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唇色抿得泛白。
这?刻再顾不得旁的,俯身想要拥住她。
但少女已从衣柜里?滚了出来。
她揉了揉皱巴巴的裙角,又将乱糟糟的鬓发压在耳后,湿润的杏眸有些红肿,低低道:“对不住,把你一件衣服踩脏了。”
语声又轻又软,长?睫上还挂了滴眼泪。
这?副模样很有些可怜,至少瞧在花无缺眼里?,铁心兰此时?低眉顺眼一句抱歉,真比气呼呼一百零八颗粉拳砸在他心口还要难受。
——他怎会不心悦她?
可对方所倾慕的,并非是真实的自己?。
他杀弟弑师罪孽深重,企图靠近她本已是出自私心,如今耻于说爱,更不敢回应。
“全是在下的过错,令铁姑娘受了委屈,要打要骂决不还手。还请姑娘莫要……”白衣公子顿住片刻,哑声道:“……莫要跟自己?过不去。”
“唔?”心兰重重吸了吸鼻子,没太?听懂。
如今在亮堂堂屋内一站,方才于幽闭空间内屏气凝神导致发胀的头脑总算清醒许多,她又拿袖子抹去眼角泪痕,略有些茫然道:“我为甚么要打骂你?”
花无缺微微启唇,最?终却不语。
深邃的黑眸蕴着她分辨不了的复杂意味。
“我又不是为……为你之前那事?哭的。”少女回过味来,忍着微妙羞意,小声解释道:“这?世?上也没有规定,谁非要欢喜谁不可的。”
她是对花无缺有些好感,他又待她这?般好,心生倾慕也属情理之中,不丢人的。但如今说开了,他并无那个意思,更不能说是人家花公子的错呀。
“那你,为何……”他清冷如画的眉目微蹙,注视她的眸光似想触摸却不得,脚跟死死钉在了地面,既不能近半步,也不舍得远半寸。
心兰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目光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她用着一种极其羡慕的口吻道:“你爹真好,武当的那些大侠们?都是你跟无忌弟的长?辈,他们?待你们?都很好……蛛儿的爹爹很不好,不悔的爹爹瞧着也不是很靠谱,可她们?的娘亲,都是很宝贝她们?的……”
后头本还有一些话,如今却突兀地断掉了。
只因她发现自己?又有些想掉泪,只能强自忍住。
他的心也被跟着揪紧,问道:“是想家了么?”
她偏首望来一眼,缓慢地摇了摇头。
泛红的杏眸欲哭未哭,唇线抿得紧紧的,竭力用一种很自然的语气轻声道:“我……大概是没有家的。”
——这?个世?界甚至都不属于她。
她也根本不晓得自己?曾经?是否有过。
但倘若真有的话,她的爹爹应当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或许没有武当七侠那样威武,但一定会很疼爱她,教她练武,把欺负她的坏人都打跑。
她的娘亲应该是个美?丽又慈爱的女子,也许没有像纪姑姑那样厉害,能烧得一手好菜或是能在江湖闯出一番女侠名头,但一定常常会含笑摸着她的脑袋,问饿不饿,今天想吃什么好吃的。
家里?可能会养了一只狗,或是一头牛,再或者一匹马……养狗的话,肯定不会像将军那样凶猛,能守着一处小小的宅院就好了。养一头牛就很有趣,夏天的时?候,爹可以把她放到牛背上坐着乘凉讲故事?,去小河里?嬉水;养一匹马也很好,从小马养到大马,长?大了就鲜衣怒马,仗剑江湖。
这?般想着想着,心兰很没出息地又哭了出来。
一边低头抹泪,一边断续抽噎,半真半假道:“我的脑子不太?好使,只晓得自己?从很远的地方到这?儿来,也记不清有没有家人朋友,大概是没有的。”
若真有爹娘在等她,破系统早就说出来了。
它却只说那劳什子官配等得好苦……
呵,想到会被.操控着跟个陌生人锁定一生,就觉头皮发麻,真是宁死也不想回去。
“铁姑娘,你身边还有……我们?。”
无缺公子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作安慰。
其实从意识苏醒在陌生世?界,这?么久以来,她孤零零一个人不是不害怕的。有人要害她杀她,她也不是仗着自己?铜皮铁骨不会受伤,便?真无动于衷……但无人可以倾诉,多想也觉得是自己?太?矫情。
须知,这?世?上数不清的可怜人尚在挣扎求生,她衣食住行样样不愁,也交了新?朋友,难道不应高高兴兴每天都心存感激么?
“花公子你可不许笑话我,可能是饿着了,我半夜一饿,就容易胡思乱想的。总之……”少女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软声道:“咱们?还是好朋友,对么?”
“自然。”花无缺定定地注视着她,嗓音有些暗哑:“我会永远站在铁姑娘身后。”即使你再不回头。
心兰腼腆一笑,未察觉对方语中深意。
虽然闹了场乌龙,但江湖儿女,说开了也无妨。
且现在想想,花公子虽然是千好万好,但她或许也不是真动了心,只是太?过孤单……往后专心建设,这?片土地就是她的家,所有朋友都是家人。
铁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做好了决定,立时?将那些情情爱爱都抛至脑后,甚至较从前相处更落落大方:“你也饿了吧,我去厨房煮两?碗汤面,等等端来,你吃一些再睡呀!”
没等他应声,便?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此后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再不担心被宋大侠撞见。
良久,花无缺幽幽叹息一声。
他低声喃喃,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
翌日,武当众人起得很早。
他们?平日里?做早课背诵练功,自不会晚,却没想到天蒙蒙亮时?灶上已热好了清粥小菜,桌上垒起双排瓷碗,筷桶里?的木筷还沾着水痕。
卓一航端起小碟,疑惑道:“这?是什么?”
“什么?”张松溪瞧了一眼,笑了:“是腐乳,这?东西闻着味道虽有些奇怪,但配粥最?是适宜。”
莫声谷虽长?得魁梧奇伟,满脸浓髯也不肯剃,故显得比几位师哥还老气,其实却是七侠中最?年轻的,性子有些急。
见碗筷已备好,想着先吃了也好早些让座,当下已盛了薄粥坐好,当着师侄的面儿挑了小半块腐乳到碗里?:“一航,你平日里?不多在大江南北走动,有些特色食物自是不知的,只是没想到昆仑这?儿也有。”
卓一航见他吃得香,也不怕烫,稀里?哗啦已喝了大半碗热粥进?肚。摇了摇头,依旧敬谢不敏。
“咦,青书和铁姑娘不在么?”宋远桥走进?来,环视了一周,讶异道:“他们?房门紧闭,敲门并没有人应声啊。”
且不说唤儿子起榻,其实要宋大侠清早去敲个小姑娘的门,他也不大自在,担心扰人歇息。
但五派皆已离开,武当何去何从,此间势态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需早日回山请师父定夺,刻不容缓。
“青书知道咱们?着急,方才已跟铁姑娘结伴同行,去将另部分弟子们?带回来,由大哥做安排。”说话的是殷梨亭。
他眼下有些青黑,瞧来昨夜休息得不是很好,但精神尚可:“他们?和无忌都是好孩子,若此番都能带回武当,也不知师父会有多高兴!”
闻言,卓一航微微挑眉。
为师叔们?盛粥的动作微顿,随即有些莞尔。
莫声谷大口喝粥正畅快着,张松溪却抬眸奇道:“那小姑娘,为何要跟着咱们?回武当?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法子将其收入门下呀!”
曾有个汉水渔家的女童,唤作周芷若的,因成了孤女无人依靠,便?被张真人带回武当,但最?终也是送去峨眉做了小弟子。
昨日他远远一瞧,那葱绿衣衫的少女应当就是当年那个女娃娃了,出落得极好,只可惜灭绝师太?……唉!
殷梨亭想答又哑了口,望向自家大哥。
宋远桥面目本有些凝重,此时?却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前文字里行间有透露过一些兰兰的心境。
她不是真的傻乎乎怎样都开心,只是把孤单害怕还有难过都藏起来了,毕竟世上苦的人那么多,虽然有人欺负她,但也有许多好人,哪好意思去纠结矫情呢?
当接触温暖,比如花花待她这么好,是会忍不住想靠近的。会动心很正常,谁能拒绝花花呢?但也没深到非他不可,倾慕加依恋多一些,所以她被“婉拒”也没难受。
至于花花,他就自己小黑屋里撕花瓣纠结吧。
——铁姑娘喜欢我。
——不,她爱的不是我,知道真相后只会厌恶。
——铁姑娘不喜欢我。
——不是的,她说过她喜欢花无缺的。
——铁姑娘铁姑娘铁姑娘……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恶~魔~低~语:等他纠结完了,搞完基建的兰兰,阔能已经坐拥天下美男(划掉前两字)了。
继续码字,不出意外的话九点再见鸭~
出意外的话就没得了,我在找件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