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窗户大开,夜风吹进,将床边散落的帷帐吹得轻轻摆动。
锦凤清弯腰,馨香的发?丝随风轻舞,揭开帷帐,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床上没人。
她反应过来,猛地回头。
忍冬正坐在桌边,身影融入夜色,挺直的脊背像一把?出鞘的剑,银发散发着冰冷的光泽,他倏忽起身,整个人便出现在月华中。
下一瞬,锋利的剑尖毫不留情刺向锦凤清的脖颈,气势如虹。
锦凤清被吓出一身冷汗,大脑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头顶的目光让她后背发?麻,后知后觉将手?颤抖伸向头上的凤钗。
“叮。”
凤钗被一剑挑到地上,金石相击,锦凤清心也凉了。
凤钗是她的武器,她的命,没了凤钗,她毫无自保之力。
她抬头放大声音,一向温婉清丽的嗓音也端不住:“你忘了咱们说好的,我来告诉你他死的真相。”
忍冬没有收剑,保持剑尖对着锦凤清的姿势,眼神凉凉的:“要看你的话有没有价值。”
锦凤清捏住手心,她不甘心……眸光一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保持声音的柔美:“听闻雪族有个八岁的小殿下,秋公子被杀也恰好是八年前,可男人与男人并不能孕育后代,也不知小殿下的人族母亲是谁?”
看忍冬没有反应,却没??断她,锦凤清大着胆子继续:“只有女子才能做雪族王后,想必小殿下也很希望有一位母亲,我知晓雪王痴情秋公子,可逝者已矣,我愿意帮雪王照顾小殿下,会体谅雪王对秋公子的用心。”
她才不信男人痴情,若忍冬真的痴情,哪来的雪族小殿下?如今忍冬又明显对沈玉承颇有兴趣,她再不争一把?,就永远没机会了。
她要做雪族王后,享受无上尊崇,要得到雪族传承,修行更进一步。
然而,脖颈的剑尖突然更近一步,??断了锦凤清的妄想,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线。
死亡面前,她终于想起惊恐,抬头,忍冬的目光让她瞬间打了个冷颤,那目光高高在上,没有丝毫感情,又?恰恰表达了对她的讥讽,像在看一个匍匐脚底的笑话。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锦凤清猛地摇头:“不是,还有……八年前杀死秋公子的人是如今的木家家主木野!”
忍冬静静思考了一会,终于从记忆中翻出木野这号人,他蹙眉:“证据。”
“八年前,秋公子死后,木家满门上下全部死于非命,紧接着秋家人入魔,木野指认是秋家人杀死他的家人,要为木家人报仇,联合几?家共同‘除魔’,这事你应当听说过。”
忍冬:“继续。”
“木野带头剿灭秋家后,作为木家唯一活着的嫡系,成为现任木家家主,五大家族只余四?家,月离家向来不问世事,木野便在暗地搅风搅雨,挑起狄家和我锦家争端,他待坐享渔翁之利,我来到木漪城暗中调查,才发?现当年杀死木家人的其实是木野!再嫁祸给秋家,此人野心昭然若揭,他所图不止是木家,是整个自由之地。”
忍冬摩挲了一下剑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问:“他为何要杀秋阑?”
锦凤清暗自观察忍冬神色,却愣是没看出来他的情绪,只能继续道:“他当年被送到天焰城补阵,若一切顺利,他根本无法逃脱,当时他与秋公子住隔壁,想来是为引起混乱,方便他脱身。”
这个推断虽无证据,却很有可能。
与此同时,屋外,秋阑方才似乎隐约听出里面女人的声音是锦凤清,又?不确切,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思,他并未发出声音,反而屏气凝神凑到门前,耳朵贴着门。
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木野,天焰城。
具体在说什么,却一句都没听清。
秋阑站直身子,经过这一出,他方才想来质问忍冬的气势汹汹顿时少了一半,在原地踌躇,勇气越来越少,反而思虑越来越多。
为什么锦凤清大半夜会在忍冬房里?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提到木野?
一连串的疑问让他再次想起从前与易归雪相处时那股源自本能的怂,回忆起被大小姐脾气的易归雪支配的恐惧,他退却了。
脚步迟疑地后退一步,背上却猝不及防撞到个人。
一瞬间寒毛直竖,秋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猛地跳起来反身,灵力聚集于双手。
只见身后站着个一身黑的高大男人,背对着客栈的光源,本是面无表情的,此刻见到秋阑的样子,唇角慢慢勾起来,像刻意放慢的动作,形容一种格外惊悚的效果。
秋阑神情一滞:“木仙君。”
里面刚提过木野的名字,似乎在说他坏话,一转头人就在背后,尴尬。
秋阑声音刚落,屋里也突然没了声音,接着屋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秋阑侧头,忍冬站在他身后,个子比木野还要高大些,这是雪族天生的。
忍冬目光凉凉划过他和木野,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力道?很大,忍冬没跟他说话,也没问他大半夜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抬头静静和木野对视。
气氛有些冷凝,像绷紧了的琴弦。
木野:“看来这客栈环境不好,两位公子夜半都未休息,不若去我府上住两天?”
秋阑后背感受着忍冬肌肉紧绷的力量,浑身僵硬地摇头:“这里挺好的。”
他总觉得木野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诡异,所以没轻举妄动。
木野缓缓点头,目光停留在秋阑脸上:“那两位早些休息。”
说完转身,背影慢慢消失在客栈明灭的灯火里,消失在长长的走廊中,脚步无声无息,想到刚才,秋阑就想起他方才应当也是这样飘一样到自己背后,自己也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气息,也不知他在自己背后站了多久。
想到木野鬼一样站在背后盯着自己的场面,秋阑心里窜上一股寒意。
忍冬终于松开手?,离得近,秋阑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发?出的震动。
“你怎么在这?”
忍冬目光紧紧锁着秋阑,想探寻他方才听到了什么,内心发?紧,冷肃的神情差点维持不住。
虽然之前已经??算说开,可事到临头,居然产生些退意,生怕秋阑为此事生气不愿再搭理他,甚至产生了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秋阑一下子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瞬间神经紧张,忍不住偷撇忍冬的脸,再三拿他和易归雪仔细对比,又?不知为何居然觉得话不好意思出口,犹豫半天才出来一句:“我想问你一件事……”
一想到面前的人可能是易归雪,他的勇气瞬间被放空,居然又怂起来。
秋阑垂头,不敢看忍冬,小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忍冬没说话,秋阑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知道我是秋阑。”
秋阑两个字一出,像打开了什么禁忌般,两个人呼吸声都陡然加重,一时走廊上只余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彼此试探,彼此交缠。
易归雪心已经被这句话完全打乱,之前虽已经确认沈玉承就是秋阑,可这都是他单方面的认知,秋阑要瞒着他,明明已经离他那么近,却不愿告诉他,这个事实让他一度失落万分,焦急地找到秋阑,上监那一夜,他满脑子都是亲近,占有。
想通过这种方式确认秋阑是否爱他,想寻一个答案,他疯狂,他索求,却完全不敢开口质问秋阑为何不愿与他相认,许是已经知道,并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逃避了,然后秋阑再一次离开了他。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又?要自欺欺人化成忍冬,自暴自弃用另一个身份与秋阑暧昧。
易归雪的声音很艰涩,像个知道自己要上刑场的罪犯:“是,我知道,你也知道了么?”
秋阑抬头,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易归雪会这么坦然承认,仿佛浑然不在意他是否生气,难道真如秋衍所说,易归雪所作所为只是拿他解闷?
秋阑又?气闷了,他正想鼓起勇气与易归雪对峙,客栈外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尖叫声。
“啊……救命!”
秋阑面色一变,与易归雪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翻身下了客栈一楼,向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客栈里很多人都被吵醒,这里大多都是修士,??着哈欠推开房门走出来问:“怎么了?”
“大半夜嚷嚷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推开客栈门,外面月色惨白,石板街上一滩血液触目惊心,从远处延伸了一路,延伸到对面客栈门口,血的主人是个年轻女修,穿着很熟悉,是秋阑在六幻秘境中曾经见过某个门派的穿着。
女修整个趴在对面客栈门上,双手?拍门,声音尖利:“开开门,求你们了,救命啊!”
听到秋阑他们这边门打开发?出的声音,那女修猛地转过头。
秋阑吓了一跳,只见女修一双眼睛通红,神色癫狂,浑身肌肉暴起,就像……像秘境中那些发?狂的混云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