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作死(三十一)

还处在闷热夏天的时候,李茹总觉得夏天都是格外漫长的,但当天气转凉了,她又会分外舍不得告别这个季节。夏天对她来说除了炎热之外,还代表了青春活力、生命旺盛、馥郁芬芳、树木葱茏、瓜果飘香……

李家的小补习班在前段时间快速增员后,又经历了多次人员进出,有人本来就是三分钟热情,坚持不了长时间的自学,想来想去还是宁愿回家下地干活;有人有基础有能力,但是家里就是不同意考大学,只让她安心备嫁。这说的就是梅子的堂姐李碧,今年才19,上个月被家里匆匆指定?和翻过三座山头的另一条村的青年定了亲,只等明年春天的婚期就要嫁过去了。

李碧是偷偷跑来这边假装串门、实则借地方复习的,她在家里不能公开看书复习,弟弟像个特务一样盯着她,但她才来没几次,就被自家7岁的弟弟跟踪告了密,家人就跟过来想把她带回去。

她刚来坐下,她那脸黑又严肃的父亲后脚就上了门,冷冷地喊了她一声。李茹见她在听到自己名字被喊出来时,身子一个激灵,然后脸色瞬间雪白,显见她有多害怕此刻在叫她名字的人。

除了李茹之外,周围其他还有四五个一起学习的人,一个女孩三个男孩,在这么?多人面前,李碧被自己亲生父亲怒骂威胁,脸色从白变红,又重?新变回煞白,僵硬了一下,她就咬着唇,颤抖着手开始把刚拿出来的旧书一一塞回布袋里。她的弟弟站在后边偷偷取笑她的糗状。

那家人和李家甚少来往,也没互相客套,进门也只是简单点了下头,如同黑面神一般站那等着。

毕竟是别人家的闺女,李父李母也只能在一边看着,不好劝阻。

李茹看了眼自己父母兄姐,终究是没忍住,把心一横,站起来就直直走过去坐到李碧身边,轻轻盖住她颤抖的手。

“碧姐姐,先别急。你是还想继续学习的对吗?”

李碧微顿一下,但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只是轻轻抽出手继续拉好书袋。

李茹用了更大的力气按住她的手:“你难道就这么?放弃考大学的机会了吗?”

听到这句话,李碧终于有了更多反应,她抬起头,飘飘忽忽的眼神似乎找不到定点,空空落落地好像在看着李茹,又好像不是。

李茹用力握住她的手试图把信心传递给她:“要是真的想考,你就再加把劲,为自己拼一把,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为你做主,你才是最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你好好想清楚,要不要争取一把,你是想坚持的,对吗?”

李碧的父亲在一旁听了会儿,终于按耐不住了:“这丫头在这瞎撺掇什么?呢,我说不让考就不让考!说再多也没用!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回家等着嫁人。”

李碧听了又吓得瑟缩了一下,但李茹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给予她鼓励。

她慢慢回味着李茹刚才的话,想到了一些过往。

她想起家里只肯让自己读完初一,因为家里小弟弟出生了,就不让她继续读了,要她在家里带带弟弟,做做农活,她还是央求以前的同学借书借笔记,偷偷学完了初高中的课程;

在得知有高考的机会时,她内心涌起雀跃,但转头被家里泼来一盆冷水,说已经给她订好了亲,让她别东想西想,趁还没嫁出去记得在家里多干活回报他们

她想起这几天终于不用在家里偷偷摸摸地看书,可以在这里畅快地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梦想未来,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可以真?正做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

……

她的眼神在几秒钟内逐渐变得清明坚定?,她回视李茹的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鼓舞,看到了支持。

缓慢却毫不迟疑地,她点了点头。

李碧的父亲见?她居然敢点头,也不继续收拾东西跟自己走,就想上来动手扯她,但李茹反应更快地拉着李碧站了起来,李军在一旁也迅速上前?,李茹她俩正好闪到李军的身后。

李碧父亲在身强力壮的李军面前讨不到好处,只好开展骂功,一会儿骂娘一会儿骂贱人的,还指桑骂槐地把李茹全家也影射进去了。

李茹大声说:“李碧自己都说了想复习想考试,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读书?冬天考试,和结婚又不冲突。”

李碧父亲冷笑一声:“读书不要钱吗?我哪来的钱给她读大学?那得花多少钱!”

李碧突然失声大喊:“你们是想留着钱要给弟弟盖新房娶媳妇,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只是不舍得花在我身上而已!我根本不想嫁给那老头,他都四十?多岁有过一个孩子了,正常人家好端端的,谁肯把女儿嫁过去这种人家?你们就是图他给的钱多罢了!”

李碧父亲被揭穿了更加面相狰狞:“是又怎么样!我不给你弟花给你这赔钱货花?从小就好吃懒做,爱美爱吃,一点儿活都干不好,你娘好不容易才有的你弟弟,你不应该帮家里多干活、不应该帮忙减轻家里的负担吗?!要不然我养你干嘛用的,还浪费我的米咧!你还能耐了是吧,敢在这跟我顶嘴了是吧,回去看我打不死你!”

他说着又想上来扯李碧,李茹再次及时拉着人往后躲,而且不用她提醒,李军都知道要把人拦住。

李碧父亲是欺软怕硬的,就算李军挡着他路他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推搡他,毕竟这是在别人家,这是人家大儿子,要是他敢把人家的大儿子怎么样,被揍就是他活该了。所以他只敢冲着李碧骂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又转头让自己小儿子回家把他妈叫来。

李茹冷冷抱臂蹬着他,其他来复习的孩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默默站到了李茹和李碧身边。突然,李茹想到点什么?,转头跟离自己最近的赵庭林说了一句话,没过多久赵庭林就出去了。

李碧一肚子委屈,听了她爸的话就知道是打算让母亲来强行拉自己回家了,到时自己铁定?逃不过一顿毒打。想到怎么也逃离不掉自己的命运,她忍不住蹲下来呜呜地哭了。

李茹安抚了一下李碧,回头对着李碧父亲正色道:“原以为你只是刻薄自己的女儿,原来你这是要买卖妇女吗?我告诉你,现在婚姻是讲求自由自愿的,她不愿意,你就不能逼她嫁给任何人,否则就是犯罪,要坐牢的。如果你这样做,我可以告到大队上面去,说你搞封建思想,妨碍婚姻自由!”

李碧父亲不以为然:“你尽管去告啊,我女儿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还轮不到其他人来插手。我不懂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怕了你了?一个丫头片子毛……”他越说到后面越露出鄙夷的神色,就要说出难听的话。

但李家上下几口人可还活生生站在这呢,怎么可能容许他在这撒野。李父李母李军李艳神色一凛,几人同时上前?一步,整齐划一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他剩下那半句只好在嘴里囫囵了一下又吞回去了,没敢真的说出来。

对峙了没一会儿,李碧的母亲就来了。

她和自己老公对视一眼,走过来就要扯着李碧走,因为是妇女又是长辈,李军总不能去跟她拉扯,只剩下李茹跟另一个女孩可以跟她抗衡。

可对方腰庞腿壮,李茹她们两个小姑娘合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转眼她们就要被拉到门口了。

李碧满脸泪水,面如死灰,李茹焦急不已。如果李碧真?被拉回家,估计就再也出不来了,是打是骂都只能受着,也不要再想读书考试的可能。读不读书,从根本上来说算是人家的私事,只不过现在是李茹家的地盘上,李茹拿了“强迫妇女”的罪名来说事而已。到时就是他们家的地盘了,再要帮李碧可就难了。

所以今天可以说是最后的机会了,李茹手上一边不放弃使劲,一边着急回头看,希望赵庭林运气够好,李碧运气也够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庭林刚好就带到人过来了。

还不止一个人,村支书和大队长还有妇女主任都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闲着没事来凑热闹的村民。

李家突然就这么?挤进来一堆人,这下场面可更闹腾了。

李碧父母都没料到这情?况,他们本以为自家女儿还不是拉回家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让她往东断没人能让她往西。结果李茹把事情?始末一说,李碧又亲口作证说自己根本不想嫁,想继续读书,新来的人脸上表情竟让他们觉得好像是他们做父母的做错了一样。

妇女同志首先表了态,说要嫁给谁,李碧自己的意愿是要尊重?的,之前?不说没人知道,既然现在事情?闹出来她们大家也都知道了,就断不会坐视不理。

村支书和大队长也说了,读不读书这种事村委的确是管不着,但强迫妇女是铁定?不行的。

李碧父亲又想骂娘,但被大队长的眼神震慑住了,他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李茹提醒村支书说就这么?让李碧回家还是可能会被毒打,可能会被打到服软也不一定?。

村支书沉吟一下,就问:“那有什么?好提议吗?李碧毕竟没有自立能力,总是需要有个地方住的。今天这么?闹一场,她目的到底是不嫁,还是读书?”

“都是,对吧,碧姐姐,别怕,有这么?多领导给你撑腰呢,你大胆说!”

李碧也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机会,她抹干眼泪说:“我不想嫁,我想好好读书,考大学!”

李碧父亲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可没钱供你!你有本事就靠自己,或者看谁肯供你读大学喽!”

李碧的倔强也被激出来:“我就算找人借钱、自己出去打工赚钱也要读,用不着你施舍!”

“有本事你连家都不要回!忤逆女!赔钱货!别想再吃我家一粒米!”

李茹欣赏李碧的勇气,站出来说:“我可以借钱给你,并且你可以来我家住。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复习考试,没有人能再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话语一出,众人皆惊,齐齐看着李茹,李碧父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就凭你也敢吹那么大的牛,我就不信了,你有那么大的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好奔波,很快就能回到快乐肥宅的本体了。还是会努力日更,希望你们还没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