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噼啪”颤了一下。
秀秀也沉默了。
她那是不想问吗?她那是不敢问!小老弟你啥脾性自己不知道呢?
“发生了什么事不重要。”过了一会儿,秀秀抬眸对上了他黑漉漉的双眼,轻声道,“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说完秀秀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就不信这都能扣好感,没有人能抵挡土味情话,如果有,那就再讲!
屏息听了一会儿,系统果然没播报。
谢奚奴似有些怔愣,随即别过头,虚攥住拳抵在唇下咳嗽了几声。
可能咳得有些厉害,他的耳尖微微泛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上次说……”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嘶哑,又低低咳嗽了一声,继续道,“要离开这里,是认真的吗?”
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还需要两年,谢奚奴才能离开这里,但按照现在这个情形,他们两人一旦被抓住,那就是双双沉入湖底的下场。
秀秀点了点头,道:“我是认真的。”
想了想,她又道:“但你现在身体熬得住吗?”
外面瓢泼大雨,能见度几乎为零,他又发着烧,恐怕两人还没走出村子就得被抓。
谢奚奴显然也明白这点,沉思了片刻,忽然记起了什么,他笑了一下:“等雨停吧。”
这场雨下了整整两日才见停。
屋子里所有值钱的物品和粮食几乎都被搬空,好在谢家背靠竹林后山,再沿着小路走上一刻,便是果园。
一入夜,君秀秀便偷偷潜入竹林果园拔笋摘果,倒也能充饥。
那些村民先后又来了两三次,好在躲得及时,一直也没发现什么。到后面,屋里连锅碗瓢盆都被顺得差不多了,这才没人往这里瞅。
这日夜半,秀秀从果地里偷了一布袋的青枣,决定带着谢奚奴跑路。
经过连日的观察,每到三更,村口就会轮班换岗,几个村民往往会先到不远处的大树下吃宵夜,打会儿马吊,那个时间比较容易松懈,沿着树丛往外走不容易被发现。
现下刚过子时,秀秀背着一大袋青枣回到谢家。
“阿奴,你准备一下,我们等会儿就出发。”她冲着黑漆漆的后房轻声道。
“阿奴?”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
秀秀心中一跳,赶紧掏出火折子,扶着墙根,一路摸索过去。
只见狼藉的空房内一片死寂,哪里有半点身影。
她又连忙打开衣柜,仍是不见身影。
秀秀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会被抓了吧?
她正吓得惊魂,忽然听到几声急促的呼救:“走水了!!!”
漆黑的房间瞬间被照红了半边。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窜起一片火海,牢牢地包围住整片村庄。
秀秀探出窗,看到几个村民挑着水急匆匆地往火点跑去。
火舌穿过枝叶,腾起灰烬,顺着风扫过她的脸颊。
【恭喜触发剧情碎片,请问是否查看完整剧情?】系统的声音划破呼啸的夜风落在耳边。
其实秀秀已经猜到了大半,无论有没有接下来的两年,谢奚奴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离开,这片大火,无论如何,都会席卷。
只是她不懂,这几日除了她出去觅食的那点时间,他们几乎都在一起,他到底哪来的煤油去引火。
系统已经开始播报画面:
同样的夜,同样的火海,在凌风下肆意吞噬着整个长青村。
刺耳挠心的尖叫快要冲破画面。有些村民在睡梦中被活活闷死,有些则一身带火,在地面翻滚求饶,活活化作焦尸。
谢奚奴坐在水神寺的二楼,听着炼狱般的嘶吼,似笑非笑。
与现在不同的是,现在的谢奚奴才九岁,而画面中的谢奚奴已然十一岁。
火舌一路游着台阶,窜上了二楼。
他不逃也不躲,只盯着被摔碎头颅的水神,喃喃道:“结束了。”
下一秒,画面便转成一片废墟。
秀秀觉得眼睛有些疼,用力擦了擦,便从衣柜里掏出一件披风,浸满了水,急匆匆地往水神寺跑去。
他一定还在那里!
不同的是,按照原定剧情,水神祭后,不需要特别派人守岗,整个村落就是在睡梦中化为火海。
但现在,大老远,守岗的村民便看到了满村的火光,边大声呼叫:“走水了!”
边引水救火。
很快,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拎着水桶就开始扑火。
这会儿火势刚起,虽汹涌,但还未蔓延,村庄主路围满了人,前脚踩后脚,急得不可开交。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快来人救救我家素梅啊!”
“是水神的惩罚!”
“……”
人群中骂声,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前路被堵成一堵人墙,事态紧急,秀秀不敢绕远路,她想也没想,拨开人群,就往前挤。
众人忙着救火,谁也没空关注她,她就这么散落着头发,挤出了人群。
平时这些愚昧的村民好似一个个对水神尊敬得不得了,闹了火灾却没有一个人有闲暇管这片荒地。
一片火海中,支撑水神寺的粗壮红木已经被烧黑,火舌顺着木头,一路往上延伸。
秀秀将披风裹在身上,猛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屋里的火正冲着窗口大门狠狠地发泄着,秀秀虽然披着湿披风,仍旧被浓烟烧黑了不少露出的肌肤。
屋内烟雾呛喉,秀秀捂住口鼻,埋着身子,边咳边往楼上冲。
阶梯口匍匐着火舌,汹涌肆虐。
秀秀顿了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房梁上的木板受不住烤炙,“呼”的一声,笔直垂落,朝她狠狠砸来!
.
谢奚奴静静地看着台上端坐的水神。
它满目慈悲,怜悯地垂着眼,似乎在回望着他。
谢奚奴勾了勾唇。
慈悲?怜悯?
湖底除了泥沙,只有死寂的沉默。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水神,更不会有哪个神会靠着吸食血肉保一方平安。
一切不过是愚民们给这方水土找的理由。
他微微扬头,一脚踢在供奉台上,悲天悯人的水神晃了晃,就这么碎了满地。
谢奚奴踏在碎片上,碾过脚尖,碎片化为齑粉,扬灭在地板灰烬中。
结束了。重来一次,还是这样的结局。
他从来没有错。
手上还在滴着血,落在地板上,卷起了边渍。
他不能使用灵力,即便成功使用,他的这具身体也暂时无法承受住剧烈的反噬。好在写符威力虽低,形不成什么惊涛骇浪的结果,但以五行而写就的长符本就攥取于天地万物之间,倒也符合预期。
比如拔竹笋那日,他在小虎脸上画的水符。
比如今日,他所画的火符。
这些虽然也会有反噬,但较轻微,可以被慢慢消化。
火光下,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扶着墙根缓缓坐到了地上。
他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时候他不会写符,更谈何灵力,他从未想着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积了两年的煤油,埋在后山一隅,等的便是这一刻。
其实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感受,只记得那场通天的火海,照亮了半山的天。
烟火浓稠起来,顺着墙角扑在地上。
他蘸着血在灼热的地板上缓慢地画着符,只差一个煞点,一道水符便可完成。
耳边的火光爬在木制的桩墙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忽然有脚步声踩过灰烬,踏上了台阶。
谢奚奴正要画下最后一点,闻声错愕地抬头。
台阶转角口,一道赤红的身影冲破火光,一脚踩灭刚刚抬头的火苗,带着湿漉漉的劲风向他跑来。
她的披风还滴着水,绵延地打在火上,下一秒,就从她身上脱落,转而附在他的身上。
披风上宽大的兜帽落在头上,遮住了半边的视线,只有水珠还不停地落着,打在他滚烫的手背。
“你……”他错愕地抬头。
火光下,她的脸如赤焰般红,却抿着嘴冷冷地盯着他。
这样的表情,曾经的周秀秀不曾有过,重生后见到的她更不曾表露过。
但她确实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将他一把拉扯起来。
“就算死不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微微地颤抖,“就算死不了,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命啊。”
“我……”他有一瞬间的语塞,地上的水符被披风打湿了一半,变得模模糊糊。
他想说他没有,但其实,是有的。
上辈子的他是有机会逃出火海的,但他没有,反正他又死不了。
不只是那些村民,他自己曾经也荒唐地想过。
反正他又死不了,即便被烈火焚烧,化为灰烬,又能怎么样。
他曾将生命作为筹码。
面前的女人并不想听他的解释,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他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瘦弱,又裹着沾满水的披风,她有些吃力地闷哼一声,脚步却没有停留。
谢奚奴靠在她的颈肩,视线错过光影,落在地上的碎片上,水神掉漆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们的方向,一如既往的,悲悯。
台阶与楼道已经爬满了火,每一脚都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连人带板纵身火海。
没办法,秀秀干脆捡起香炉砸破了窗。
谢奚奴微微侧过脸,正对上她压抑着恐惧,朝他笑了笑。
她说:“别怕。”
下一瞬,风声灌耳,他被死死地护在怀中,破过窗,往外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