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阑回到与易归雪分开时的屋顶,找了一圈却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他迷茫地站在客栈门口,想不通失去记忆的?易归雪会去哪儿。
夜色如墨,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曦光微露,勾勒出一笔一画的屋宇轮廓。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瓦片轻响,秋阑站着没动,头抬起看过去,只见房檐上搭下来一双腿,绣着金线的黑靴子晃晃悠悠,在他的?视线里,一张脸倏忽探出来。
待秋阑看清楚那张脸,心情瞬间有些复杂,他张张嘴:“你怎么还在这儿?”语气微妙。
下一瞬,房顶上的?秋衍轻巧地跳到他面前,委委屈屈噘着嘴:“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哥哥不想见我吗?”
秋阑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反问:“所有人都在抓你,你几次出现的?时机也是蹊跷,这次发生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怎会和?我有关?哥哥竟然不信我。”秋衍一脸惊讶。
秋阑顿了顿:“你在飞雪宫做过的?事情我还没有忘。”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秋衍口口声声叫着他哥哥,但秋阑知道他与秋衍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的?兄弟和?睦,曾经的?秋衍是很看不起他这个哥哥的,在众星捧月的?簇拥中撇过来一眼,满满的?不屑。
从前秋阑劝他不要和?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交往,当时秋衍的?反应到现在秋阑还记得清楚,秋衍拿起桌上的?酒杯,刚温好的?酒就这样铺天盖地泼了秋阑满头满脸。
从那以后,秋阑发誓再?不过问秋衍的?事。
所以此刻秋阑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像一句随心之语,淡淡的?感叹。
秋衍不高兴了:“哥哥只看我做了坏事,却不体谅为什么?,若是可以,谁愿意冒着被杀的?风险做危险的事?秋家突遭变故,从前那些笑脸相迎的?人如今全对我敬而远之,我被追杀逃窜到自由之地,飞雪宫之事是别人威胁我,我在雪族面前如?何能反抗?”
秋阑没说话,秋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捕捉出对他的?丝毫关心。
半晌,秋衍咬住下唇:“我听那些人说,哥哥是月神。”
秋阑有些心烦地摇头:“阴差阳错被月神附身罢了。”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确实没有关于月神的?记忆,只能用这个理由先糊弄着。
秋衍还想说话,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空中。
只见一只像鹰一样的白色大鸟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阵,随后落到旁边的树上,歪头看着秋阑,黑豆般的眼睛带着人性化的?好奇情绪。
秋阑一愣,这只鸟好像不是自由之地的种类,他忍不住靠近那棵树,仰头看着白鸟,大眼瞪小眼。
“啾啾啾……”白鸟在树枝上蹦了两下,不停地叫。
“这是雪號,雪族用来传信的。”秋衍走到秋阑身边。
雪族,秋阑心念一动,木漪城里现在只有一个雪族,这雪號八成和?易归雪有关,传的?是什么?信?
秋阑忍不住抬起胳膊嘴里“啾啾”两声,掌心朝上,做出逗猫的姿势。
雪號头一甩,突然呼啦扇开巨大的?翅膀,一片白色的羽毛掉到秋阑脸上,冰冰的触感像雪花,他抓住羽毛,再?抬头,雪號已经朝着一个方向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它可能是去找易归雪的!
秋阑直接御着端阳剑飞上半空,他正愁怎么找到易归雪呢,跟着雪號飞去。
地面上,秋衍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纠缠秋阑,而是目送着秋阑远去,眼里若有所思,月神啊,人族的神明,合该留在自由之地,斩妖除魔,平定四方。
想到这,秋衍的?眸子里浮现出异样的兴奋,他转身,却在看到身后之人时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他手一翻,手里出现一柄黑色长剑,冷声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秋衍面前之人是个一身黑纱的姑娘,乌溜溜的?杏眼,小巧的鼻梁,一副乖巧可爱的长相,生生被包的?严严实实的?黑纱和冷漠的?表情消散殆尽。
秋衍话音一落,就直接飞身用剑攻向对面之人,剑招凌厉,杀气蓬勃,一点也不留情,他冷笑:“真是好久不见,我的?好妹妹。”
面前之人,赫然是他同胞的?妹妹秋白鹭。
兄妹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斧,打起来丝毫没有兄妹之谊,倒像是一对久未见面的仇人,过了几招下来,秋衍肩膀被斧头狠狠劈出一道伤口,血哗哗往外流,他却浑然感觉不到痛似的再?次挥剑。
秋白鹭直接后跳,避开他这一剑,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冷漠:“是你让那些人的魔毒提前觉醒。”
秋衍笑弯了眼:“是啊,打扰了你主子的?计划,他想把魔毒传遍整个自由之地怕是不成了,经此一次,修士们都会警惕起来。怎么,你这条狗来替你主子报仇了?”
秋白鹭毫无反应:“大人让我杀你。”
“好啊。”秋衍猛地提剑迎上去。
按理他打不过秋白鹭,这种状况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从前,他此刻就已经自暴自弃地绝望,只想逃避一切现实去苟活,此刻他却觉得很兴奋,一想到哥哥是月神,他就兴奋得想大吼出声,他必须杀了秋白鹭背后之人,让那个害了秋家满门的人死无全尸!
只要有哥哥的月神之力,他一定能做到。
*
另一边,秋阑跟着雪號飞了一阵,到了一家客栈,雪號在天空盘旋了半晌,似乎在琢磨什么?,慢慢降落下去。
秋阑眯眼看着,也落到地上收回端阳剑,抬头一看,“龙云客栈”,这一家是整个木漪城最好的客栈,那些大门派之人和世?家之人都住在这里,他一时有些想不通易归雪来这里做什么?。
龙云客栈很大,里面小桥流水,乱中有序地分布着好些精致的小院子,中间用竹林和?花园隔开,秋阑避开客栈里人的耳目,捡了个人少的?角落翻进去时,远远看到雪號停在一个院子的?树上,白色的一大团在绿色的树上格外扎眼。
雪號居然就此停住,也没去找人,用嘴慢慢悠悠地开始梳理羽毛。
秋阑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躲在雪號呆着的?树底下藏着,刚站稳,屋内就传来一声格外熟悉的?声音,秋阑瞬间就理解易归雪为什么?会来这了——
屋内声音的主人是锦凤清,不过秋阑有一点想不通,易归雪都失忆了,还记得锦凤清?不知为何秋阑心里觉得堵得慌,酸酸涩涩的难受。
他屏息凝神,带着点心虚地听到里面传来锦凤清的?话:“八年前,那一天天焰城恰好树叶刚红半边,他出生时格外瘦小,比别的孩子身体还要孱弱些,哭声像小猫似的?,你瞧,这是当时他刚出生印下的?小脚印。”
秋阑听完这句,只觉得“轰”地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开,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锦凤清真是易铮的母亲,她和易归雪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孩子都有了,总不会是纯洁的?朋友,那易归雪为什么?又要那样……那样招惹自己,那些亲密的?事情,拥抱,轻吻,缠绵,那些不应该是世间最亲密,心意相通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吗?
秋阑伸出右手捂住嘴,眼睛莫名有些发热,这时又听到易归雪轻轻的一声“嗯”,他整个人仿佛被从中撕成两半,一半是连自己都不理解的想流泪的悲伤,另一半是冷眼旁观的?寂寥。
锦凤清还在像个慈母般用怀念的语气道:“他很喜欢自由之地,每次将他抱到外面转转,他都会很高兴。”
易归雪问:“那我为何带他回雪族?”
锦凤清:“因?为他太弱小了,你说要回雪族为他调理身体,想来他现在一定长成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了。”
秋阑在这一问一答中慢慢冷静下来,渐渐觉察出一些违和?感,易归雪和锦凤清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不像是含着满满情义的?样子,是自己的?错觉吗?
想到这,他感觉违和?感越来越严重,锦凤清方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滚了一圈,“那一天天焰城恰好树叶刚红半边”,那应当是初秋时,孩子在初秋出生,他们有孩子的?时间应当在八年前的?春天。
可八年前的?春天,易归雪被他的?后母谋害,被人追杀,受伤后正惨兮兮地趴在自己背上,两个人四处奔波逃命,逃进了雪族禁地。
后来秋阑惊慌失措地回到自由之地,又被送往天焰城补阵,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已经从春天到了初夏。
而当时,易归雪一直在雪族平定内乱,那锦凤清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