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绿晋江

翌日是个大晴天,整个宅院里都是亮堂堂的,全无昨夜子时后的阴霾诡异之感,目之所及甚至很有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绚烂光景。

正午刚过,楚留香跟宋甜儿就上?门来了。

黄衣小姑娘怀里抱着个黄草大篮子,最上?头是新鲜的菜叶子,水灵灵的像是清早摘好便储存起来的,毫无晒了半日微微发蔫儿的模样。

“菜不新鲜可就不好吃了。”她甚至也不打个招呼,一面说一面往里走,自来熟得很:“你家有井么??”

补眠结束的铁姑娘原本正在晒太阳,浑身懒洋洋的,客人来了才蹦起来:“只有口废井,埋着呢。平日打水都是用外头半里地的公井,水缸是满的。”

……两位少女叽叽喳喳地往厨房去了。

“原本打算再迟些?来的。”楚留香今日依旧易着容,但又换了一副面貌,较昨夜的平凡面貌稍清俊亮眼些:“但甜儿那丫头,自醒来就闹着去集市上?买菜,好过来做饭。”

蓝衣男子无?奈道?,却是宠溺之意。

他?手上?并未空着,亦是满满当当。

左手是一个简朴的木桶,里头快要漫出的水不断晃荡,却始终不曾洒出半滴;右手则是两壶酒,不知是甚么?酒,但好似是尘封多年刚挖出来的,红盖上?尚留着泥痕。

“铁姑娘今日朝食也不肯用,只道宋姑娘定然很快就要来了,得留着肚子好好品尝一番。”无?缺公子浅笑着,手臂微弯致礼:“……请。”

在这一刻,二人当真心有戚戚焉。

日头已不算早,宋甜儿进了厨房便像只小陀螺一般飞速旋转了起来:咸肉蛋饺、西湖醋鱼、凉拌莴苣、响油鳝丝、清炒木耳、春笋老?鸭汤……

难为她小小年纪,同时准备这么?多菜却丝毫不乱,果然很有大厨风范。也不要外?头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帮忙,关起门便预备大展身手。

“你先把这些?草头洗了,得先沥干水呢,再去打盆水来,我来挑蚌肉。”宋甜儿握着把头上稍尖的小刀,拿指头戳了戳桶里的河蚌,嘻嘻笑起来:“养了两天,可算是干净啦!”

心兰将水倒在干净的木盆里,瞅了瞅那些吐完了泥沙的黑乎乎大贝壳,好奇道?:“这是还要做什么?菜?咱们也就四个人,已经够多啦。”

“哎呀,吃不完晚上?热一热再吃嘛。”小姑娘手起刀落,动作不停:“草头炒蚌肉,包你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不过你要是不善饮酒,就得少吃些?了。”

“烧菜倒的那一点酒?”少女撇了撇嘴,笑道?:“那可决醉不倒我的。”

回应她的,是宋甜儿狡黠的唇角。

后来心兰才晓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飘。

她将草头洗净,放在边上?剪短再沥干,早春的草头绿得鲜亮,不必便嫩得能掐出水。宋甜儿挖出蚌肉,起油锅煸炒,返白后盛起待用;还放些笋丁点缀,加盐、白糖、香油和蒜末等调味……

最重要的是,她倒了半壶酱香浓郁的白酒!随着那“滋啦”的声响,瞬间酒香扑鼻而来,不仅是厨房,顺着小窗都要飘到外头了。

花厅里,两人正在闲聊。

无?缺公子轻轻嗅了嗅,神情微妙。

楚香帅被礼让,端坐于东侧。

对方目光忽转向厨房,他?面上却甚么?神情也无?,笑吟吟道?:“待会儿第一杯酒,得敬那二位大厨才是!”

花无缺淡笑道?:“正该如?此。”

*

约摸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菜都上了桌。

那“草头炒蚌肉”原不算甚么?大菜,不过是时令到了尝个鲜味儿,不想却作为最后一道?摆放在了桌子正中央,显然是费心之作。

楚留香举着空杯问:“甜儿,酒温好了么??”

小姑娘朝他?甜甜一笑:“莫喝酒了,吃菜呀。”

“唔,对,先吃菜,吃菜……”白衣公子移开长凳,心兰低着头坐下,忍不住发笑:这菜用料比大名鼎鼎的江湖醋鱼还昂贵,也不知香帅是否会心疼。

楚留香微微蹙眉似有疑惑,但他?并没有说甚么?,兴许已有预料。黄衣小姑娘跟紫衣少女鬼鬼祟祟对视一眼,咬着筷子笑嘻嘻地看别人夹那菜。

——楚香帅不愧是楚香帅。

他?面不改色地尝了口蚌肉,又夹了一筷浸透了酒香的草头,含笑称赞道?:“好。”

宋甜儿大大的眼睛笑意满得要溢出来:“我给你做了那么久的菜,难得见你夸一夸。”

“我没有夸你烧得好吃,我夸这酒温得好喝。”楚留香摇了摇头,温声道?:“贵州遵窖酿了二十年的老?白酒,岂能不好喝呢?

拿好酒烧好菜,自然不能算作是浪费。

楚留香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就此认下。

那满满一盘的草头炒蚌肉,最终真是吃得干干净净,哪怕后来剩下的是淡黄色的菜汁,也拌着碗白米饭给吃尽了。

膳毕,楚留香抹唇道?:“今日这餐饭,实在是少有的满足。同友共享,心情舒朗,连胃口也好起来。”

其实他?们几人相识还不足一日,甚至没瞧见过他?的真实样貌。但奇妙的,不仅仅是宾客尽欢,更仿佛是旧友故交约了场普通饭局,惬意又安然。

这不得不归究于楚香帅的独特魅力。

难怪江湖上?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每个少年新秀都渴望得到他的青睐,能做香帅的朋友。

“你甚么?时候,也给我做点吃的尝尝?”宋甜儿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似乎也很心满意足,但依旧笑眯眯地看向身侧的紫衣少女。

“论做菜么?,我是不敢班门弄斧了……”心兰眨了眨眼睛:“你若不嫌弃,香帅也没甚么?急事的话,不妨多待一会儿,我给你做道?点心吃呀!”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他?有急事才不会带着我呢。越是危险的地方,越不教人跟着。”这回自告奋勇出来做诱饵,还是她软磨硬泡许久才得来的机会。

两人便望向了楚留香。

蓝衣男子牵了牵唇角,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正好饱餐过后,咱们也该聊正事了。”

*

但在说正经事之前,心兰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泡壶茶醒醒酒。方才她也吃了不少菜,现下后劲儿上来了,再就是酒足饭饱易犯困,还真有一丝晕眩。

“我来罢。”白衣公子让她坐下。

看他?烹茶,是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这跟之前那位花七公子润物细无?声的风姿,不尽相同。花满楼虽目不能视,但每一次抬臂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舀的茶末亦精确不洒。唇角弧度是那样的柔和,仿佛不是在煮茶,而是在浇灌一株鲜花。

而花无缺眉目温和,眸光专注,却也仅限于此,沸腾的茶水并不能顺着温度流淌到他的心中。

他?的举止是那样斯文,风度是那样翩然,但不论是以红梅落雪烹西湖龙井,还是拿铜茶壶煮井水泡个金橘嚼,并没有任何分别。

他?不过是在做相同的一件事而已。

她右手托着下巴,静静注视。

瞧着瞧着,忽然间开口问道:“这一桌菜你最喜欢吃什么??我去跟甜儿学了,以后有机会给你做呀~”

剩饭菜都被端到了这小厨房里,除了那道花费了大代价的草头炒蚌肉和凉拌莴苣,别的都还剩了不少,晚上?热一热还能吃。

闻言,无?缺公子注视少女片刻,最终点了最边上的一道?。心兰顺着他?的指向瞅过去,思忖片刻:“这个?嗯……越是家常菜,要想做得好,便越考验功底。”

虽然但是,清炒木耳算哪门子的家常菜?

根本就毫无挑战性嘛,洗干净熟了就好。

他?垂眸倒水,抿唇而笑。

那笑意一闪而逝,还是被铁姑娘的目光捕捉到:“你不会是故意挑这般简单的菜吧?”

无?缺公子收敛笑意,温声道?:“怎会?”

他?不这样一副正经模样反问还好,越讲,心兰越觉得是这样没错。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

正好水已二沸,凑过去帮着倒热茶。

随后便将白衣公子推了推,催促他?先出去:“你们先聊,我得先揉好面,待会儿做点心。”太久不陪着客人,实在不像话。

花无缺没法子,似楚留香般摸了摸鼻尖,端着茶缓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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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码字中,试试能不能有双更。

花花:……人,为什么要社交呢?(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