听这表的价格,都心疼地发出“嗬”声,360块啊,普通工人省吃俭用一年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啊!

这就可以理解了,这么贵的表,不赔怎么行呢?

大众脸父亲似乎脸上的愁苦更甚,使劲说:“对不住,姑娘,这表这么贵,你看我这也没钱,孩子还小,也不是故意撞的你,再说,也不能就怪我家孩子,如果你不跑,就不会被我家孩子撞到。”

李雨双手环胸,“嘿,你这是撞人还有理了?你怪我瞎跑,我还怪你为什么在路上跟女儿闹脾气呢?”

然后李雨用手指着已经挣扎到没有力气,还在一直抽泣着的小女孩说:“喂,小妹妹,小朋友是不能说谎的,你说,是不是你撞坏了我的手表?撞坏了是不是就要赔钱?”

小女孩听到李雨的话,泪眼朦胧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大众脸父亲手里挣脱出来,快速躲到李雨身后,边点头边说:“妈妈说撞坏别人东西要赔钱的,姐姐,我爸爸,妈妈有钱,他们会赔。”

李雨得意洋洋:“孩子可是不会撒谎的,你们家有钱赔,居然还想赖账。诸位叔叔阿姨,你们评评理。”

李雨挑拨起围观众人的情绪,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她已经完全确定这就是个拐子,但又怕周围有他的同伙。

她悄悄的转身对小女孩眨了眨眼,然后小动作的带着在背后扯着她衣角的小女孩与围观群众靠近。

大众脸父亲似乎有些着急,就快速几步,想要抓回小女孩。

李雨挡在前面,凶巴巴地喊:“你这是要动手打人啊?这么多人,你不赔钱,还敢动手?我要找公安评评理!”

李雨边说边挡,拉着小女孩融进围观人群中。

而人群中几个热情的大叔大妈,也以为他要动手打李雨,就帮着拉住人。

一热心的大妈捡起地上的玻璃摔破的手表,说:“小姑娘,我看你还是去公安局吧,不然有理也说不清了,这种乡下来的,没钱还没素质。”

李雨有些无语的接过烂表,虽然知道大妈是好意,但是,这句乡下来的,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不过,也无暇顾及那么多!

正在纠结时,一军装小哥哥带着几名公安出现在巷子口。

听到有人喊:“公安来了!”

大众脸父亲急了,奋力甩开人群,朝着另外的巷口狂奔而去。

军装小哥哥和公安也快速追去。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不已,怎么看到公安就跑了?连孩子都不要了?

李雨抱着小女孩哄:“不要哭了,坏人已经被公安叔叔赶跑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拐子。

然后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国骂声。

要说吧,这拐卖孩子的,估计是国人心中最憎恨的人了!

初次见面,就让向来对女人不甚上心的蒋奡,有了深刻印象,洞察力十足,善良、聪明、勇敢又机敏。

之后,短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无意中碰到,更是让他认知了她的不同面。

让他渐渐上了心。

由一开始的欣赏,到渐渐的喜悦。

每次的窥见,都恰似一道阳光,照进他陷入深渊的心田。

越是阴暗,就越是向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