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奚奴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似乎脱离了地面,踩在虚无的空气中一路前行。
路很漫长,模糊中他看到的依旧是满目的黄泥碎石。
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似乎被放置在平坦的地面上,然后干涩的唇上忽然一润。
唇上的湿润漫入嘴中,如铁锈般的腥甜。
眼睫轻颤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张欣喜的脸。
“你醒啦?”
口腔中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发现唇上也沾染了许多,口齿中满是血的味道,但这显然不是他的血。
心中微愣,他低头看了一眼,君秀秀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有几道伤痕,其中一道还微微渗着血。
注意到他的视线,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用裙摆遮了遮。
谢奚奴垂眸没有说话。
直到秀秀蹲下身,才听到他的声音:“做什么?”
秀秀道:“背你啊,你自己走的话我们恐怕还要更慢。”
她背上的伤一直没有好,与衣服粘在一起,又渗出不少血色。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停过路程吧。
谢奚奴没有动,沉默了很久,他抬眼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不止一次地想杀她,这点,谢奚奴不相信她不知道。所以,为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秀秀语塞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完成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所以再拼她也愿意试。
因为他死了,她就刷不了好感度,她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所以再难她也愿意试。
她想了很多,对上他疑惑的视线,说出口的确是:“因为我想对你好。”
骗人。
他别过眼。
他沉默的时候,总是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秀秀叹了口气,无视他的推辞,咬牙将他背了起来,沉着步伐往前走去。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非要留在这里遭受这些不可,但是想也没用,既然改变不了,就去面对吧。
路程行得太久,鞋头磨破不少,秀秀忍着痛,往前拖着步伐。
不知过了多久,谢奚奴的声音落在闷热的空气中。
“对不起。”
“啊。”秀秀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道歉,沉默着走了几步,她牵了牵唇角,“没关系的。”
湘州到云州路程称不上多遥远,奈何岔路多,地势艰难。
谢奚奴又一直出于昏沉的状态,秀秀只得一直背着他走在不知昼夜的路途上。
途中有随处可见的白骨,有满目的荒凉。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已经浑身麻木,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与沉重的呼吸,到最后也都化作了嗡嗡的耳鸣。
几乎是身体本能机械地行动着,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不知道是多少步伐,多少日夜,直到沉寂的闷热被风吹走,秀秀终于终于走出了漫无边际的荒芜,看到了远方的青峦与苇塘。
秀秀强忍着酸痛,颠了颠背上的人,压抑着激动:“阿奴,醒醒!”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听不出字眼。
背上是低不可闻的声音:“嗯?”
“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有吃的了……”
“一定要撑住啊……”
有了希望,秀秀压抑着疲惫又疾步往前走了百步远。
跨过吊桥便是苇塘了。
马上就有水了!
离得越来越近,秀秀的心跳声也越来越重,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还差几步了。
倒下去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系统急促的警报声。
结束了吗?
没有刷到一点好感度,没有进入主线剧情,没有看到男女主,什么都没做,就结束了吗?
眼前的世界变得触不可及,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疲惫地阖上……
秀秀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
不是湘州不知昼夜的昏暗,而是实实在在的夜色,透过纱窗可以看到漫天繁星。
屋里灯火如豆,一位老者正在旁边洗着纱布,铜盆里一片血色,水声汩汩,听得她喉咙发痒,口干舌燥。
还未到夏日,床上便已拉起了纱帐,秀秀抬眼盯了一会儿,总算恢复了思绪,吃力地扶起了身。
“小姑娘,你醒了?”听到动静老者惊喜地转身。
秀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怔愣间,听到老者说:“你太久没有喝水了,喉咙有些涩,过几天就好了。”
秀秀点了点头,想问谢奚奴在哪,又说不了话,挣扎着想下床,又被老者扶了回去。
“别乱动,当心伤口又裂开。”老者将她扶稳后,倒了杯水递给她。
杯口还有温热,秀秀接过水猛得往嘴里灌。
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喝水了,昏迷期间应该也有被人少许地在唇上沾过水,但没有这样大口喝进肚子里有满足感。
很快喝完一杯,老者又帮她续上一点:“不要喝太急了,你太久没喝水,这样对身体不好。”
秀秀点了点头,放缓了速度。
“你啊,真该谢谢你弟弟。”老者忽然道。
秀秀一顿,微微抬眸。
老者看她疑惑,解释道:“他这么小的身子骨,硬是背着你走到了我们塘口才昏了过去,这才被浣纱的阿施捡回来的。”
“要说你们也真不容易,想来是从湘州来的吧?能够撑着半条命走到这里实属不易。若是暂时没有去处,可以留在这先好好养伤。”
秀秀穿书至今,太久没有收到陌生人的善意,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傻乎乎地抓着杯口看着老者。
“看我,也没说明白。”老者笑了一下,“这里是万塘,我是这里的村长,姓韦,你可以喊我韦阿公。”
韦阿公。
秀秀无声地张了张嘴。
“你的伤口和衣服是浣纱阿施和温大夫一起处理的,他们住的也不远,门外都有吊牌,你有事可以尽管找他们。”
“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这屋子是村里的空屋,你们可以放心住着。你弟弟也在,睡在隔壁,他病的比较严重,温大夫还在照料。”
说罢,村长便端着水盆要离开。
秀秀发不出声音,只好跪坐在床上,学着电视剧里见过的礼数叩了一拜。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秀秀忍着痛走下床,找到了一双木屐。
纱窗微微敞开着,秀秀只了件单薄的里衣,夜风入屋,有些凉飕飕的。
她扶着竹墙,小步摸索着,一路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油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庞大地映在墙上。
错过阴影,秀秀一眼便望见屏风内的谢奚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