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越简这边没有记过也没有处分完好无缺地回来了，林淮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这颗心还没来得及多放两秒，又因为越简的一句话“噌”地往上蹿。
“林淮，你说我去打职业比赛怎么样？”
林淮揉了揉耳朵，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越简你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越简神色如常，“我要去打职业比赛。”
林淮先是抿着唇上下打量着越简，片刻之后才是带着迟疑地问：“简啊，我知道你游戏打得好。”
“可是……TFC史上还没有过女选手……”
“不对，不止TFC，整个职业联赛里，别说女选手了，连教练团队里都没几个女性。”
或许在此之前越简还有几分犹豫，但听到好友的这句话后，倏地觉得心稳当了许多。
她打开寝室门，顺势拉开椅子坐下，身子往后一仰，翘着凳子，眼底闪着悦动的光。
“是没有过，不是不能有，对吧？”
林淮顿口无言，心里不由觉得，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件没有人完成过的事。
但又觉得，如果这个人是越简的话，似乎真的可以。
越简虽然爱打游戏，但是对职业俱乐部并不熟悉。
好在林淮是TFC的资深粉丝，拉着她开始了科普。
“现在TFC人气比较高的俱乐部有三个。”
“第一，是建队六年的老牌战队WG，背后的金主是好几个知名企业大老板，资金雄厚，俱乐部各方面都有保障。咱们赛区的第一个S赛冠军就是WG赢来的。”
“另外两个，LG和VT战队，也是赛区老前辈了。不过他们的打法偏稳重，和你那种提着武器就冲的风格不搭。”
越简皱着眉，这说得好像她是个莽夫一样。
不过她倒是没打断林淮的话。
“LG和VT的AD选手都是打了几年的老将了，不太可能会换人，你就算去了，估计也是看饮水机的替补。”
越简很快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就是，WG会换人？”
林淮叹了口气：“唉，也不是会换人，今天的比赛你也看了，WG粉丝现在都在吵着要把Medal换掉呢。”
“Medal是今年才从青训营提上去的，刚满十七岁打比赛的年纪。原本在赛区内打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大赛经验，打成这样……”
“好多人都在喷是Medal的锅呢。”
越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既然他状态这样不稳，WG当初为何还要让他打首发呢？”
被触及了伤心事，林淮有些沮丧，整个人垂着头挂在床沿。
“什么首发替补的，WG根本就只有这一个AD，外面都说是因为Yuu神今年年初突然解约，WG没办法只能拉个新人上场。”
“Yuu神你总知道吧？冠军AD，S7世界赛的FMVP。”
越简点点头，先不论林淮这个Yuu粉偶尔在旁边唠叨，光是她在游戏里征战的时候见过那么多顶着“Yuu神老婆”“Yuu神女友”“唯爱Yuu神”ID的玩家，她也该知道这人在TFC是什么地位。
“那他解约后去了哪？”她问。
林淮打开某百科，随意按了两下，随后把手机递给了越简。
越简低头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OW(Only Win)电子竞技俱乐部，成立于2020年5月，旗下拥有无尽黑夜分部。
没有战队历史，也没有战队荣誉，甚至不像别的俱乐部一样涉足多个电竞项目。
实在不像是一个拥有冠军AD的队伍。
“你也觉得奇怪吧？”林淮说，“这队伍今年才成立，名额是直接买的。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隐约有人爆料说老板是个超级富二代；还有人说他是彩票大奖得主；也有人说是家里拆迁了好几栋楼的暴发户，总之一句话，有钱。”
“毕竟OW表现得太土豪了，除了一个签约的直播平台外，一个赞助商都没有。平时不用选手们搞什么商务营业，也从不让选手们参加线下的活动。”
“喷子们都说，Yuu这是为了钱才去OW的。”
越简指尖一动。
不用被迫营业，不用参加线下活动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吗？
不过可惜了，OW既然已经有了冠军AD，再招人的可能性不大。
况且越简也不会去当一个替补。
林淮拿回手机的同时，看到微博弹出一条特别关注的提醒：“说曹操曹操到，Yuu神发博了。”
看她喜滋滋的模样，越简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越简就听见了一声字正腔圆的脏话。
“卧槽！”
“Yuu神要退役？”
退役？
越简凑近，和林淮头挨着头。
屏幕上是一篇真情实感的小作文，先是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再感谢粉丝们多年来的支持，然后就是最让粉丝们破防的一句宣告。
——“很遗憾这条路我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大家江湖再见。”
——“Yuu，至此退役。”
上一秒还是笑嘻嘻的林淮指尖快速划过屏幕，像是有些不相信，又从头看了一遍。
约莫十秒钟之后，她吸着鼻子忍着泪，靠在越简肩头，说话带着浓重的哭腔。
“Yuu神怎么就退役了啊？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一次Yuu神的现场比赛呢，呜呜呜。怎么会这么突然呢，他明明、明明才换了新的俱乐部……”
“夏季赛刚开始的时候，OW明明势头很猛的，Yuu神粉丝群里的大家都在说Yuu神状态回来了，虽然后面、后面小组赛有失误，但大家还是满怀期望等着明年见的，怎么会、怎么会……”
越简没有说话，拍着林淮的背任由她语无伦次地发泄。
过了好半晌，林淮才伸手在眼角抹了抹，抬头用微红的双眼盯着越简。
“越简，你看，电子竞技多残酷啊，一个选手最黄金的时期也不过只有那几年，等到过去了，你面临的将会是永远比你年轻有优势的后辈。如果运气不好，俱乐部不做人，甚至可能没有出头之日就被淹没；如果运气好能被大众看见也不代表一帆风顺，你做出的每个操作都会被人带着放大镜反复观看甚至鞭尸。”
“即便这样你也想去打职业吗？”
Yuu的退役微博下面推荐了博主热度最高的一条微博。
是三年前WG战队捧起冠军奖杯的合照。
照片里的五个人稚嫩却无畏，满眼里只有冠军奖杯。
他们被人群拥趸，被欢呼围绕，缤纷的彩带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光。
彼时的他们年轻，他们骄傲，他们无所不能。
越简被这样的场面触动。
“可是站在台上的时候，真的很耀眼，不是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Yuu的退役给OW带来了人员短缺的危机，在越简照着微博上的联系方式发出自己的简历后，那边很快就通过邮件给她发来了回信。
上面赫然写着OW俱乐部的地址和试训时间。
直至下了出租车，由核实过三遍身份的保安开着观光车送到目的地后，越简才深刻体会到为什么会说OW是电竞圈的暴发户了。
申城最市中心的位置拿一幢五层楼高的别墅作为俱乐部的基地。
没点家底真的干不出这种事。
“你就是Athena吧？”面前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子热情招呼着她，“我是OW的经理赵博。”
越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松松垮垮的牛仔外套，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行业的人。
下意识地将外套理得更服帖了些，她才予以回应。
“你好，我是Athena。”
话音刚落，对方有了一刹的失神。
“哦、哦、先……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你稍等下，教练在跟选手们说事儿，马上就来，”赵博将越简领到一个会客室，递给她一杯水，“不用那么严肃。”
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赵博率先开问。
“我看你简历上写的只有十九岁，却是B大大三的学生？”
越简点点头：“嗯，我跳过级。”
赵博肃然起敬，不住地赞赏：“原来是学霸啊！”
即便这样的反应越简见过不止一次，但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正了正帽檐，来掩饰自己快要溢出眼的骄傲。
赵博跟她介绍了一下俱乐部的情况，二人一来一往互相也有了简单的了解。
只是这样聊着，赵博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听着你的声音感觉挺稚嫩的，倒像是没过变声期一样，”赵博语气委婉，半是开玩笑般打着哈哈，“身形也偏瘦小，看着不太像十九岁的男孩子啊。”
别是个谎报年纪的，到时候招进来都不能上场。
越简一愣，这才想起因为今天申城下着毛毛雨，她不爱打伞，便带了个帽子出门。
她随手取下帽子，语气平淡地像是在和对方讨论天气。
“抱歉忘了说，我是女生。”
“什么女生？”
回应越简的并不是赵博，而是一个听起来像是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的声音。
“这是OW主教练聪哥，”赵博起身替双方介绍，“这位是……是来面试的Athena。”
李聪皱着眉，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
约莫只有一米六出头的个子，看起来有些瘦，模样长得很是周正，唇红齿白看着跟一般的电竞少年不太一样。
只是，那模样，怎么看都是个女性啊。
“你真是Athena？”李聪质疑，“名震国服的Athena，竟然是个女的？”
看出对方的不信，越简也不恼。
“很简单，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两人在训练室里开了一把1V1的SOLO。
越简顶着Athena的ID，锁下了一个长手英雄。
如果说名字是可以冒充，但打法风格，就完全是个人属性了。
越简一上来就频繁消耗，李聪被她压在塔里连小兵都不敢补。
一血拿得毫无悬念。
而后，两人又接连开了几把游戏。
早在Yuu有意退役的时候，李聪就已经开始寻找起下一任选手，各大俱乐部的二队和青训营选手、其他赛区的优秀AD，甚至是国服里的非职业路人，都有研究。
Athena也不例外。
她的一些小习惯，譬如插眼的位置，补兵的细节，天赋的选择，李聪都略有印象。
几局下来，他当然不会再怀疑。
可当他确定了越简就是Athena的时候，反而陷入了两难。
“我说老李，你在犹豫什么？”赵博神色有些激动，“她难道打得不好吗？当初收到Athena简历的时候，你不是最看好的一个吗？”
“教练组其他人都说怕她没接受过专业训练上赛场发挥不出实力，还是你说她有实力有天赋能适应的，还催着给她回复。”
“你现在这是在犹豫个什么劲儿啊。”
李聪烦闷地挠挠头发：“当初我也不知道她是女的啊！”
“女的怎么了？女的不能打电竞？”
“你想想，要是咱们队里有了个女选手，那可是TFC所有队伍里的第一个啊，到时候能吸引多少流量来？”
“十九岁跳过级的B大学霸在咱们OW打职业，我已经能够想象到官宣的时候会占用几条热搜了。”
看他眼冒金光的样子，李聪推了一把，“去去去，人是来打比赛的，不是来出名的，把你那套商人模样给我收起来。”
赵博不甘心：“她打得好，就因为是女的，所以不行？”
“就因为是女的，所以不行！”李聪固执回绝。
见劝不动，赵博站在廊前，瞥了眼在房间里安静坐着的越简，心里很是不得劲。
可自己只是个战队经理，平日里就负责战队的运营，招人这种事可拍不了板。
既然自己决定不了，那总有人可以吧？
赵博掏出手机，背着李聪悄悄播出了一个电话。
居然说自己是商人，那就只能让李聪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