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牢里看出去,天色大亮,似乎已经到了第二天。
空气中却静谧的可怕,没有人前来寻找雪王,也没有侍卫来看看他这个罪犯的情况。
秋阑将将睁开眼,迷糊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杏眼一呆。
他,此刻,不着寸缕。
牢门还半开着,好似随时会有人推门进来,比如巡逻的侍卫,比如昨日来过的兰心。
这个想法让秋阑脸颊爆红,羞耻心盛的满满当当,只想毁尸灭迹,逃离现场。
然而腰身上一双胳膊,箍得死紧,生怕他跑掉的架势。
秋阑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掩耳盗铃地从易归雪的胳膊下往外挪,心里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等他费尽力气,动静极大地整个人挪出去,回眸,易归雪呼吸平缓,还处于沉睡状态。
这倒是奇了,也不知是由于受了伤还是由于昨晚一场酣战。
监牢里压根没有正儿八经的床,昨晚条件艰苦,秋阑后背被磨得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捞过被撕得惨不忍睹的衣服,本就是姑娘家的粉衣,被如此折磨,看起来简直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了,也比没得穿好,只能捏着鼻子紧张兮兮地穿衣服。
易归雪那边胳膊突然动了动,发出轻轻的声响。
这点声音也把秋阑吓得够呛,他浑身一僵,回身看去,易归雪还是沉睡着的样子,只是眉头高高蹙起,极不高兴的样子,睡梦中也没一张好脸色。
没醒就好。
秋阑暗自吁一口气,挪了挪腿,然后呆住了,瞬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后传来的异样感让他差点惊呼出声,他只能双腿紧闭,阻止怪异的感觉。
终于穿起衣服站起身,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挪到了监牢门口,下一步就是自由。
秋阑回头,看着易归雪恍若天人的精致眉眼,他还是个伤患,单独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随即秋阑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犯什么同情心呐,易归雪昨晚的所作所为像伤患的样子么?
门被完全打开,推门的人刻意放轻,只发出微弱的轻响,独留易归雪一人,虽然未醒,却似乎已经知道丢失了重要的东西,空了的胳膊无意识寻找,眉头越蹙越紧。
秋阑走在黑洞洞的上监里,起初还是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闪,走了几个来回后,他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这里好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空气沉闷,一丝风也没有,仿佛没有空气流通般,怪异的静,走着走着,黑暗中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侍卫,没有罪犯。
随着时间的流逝,秋阑心里愈发烦躁,他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这里,易归雪随时可能醒来,到那时,对他来说就是最不想面对的审判时刻了。
想离开这里。
这个想法一出现,秋阑忽然感觉体内升起一股不一般的感觉,像是他从前有灵力作为一个修士潇洒肆意的感觉,却又不同,是比灵力还要高深,还要无法形容,更高等级的,难以形容的力量,这股磅礴的力量就像原本就存在般,在他体内自由流走,存在于五脏六腑间,万物生灭。
胸中陡然出现一股莫名其妙的傲气,仿佛凌然世间,山川万物尽在胸怀。
秋阑浑然不知,黑暗中他的眸子发出一股冷月色的光芒,将他那张脸衬托出格外圣洁,他伸出手抬起,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理解的手势。
“嗡。”
仿佛坚冰被破开,一瞬间入目所及的黑暗如水波般荡漾,露出截然不同的真实。
秋阑瞪大眼睛,他能清楚地看到上监侍卫们察觉到波动前来查看,能看到雪瑶带人面色难看地正走在来上监的路上。
能被他探知的范围,还在越铺越远。
他收回手,双眸格外的亮,是自他在沈玉承身上醒来后,最生动的表情。
与此同时,监牢中熟睡的易归雪终于睁开眸子……
*
寒霜降城外,贴着城墙边有许多低矮的,棚屋般的建筑,建的凌乱,外表也不甚美观。
由木头搭起,粗糙的土墙,屋顶是堆砌起来的茅草,风一吹“沙沙”作响,只勉强能起到遮风挡寒的作用。
这里住着的,全是由于各种原因来到雪族的人族,有修士,也有凡人。
雪族气候恶劣不说,出了王城,到处都是猛兽,甚至还有魔物,王城附近有雪族常常出入清理,因此较为安全,人族们便紧紧依附着王城生活,雪族上层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些脚底下的蚂蚁的行为,算是给人族们一些活路。
人族游商维萨穿着厚厚的裘衣,他本就长得圆润,如此穿着,更显得走起路来远远看去像个球,和这些在雪族外围讨生活的人族们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维萨换了一些雪族特有的动物皮毛、植物等,这一趟收货少,没什么赚头,便有些怠懒。
远远的,冰天雪地里,一个粉衣姑娘朝他走过来,远看皮肤白嫩,似乎是个很漂亮的,维萨站直身,多了几分兴味。
然而越近他就觉出了不对,这“姑娘”虽然确实白皙漂亮,容貌出色,可五官细致处还是带着特属于男人的线条,一个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衣不蔽体,若不看脸,一副惨遭□□的大姑娘样。
脸上却是格外坚毅,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期待,一步步走到维萨面前。
“姑娘”,也就是刚从飞雪宫跑出来,用身上刚出现的力量躲过雪族审查直接到达城外的秋阑,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可以一个人来往于雪族和自由之地?”
看到是个男人,维萨本有些失望,但仔细端详却发现男人身上的衣服居然是雪族特有的布料!而且还是属于雪族上层,高端的布料。
虽然破烂,但这个人说不定有什么特殊途径搞到雪族的东西,所以维萨态度也没怎么轻慢,也露出和气的笑容。
“是啊,你有什么要交换的东西吗?”他就是凭着这个独特的本事,成了自由之地受欢迎的游商。
秋阑没犹豫,伸手从头上取下最为显眼的金步摇,林词的东西,做工上乘,用料实在,果然看到游商的表情都变了,直勾勾盯着秋阑手上。
这可是雪族特有的工艺,是人族世家夫人小姐们争相追捧,愿意花大价钱购买的东西。
这还不够,秋阑又把头上其余零散的首饰取下,得益于林词当初想取笑折腾秋阑的行为,这头上还真不少,虽然不及金步摇排面,却也各个是一等一的值钱玩意。
一头柔顺的黑发垂顺下来,秋阑浑不在意全部捧到维萨面前:“这些全部给你,我要你带我去自由之地。”
维萨本伸手去接的动作一滞,停下来,硬是憋住了对宝物的渴望,连连摆手:“这不成,我不能带人。”
“为什么?”
“我走的路很危险,我只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能保证别人。”
这是目前秋阑距离离开雪族最近的一次,他怎会甘心,再次将那堆首饰送过去:“这些到了自由之地能卖个好价钱吧,我是修士可以自保,不需要你保护,你带路就好。”
维萨还想拒绝,抬头,对上那双清亮的杏眼,只觉一阵目眩神迷,甚至莫名产生一种跪拜的冲动,鬼使神差地开口:“好……”
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为刚才的鬼迷心窍,他没说谎,那条路很危险,他确实没带人走过,可他是个商人,最重诚信,只能脸色难看道:“你死了可别怪我。”
秋阑重重出了口气,只觉自重生后遇到的所有糟心事,所有郁气一扫而空,他终于要离开雪族。
易归雪,易铮,林词……
全部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像一个梦,过去的就全部过去,以后都与他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