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指这门功夫,可缓可疾。
武烈多年来已习至三品,也算有所成。
此指法慢时飘逸,并不与敌缠斗,缓缓寻找时机贴近穴道而攻;快时如电,手指似带着疾风,一击重伤对方即退,立于不败之地。
奈何此时场中对战,偏不按套路来。
“你……你有本事便不要躲!”武烈在十几息间已运了五次绝学,极是损耗心力,如今血气上涌,气喘吁吁地恼怒道。
方才紫衣少女一说完那听也不曾听过的拳法招式,舞着两只拳头就冲了上来。彼时他还欣喜,想着“地狱无门你自投”,正好一招制敌。
哪料到,对方一拳就朝着他面门轰了过来!
他自负身份,当然受不得小辈这般屈辱,忙一侧首避开,不想她是声东击西,另一只拳头又狠狠砸在了胸腹。
——那真是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勉强压下了嘴中涌上的铁锈血腥气,武烈再不敢轻敌,本着下一次她若再敢故技重施,拼着脸面不要也得重刺其死穴,看这丫头还如何嚣张。
然而少女一击即中,似乎丧失了主动迎敌的兴趣。
那“什么疯狂一百零八打”,竟然只打了一拳见好就收,只一味地躲避,故僵持到了现在。
同对方相隔足有四个身位的心兰活动了一下手腕,啧啧嫌弃:“老头,你逞凶斗狠还不许人躲,脸皮未免太厚了吧?”
武青婴羞惭地低下了头,确暗暗放心了几分,她是不愿任何一方真被打得危及性命的。
“表妹,你别再犟了,咱们的事情既已说清……”这时卫璧却又要出来做好人,觍着脸一本正经道:“你若此时服个软,师父是不会真生你气的。”
张无忌闻声望去,暗自唾弃了一声。
心兰连看这厮一眼都觉得膈应,却真停在原地对着武烈冷嘲道:“我敢在这儿站着,可你真敢过来么,不怕本姑娘将你牙齿打落一地?那你可以只能嘴巴漏风地出去招待客人啦!”
“哼,小妮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武烈气恼之下已运了十成的功力,这回是真飞身冲着少女的死穴而去,怒吼而来:“老夫有何不敢!”
下一瞬,一拳正中面门。
他的一阳指确实先后点中了对方的风池和膻中穴,尚来不及欣喜,鼻齿之间便被一力道重似千钧的粉拳打得往后仰倒……
还没站稳,又是十七八个重拳轰来,直从脖颈捶到胸腹,足以证明她真是半点事情没有。这疯魔一般的拳法实在太快,他倒地不起时才后知后觉,吐出了两颗混合在血水里的牙齿。
武烈在短时间内聚了数次真气的食指还没缩回去,努力动弹着指向打赢后单手叉腰的紫衣少女,艰难地发出了一个单音:“你……”他的嘴巴真漏了风。
听说当代剑神名叫西门吹雪,但他吹的不是雪,是血,每回与人对决后,都会吹去自己兵器上的血。
铁女侠没有兵器,于是呼了呼自己的爪子。
——所谓高手风范,气质这块定要拿捏得死死的。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安静了足足两瞬。
先是卫璧一个急促的破音,又因为猛地哽住,于是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声响;随后武青婴猛地甩开了白大娘的搀扶,低嚎着扑向了重伤倒地的亲爹,哭声惨烈得仿佛身上穿的不是嫁衣,而是丧服。
“好!打得好!太厉害了!”
张无忌高叫着扬手助威,同时海豹式鼓掌。
心兰慢吞吞挪到了自己人边上。
红着脸朝少年摆摆手,又瞄着白衣公子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的啦,就是刚才稍稍激动了点儿,我一般不随便打人,很讲道理的……真的。”
自方才就莫名心虚,还没琢磨出个味儿来,又将武烈一顿好打。偏偏今日他出奇沉默,她有点儿担心对方误会自己是个暴力分子,把她连人带狗赶出去。
本是薄唇紧抿的花无缺看了她一眼:“……嗯。”
但这个“嗯”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大概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张无忌瞧了瞧自家“宋师哥”,又看了看已从“九真姊姊”边为“兰姊姊”的紫衣少女,直觉他二人之间气氛迷离……好像,好像她竟有些怕他。
布衣少年直愣愣地走过去,硬是走到了中间。
笑容人畜无害:“师哥,兰姐,我们这便走了吗?”
感动地看着递了梯丨子过来的张老弟一眼,铁姑娘转向花公子,语声轻柔带着丝小心翼翼的意味:“我同武家再说几句话便回来,将这几桩事一齐了结了,然后咱们一起回家?”
无缺公子垂眸不语。
顿了顿,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回家”二字取悦到。
他朝她露出了一个笑模样,这回眼中也染上了些许笑意,温暖得不可思议,忽而轻声提点:“铁姑娘之前不是说,需要不少土地和人手?”
【宿主,此事大有可为,你之前把致富秘籍送给了武青婴,就证明他们有缘啊!】001疯狂鼓动道。
系统虽然不靠谱,但未必完全无用。
之前心兰便按照它的法子做了些功再播种,有些种子不过几日便初见成效,长势喜人,可惜没有充足的力量去扩大这造福大众的益事……此地除了只要钱却不怎么管事的官府,再没有比地头蛇武家庄更方便牵头做这些事的了。
这般想着,便望向了倒地不起的武烈,还有围着老丈人呐呐讲不出话的准女婿卫璧,再有怯怯盯着这边似乎想去叫人又不敢的白大娘……
杏眸浮过一缕深思。
少顷,苦大仇深的铁姑娘做了决定:
作为一个身娇体弱无辜少女(虽然只是表面),三番两次差点惨遭杀害(其实半点亏也没吃),还总被苍蝇黏上(这就真有点儿烦人恶心了),当然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以暴制暴不好,但这种渣滓若不被绳之以法,赎罪总归是理所应当。
择日不如撞日。
武·冤大头·烈,卫·养猪王·璧……
今日大喜的日子,这就安排上吧。
这年的一月二十六,被女儿勉强扶起坐到椅子上的武烈,颤巍巍地将自己大拇指按在张不平等的剥削合同上。
朱武连环庄涉及的一切资源,包括但不限于土地、商铺、奴仆、建筑等等……尤其注明还有他本人,那是要在基建大业身先士卒的。
印迹鲜红,乃是其口中之血。
武烈不懂什么是“基建”,只知道自己为了“搞基建”,怕是什么都没了……江湖人买命的不是没有,这也委实太多,这不是要他的命,是要千刀万剐的凌迟啊!
他哭得老泪纵横,为了保命却不得不认,还要去前堂笑着请宾客们做个见证,是他心甘情愿地将“朱九真应得的财产”转交予她。
宾客们一脸懵逼,但当主人家宣布大婚虽取消,但婚宴酒食自可畅享,且全数退回礼金时,众人都是一阵欢呼,哪儿顾得上别的。
“——好耶!”
“——嚯,这朱武连环庄真是阔气啊!”
“——祝武庄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哦!”
听得武烈悲愤欲死。
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同归于尽,将张无忌的身份喊出来,反正什么都没有了,身子破败也等同是个废人,又在乎什么呢?
偏偏他落了两个牙齿,嘴巴漏风,且一大声说话便血沫四溅,江湖宾客们人人避而远之。用眼神示意旁人,最懂主人心思的白大娘早被支开了去;女儿刻意避开,不敢亦不愿出声;自觉婚事成了笑话丢了大人的卫璧则只顾扁嘴叹气,木呆呆的。
好不容易发现了,竟傻乎乎地忧道:
“师父,您眼睛怎么一直抽着,不会是要中风了吧?”
听得武烈笔挺挺地昏了过去。
于是又惹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围聚。
他万万不会想到,今日这一出,在后世被称为“武庄猪之起源”,而他,令人尊敬的武庄主,将一阳指继承并发展为骟猪绝学,有效地加速了猪的成长和肉质的提升。
故,被后人尊称为“武庄猪之父”,并写进了某些农业系学子《震惊!武庄猪的源头竟恐怖如斯?!》、《武庄猪肉为何如此优质,这一切究竟是良心的泯灭,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等等论文里。
被教授们毫不客气地批了一个大大的叉。
让这几个学生滚去吃几块红烧肉冷静一下。
——他们这个亚子,是不可以去养猪的哦。
昆仑武庄猪,乃是全世界最优质的猪,后面一代代不断改良并发展,岂是此等后进生可以去观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