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推开他的手,劈头就是一句挖苦:“我做事凭我自己乐意,还要得到你的同意?滚!”
说完她拔腿就走,没再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留下?他傻了似的站在那。
他只能转身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走远,抬手轻按在她刚刚推在他身上?的地方?。
他怎么就这么大意忘了呢。
虽然她有好长时?间老?是爱看那些什么霸道总裁的电视剧,跟小辈们一起花痴,看得不亦乐乎、心花怒放的,但她本?身却又是个指天椒脾气,是只能哄,不能激的。
他笑过她,也跟着看了几?回,看到那些大言不惭的小白脸,他心想难道女人就好这口?
好不容易年轻了一把,他虽然不屑,却又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没准会有用呢。
但现在看来,那些偷偷从电视里学的招数是不能直接用了。这女人素来吃软不吃硬,有时?还不按套路出牌。
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要是他敢跟她来硬的,她只会跟他硬碰硬。
他站在小路上?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失策,等终于看不到她的背影之后,才慢慢离开了。
*
一个月后。
李茹坐在阴凉的屋里,手里捧着用井水镇过的西?瓜,啃着又甜又冰的果肉,眯眼瞧着屋外顶着艳阳在行?走的人舒服得直叹气。
果然有对比才有幸福啊。
看着阳光下?被晒得无?处遁形的行?人,她满心的庆幸。虽然她自己是个苦逼的高考生,没有任何娱乐节目,也没有办法大鱼大肉想吃啥就吃啥,但不用风吹日晒对她来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这段时?间是农闲,赵家兄弟也没别的事干,可以每天登门上?课,从早上?□□点到下?午四?五点,除了吃饭午休就是他们的学习时?间。
大夏天的中?午来回折腾毕竟太麻烦,他们终于肯留在李家吃午饭,然后在李正阳的房间小憩一下?再起来。
这才略微让李家人没那么过意不去了,李母每天中?午都尽力把差不多的食材做出不同花样,想做得丰盛些,就怕怠慢了他们。
李军和李艳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做,偶尔也会跟着在旁边听听课。
李茹现在整天的活动?除了看书,就是吃饭睡觉,她连大门都不想迈出去一步。
对她来说,如非必要,出门都是能省则省的。
吃完西?瓜,李父过来说后院有堵院墙松动?了,趁好天想修一修。李军就去拿工具,没想到赵庭运也主动?说自己会修墙,执意要帮忙,给?他们两个布置了练习和预习内容,他就跟着李军走到那边修墙去了。
李茹被一大堆定理和历史条文?弄得头昏脑胀,正好乘机偷个懒放个风。她歪头看着李艳在一旁打水洗被单洗衣服,然后又趴在桌上?,翻着写满笔记和习题的笔记本?,抚摸着感受上?面因笔迹而产生的凹凸不平,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因为懒得分开好几?本?笔记本?,她把四?门课的内容全都记在一个本?子上?,从前面翻是数学,从背后翻是语文?,中?间是政治历史地理的一些小抄,都是背背背的内容,不算难。
还好英语不是现在的必修课,不然以她对语法的生疏,就又多了一个难以攻克的大关。
埋头学习的日子既是新鲜的,又是苦闷的。
这一个多月来,他们这个小班把初中?的数学知?识过了一遍,高中?的课程大致学到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赵庭运教书的确有一手,在校学生可以学两个学期的课程,他们这么短时?间就完成?了。
李茹表达了这份感概,暗暗给?自己鼓劲,只剩四?个月了,很快就熬到头了!
在一旁翻书的赵庭林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一个月相处下?来,李茹发现他只是乍看上?去木讷胆怯了点,熟了之后还蛮多话的。
特别是在李家随意轻松的气氛里,一起了学习那么久,他早就和李茹混熟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客客气气的。
他告诉李茹:“学校里那些老?师教书都特别慢,一门课恨不得分七八个课时?,加上?课时?本?身就少,经常下?午还要搞课外活动?,要么政治学习,要么做劳动?。一周能学一个新知?识点就不错了。”
李茹想:那他们现在就类似那种暑期补习班,密集上?课不掺水分,赶上?正常一个学期的进度好像也正常。
她对这时?期的上?学制度还算有点印象,听了就有点好奇:“你们在学校是不是每天还要学农学工学军的?”
赵庭林摇头:“不是每天,是每学期抽出一个星期。”
“那好玩吗?”
她没参加过,一直猜想是不是和后来的大学生去参加社会实践是一样的。
赵庭林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她:“好玩什么,累死个人。我们班去过县里的机械厂,跟工人师傅学安装打谷机,我哥去过化肥厂,听说要应用到化学知?识去合成?氨气之类的,又臭又脏,这也还好,最怕的就是去下?煤矿,点了矿灯都看不清路,黑黑的完全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深,头顶还经常有坑木被压裂的响声,满脸都是掉下?来的煤灰,人人都不敢大声出气,就怕一不小心就埋在里面出不来了。”
李茹为现在中?学生实践内容的丰富程度感到惊讶:“可这样能见识到很多、也学会很多啊,只坐在教室里有什么意思啊。就跟上?实验课一样,有什么不好的?”
“一开始是挺新鲜的,但你知?道还要走几?十?公里去荒山野岭里开垦荒地吗?农具都要自己带,吃喝住都就地取材,风餐露宿,连续十?天不能回家。你去试试,包你一天就能哭出来。”
几?十?公里山路……那她还真的吃不消。
这年头,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每天翻山越岭十?几?公里好像都不在话下?,但她现在是空有一副年轻人的身子骨,内里却是个娇生惯养、出门超过一公里就要打车的现代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赵庭林鄙视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怎么从来没见你出去过,你隔壁家的那个大姐一个月都上?镇里去三回了,你每天窝在家不烦吗?”
“不烦啊,还有哪里能比在家里更舒服啊。”李茹慢悠悠喝一口冰凉的西?瓜汁,那是她啃西?瓜啃腻了,刚刚一边说话一边用勺子碾压出来的汁,瞧,没有榨汁机,她都被逼多学会一项生榨西?瓜的技能了。从以前活在二十?一世纪,什么都有现成?的,到现在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她也很是辛苦地适应了一段时?间。她自我赞许着:她真是越来越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我奶奶一个月都出去一趟呢,老?人都比你动?得多,你就没点年轻人该有的喜好什么的?”
她把他刚刚的话还给?他:“好玩什么,累死个人。”
村里有些年轻人,的确喜欢经常蹭个牛车拖拉机去镇上?买买东西?啊,看看热闹什么的,她以前也是很热衷的,但回来后她就再也没出去了。
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她明知?道,现在哪怕是县城,也只是稍微富裕那么一点点的农村罢了,再大的世面她都见过了,小镇能有什么看头,值得她顶着太阳坐个拖拉机突突突十?几?公里地出去,又突突突地回来啊?
赵庭林看破一切般地揭穿她:“我看你就是懒吧。”
“小屁孩,背你的书去。不行?这西?瓜好像不太甜,我要加点盐。”说着她就往厨房走。
赵庭林啧了一声,“你都这模样了,还整天吃那么多甜的,劝你还是少吃点吧,你低头看你自己,都快一个顶俩了。”
一块西?瓜皮从厨房飞出来,赵庭林含着口西?瓜敏捷地弯腰躲过,差点被果汁呛到:“吓我一跳!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这西?瓜还是我每天帮你从井里拉上?来的。正阳没骗我,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你整天是怎么迫害我的。”
“你再说我就用西?瓜皮给?你搓个澡。”
李茹算是明白他和李正阳那个毒舌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能没心没肺到对女孩子当面说出“胖”字的人,以后一定不好找老?婆!
*
刘大有在偷偷摸摸、见缝插针地看书。
他心里时?不时?就抱怨着,这集体生活就是不方?便,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他在复习,就说怕蚊子,把铺盖挪到了最边缘的地方?,拉了个蚊帐,白天黑夜都拉紧了躲在床帐里看书。
这一来,还真让他瞒得好好的,一直没人发现过。就是光线差了点,他都感觉自己有点近视了。
但没办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竞争对手。
他爸妈好不容易给?他打听到的消息,怎么能便宜了其他人?
所以他谁也没告诉。
凌霄偷偷摸过来,隔着蚊帐照着他的身形猛地拍了下?他的肩。刘大有吓了一跳,连忙把书塞到枕头底下?。
“干嘛呢!”他藏好书,确认不会露出边边角角,才捏住蚊帐打开了一点,露出半张脸怒视凌霄。
“嘿,我问你干嘛呢,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在看那个那个啊,嗯?”凌霄说着挤挤眼睛,意义不言而喻。
刘大有反应过来他在暗示什么,面色轻松了一点,松了拳头,这才整个人钻出来把脚放下?床。
“瞎说,我那些不都被你们搜刮干净了么。我是在看家里给?我的信。”
“看个信也那么神秘啊,不会是谁给?你的情书吧?”说着凌霄又促狭地撞一下?他的肩。
他回头看了眼肩头,轻轻“啧”了一声,又转过去懒得理他。
凌霄没发现他的不耐烦,靠过来用说悄悄话的声音说:“诶大有,听说没有?听说沈兆麟最近趁着农闲,给?大队长请了假,每天到镇上?去穿街走巷,给?人收破烂呢。”
刘大有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很快在嘴角裂开了一抹笑,他很快收敛笑容,一边抹平着裤子上?的褶皱,一边假装恨铁不成?钢地说:“嗐!从小他就爱干这事,我都说过几?百遍了,他就是不嫌丢脸,向来就是大院里最让人操心的主。”
凌霄若有所思地点头,刘大有还转身主动?爆料:“不是我想说他,其实他能干出这种丢人的事也不奇怪,你知?道他爸年轻时?是干什么的?给?人修破烂的。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吧,哈哈哈哈。”刘大有自以为很幽默地说完,就大笑起来。
周围有几?个人听到,有的也跟着鄙夷地笑,有的跟沈兆麟更要好,瞧不惯刘大有的为人,对他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斜了几?眼,却懒得和这种小人计较,不想跟他吵得一嘴毛。
小滑头耳朵很灵,也听到了,他退回到离这边远一点的炕边,跟小胖低声说:“喂,刘大有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班长真的在外面收破烂?”
小胖轻微摇了摇头:“那么多事八卦干嘛,顾好自己的事得了,再说,就算是收破烂也不犯法啊,有什么好说的!”
小滑头撇撇嘴:“我也是关心班长才问的,你神气什么,我看你应该也不知?道吧,等晚上?我亲自问班长去!”
*
同一时?间,沈兆麟刚好拖着一个蛇皮袋从一家民居里走出来。
蛇皮袋里是两三个旧式收音机,要么缺了天线,要么缺盖崩腿;一个破破的旧喇叭;一堆搅在一起的电线,电笔等工具,还有几?块生锈不动?的手表。
他来不及擦去满头的大汗,在楼道口把口袋里的一把零钱点了点,一共三十?六块六毛八分。
回去的路上?,他路过一个冷饮摊,看到几?个人在买两毛钱一碗的绿豆糖水。
他停了一下?脚步,喉结动?了动?。
但到最后,他也还是没掏出钱来。
还是回去喝凉白开算了。
他看了一下?天色,把麻袋轻轻背到肩上?,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