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
人群如同中发出尖叫声,平不凡几乎是同一时刻打开手表拨打120。
台子上的少年把帽子脱下,单腿跪在台子上捧腹大笑,仿佛他刚刚做了什么天大好玩儿的事。
“林墨?”平不凡拽住林兮的胳膊,“是你哥!”
林兮睁开眼睛,神情非常平淡。
“我知道。”
“你知道,你...”平不凡逐渐松开扒拉在林兮胳膊上的手,“你和他串通好的,大屏幕上的资料是你们放的”
林兮无声地点头。
“你们...”平不凡往后退,“你们弑父?”
“屏幕上的资料是我找的,林墨是我放出来的,但我不知道他要杀人。”林兮看向平不凡,神色冷漠,“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们..”平不凡说不出话来,“不是...你们干什么啊,自毁基业?林氏再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家族企业。”
林兮答非所问。
“你还没有看过我完整的火焰。”
“你这会儿说这个干什么?”平不凡说到,“你爸,你看看地上的那个人,那是你爸!”
“我的火焰之所以不完整,就是因为他。”
林兮的反应冷淡到异常,平不凡现在怀疑刚刚白衣大褂在视频里说的另一个家族精神患者就是林兮。
“你冷静冷静。”平不凡尽量安抚林兮,“先不说其他,咱们先去看看你爸。”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他要赢了这场比赛吗。”林兮一直在继续他自己的话,“因为他告诉我,如果我能赢,就把所有的火焰给我。”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走向被医护人员围住的林父。
平不凡担心再出什么事儿,立马跟上去。
看着林兮的背影,他莫名觉得陌生。
林兮走到台子下,半蹲下身体,台子上的林墨还在狂笑,癫狂到在冰冷的台面上打滚,笑到泪水都流了下来。
一边笑一边吼道,“你把她杀了,我就杀了你。”
平不凡一愣。
什么意思,林父把林墨女朋友杀了?
疯子。
这一家人都是疯子。
“父亲。”林兮凑向套着紧急氧气罩的林父,“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我拿了第一,该把我的火焰还给我了。”
林父半睁着眼,里面放出骇人的光芒,他整张脸紫红。
“父亲,您从小到大就教育我们为了达到目标要不择手段,我现在做到了,为了扳倒你,我故意设了这场局,这不正是你教我们的吗?”
林父眼神狠厉,平不凡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就害怕他一个激动站起来把林兮给削了。
躺在担架上的林父喉咙里发出咯咯噔噔声,似乎在说什么,他伸出手,僵硬地抓住林兮的手,一丝温暖的白色火焰转瞬即逝,传入林兮的身体里。
而后——
平不凡惊讶地屏住呼吸。
林父竟然在笑。
林父紫红色脸因为笑容而皱成一团,他朝林兮比了个大拇指,眼神由狠厉转为赞赏和喜悦。
平不凡看着竖立在半空中的大拇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僵硬的大拇指仿若在说——
你最终长成了我希望中的样子。
*
林兮站起身,“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火焰,我的给你...”
平不凡摇头。
唯独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想要。“你自己留着吧。”
当医生们抬起林父的时候,半空中随即传来一股灼热的气味,他抬起头,发现天空中盘旋的直升飞机群正在大把大把得往地上倒汽油。
汽油如同瀑布般倾斜,将石柱和城堡圈住。
无人飞机将这怪异而壮观的场景记录下来。
林兮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变化,他转向台上坐着的林墨,“你还没有闹够,这直升飞机是你派得?”
“你也太高估我了吧。”林墨说完这句话后,又开始趴在台子上笑,“不过也好,大家一起死啊,正好选在沙漠这个地方。”
他爆发出呐喊声,“一起啊,一起坠入沙漠吧!”
平不凡看着林墨在台子上跟演话剧般吼叫,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感觉到可怜还是可悲。
林朝都教出了什么怪物。
直升飞机上滚烫的油不断地倾斜,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庆典的后续花样,后来愈加发现异常,那些飞机群一圈一圈扩大洒油的范围,好像是故意把他们圈住。
现场响起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人群开始慌乱。
平不凡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油瀑,一个恐怖的念头浮出脑海。
不会吧...
不可能!
“快逃啊,他们要浇火!”
随着第一个人呐喊出真相,沙漠尽头的第一圈火也开始冒出,如同从地底长出来般,伸出獠牙,讥笑着众生的自不量力。
火一圈一圈燃烧而起,天地如棋盘,而火圈则是逐渐密集,不断缩小,悲怆奏鸣曲进行到高潮,节奏愈来愈快,声音大到掩盖众人的尖叫声。
将近四百人在钢琴声中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
浓厚的火圈早就把他们环环包住,浓烟滚滚。
就算是他们现在裹着厚重的衣服从其中滚出去,最后也会被烧灼成烤焦的尸体。
妇人们哭倒在地,企业家们气急败坏地拨打着手中的电话,可他们的私人飞机根本不可能在火势吞没他们之前来营救他们。
这时候,天空大学的大学生们,就成了人群围绕的焦点。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求求你们。”
人群团团将他们围绕住,用渴望到近似疯狂的眼神看向他们。
“我们...”方土木看向那愈发缩小的火圈,“沙漠这么大,一去一回早就来不及,我们的飞行技术并不高,最多只能带一个人。”
此话一出,人群再次出现骚乱。
女人们互相撕扯,有的男人甚至直接把女人推囊到身后,挤到人群的最前面。
“救我,先救我!”
“如果你先救我,我愿意分给你百分之三十的公司股份!”
“先救我!”
天空大学的几个队员被挤到说不出话。
趴在台子上的林墨则是站起身,笑得前俯后仰,配着不断加速的钢琴曲,尖叫的人群就如同在上演荒诞的死亡喜剧,可悲又可笑。
平不凡在推挤中身体往后仰,倒入林兮温暖的怀抱,他轻柔地把平不凡扶正,而后用冰凉的眼神扫向众人。
“别吵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兮气场过于强大的缘故,人群真的沉寂下来。
林兮伸出手,一朵白色的火焰在他的手心摇晃,传来汩汩清泉般的味道,焦灼的空气透过一丝丝凉气,人们惊奇地看向那朵火焰。
台子上的林墨则是愤怒地吼道,“林兮!你傻啊!”
从那白得几乎透明的火焰中,开始上扬无数个气泡,它们冉冉往上扬,在半空中不断膨胀、放大——
一个个透明的泡泡罩住人们的身体,他们被包裹住,竟然随着泡泡的上扬而悬空,越过灼热的火堆,飞向沙漠的尽头。
一时间,滚烫的沙漠上空数百个泡泡扬起,人们或是跪在泡泡中或是站着坐着,他们扒拉着透明的泡泡壁,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沙漠正中央的林兮。
与此同时,随着上扬的泡泡越来越多,林兮手中的火焰也越来越小,他的脸色随之越来越苍白。
火圈越来越小,沙漠上的人也越来越小。
到最后,还剩下平不凡、林墨、担架的林父和林兮自己,一共四个人。
平不凡睁大眼睛,看着一抹血从林兮的嘴角慢慢流淌而下,林兮伸出手,缓慢地擦拭干净自己嘴角的血。
他手中的火焰已经小到几看不到,随便一阵风都能将它熄灭。
“怎么办,我只剩下三个泡泡了。”林兮神色冷漠,“好像有人计算好一般。”他转过头,看向台子上坐着的林墨。
林墨摇头,“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这些事儿会发生。”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游离,每一个字都没有说服力。
“靠...”平不凡脸色苍白,“这火...”
几丈高的火带着灼烧的热气铺面而来,平不凡捂住口鼻,还是在不停地咳嗽。
还剩下三个泡泡,也就是至少会有一个人死掉。
平不凡被烟熏得眼睛疼,也就是说...林父估计要死在这儿了。
或者是他自己。
毕竟他始终是个局外人。
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林兮伸出手,第一个就是用泡泡将平不凡罩住,呛人的烟味被隔绝。
躺在地上的林父一脸平淡,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
第二个泡泡,升起的是林墨,他和平不凡两个人被包裹在泡泡中,缓缓上升。
“最后一个...”林兮眼神冰冷地盯着地面上的林父。
“林兮,你干什么?!”
林墨趴在泡泡上,目眦欲裂地看着林父被包裹在泡泡中,缓慢被托举起来。
“林兮!”平不凡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平不凡在泡泡里拼命地跳动,试图让泡泡往下沉,可泡泡也就是轻轻颤动了一下,继续保持上升的趋势。
林兮置若罔闻。
“林兮,抓住我的手。”平不凡把手从泡泡中探出来,灼热的火气瞬间把他的手指烫成焦黑色。
林兮抬起头,他伸出手——
两个人的手交融,林兮贪婪地享受着最后一次十指相扣,他看着平不凡,嘴角上扬一抹由衷的笑容,那白色的火焰顺势蔓延到平不凡的手心中,最终化为虚无。
林兮松开了手。
火苗越来越紧促,如同浩瀚的大海般吞噬整个沙漠。
林兮逐渐化为火红最中央的一个点,他张开嘴,无声地对上空地平不凡比着嘴型。
‘记-住-我。’
那之后,火红瞬间吞噬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化为火海之中的沙砾,再没有踪影。
平不凡,记住我。
……
“本市6月28日,发生一起恶性沙漠纵火事件,当时林氏正在沙漠城堡附近举办射箭比赛,现场成员多达588名,获悉,比赛结束后,发生不明恐怖袭击,犯罪分子利用直升飞机从高空抛掷汽油,导致整个比赛场地烧毁。”
“幸而,目前只有两名人员重伤,其他人奇迹般地没有受害,而这次救援奇迹的出现是以一位年轻大学生的生命作为代价的。”
“这名男大学生叫做林兮,是天空大学的优秀应届生,事发当时,他凭借一己之力,用自己的火焰能力拯救所有人,但最后由于能量耗尽,他本人却葬身火海..”
大街小巷的电视里,都同时播放着这起新闻。
天空大学的校旗降了半旗,学校里休整三天,期末考试往后推迟一个星期。
城郊墓碑群里,一群黑衣人乌泱泱站在墓碑前。
站在最前面的平不凡把手中的白色花束放到墓碑前,他到现在还不相信,林兮真的死了。
无名指上的黑色戒指隐隐作痛,人们低头,听着神父站在最前面讲述林兮这一生的优秀表现。
平不凡听着神父低沉的声音面无表情。
为什么当时他没有再把林兮的手握紧一些。
甚至在林兮生命结束的前几个小时,平不凡一直以一种杀人凶手,弑父者的怀疑眼光恐惧着林兮。
脑海中,不断循环着林兮被火苗吞没的场景。
平不凡捏紧拳头,手背却是一凉。
他抬起头,发现暗沉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乌云延展,墓碑前开始放弃哀乐。
“他曾经活过啊,在这个世界上...”
平不凡胃部绞痛,涌上一股焦灼感。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从毛毛细雨演变成磅礴大雨,如同破盆之水般落下。
来到墓碑前哀悼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垂下头,在哀乐中沉默,雨地上撑起的黑伞越来越多。
只有平不凡一个人,任由雨水灌入他冰冷的身体,眼睛在雨幕中没有感情地睁着。
离开城郊墓地,平不凡第一件事就是去福田医院。
他的衣服还湿着,刘海湿漉漉地垂在额头上,他就这般狼狈地走进医院,面无表情地爬楼梯走上六层,推开病房的门。
偌大的病房空旷着,林朝坐在轮椅上,神色呆滞,看到有人来,他这才抬起头。
“你来了。”
林朝仿若知道平不凡要来。
林朝的手中捧着一个相框,紧紧攥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平不凡的胃痛感更加鲜明,仿佛有一把火在他的肚子里烧着,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如果你没有把林墨的女朋友杀了,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不,如果你不这么教育他们,他们...”
“林兮的遗嘱上写着把凡子庄的粒子研究基底给你。”林朝答非所问,“我也会持续资助那个地方。”
平不凡一愣。
在地下研究场地的时候,林兮跟他说过,“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管理这个地方。”
他是这么说过。
平不凡一拳在林朝的轮椅上,“林兮死了!他死了!你就这种态度吗?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林朝没有看平不凡,而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眼中的相框,“我是时候退休了。”
这一句话,彻底地激怒了平不凡,他拿起林朝手中的相框,用力地摔在地上。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平不凡愤怒地看向林朝,“如果我是你的儿子,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说完这句话,那强烈的胃痛再次袭来,平不凡弯下腰,背后冒出冷汗。
操...
好疼。
平不凡已经忘记自己几天没吃饭了。
“我的相框。”林朝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只顾低着头,拾起地上破碎的相框。
平不凡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在对牛弹琴。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朝,往后退,走出房门,在快要走到电梯的时候,他的身子一矮,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到蹲到地上。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平不凡已然分不清,到底是胃部的地方疼痛些,还是心脏更痛。
病房内,林朝弯下腰,匆忙地捡起地上碎裂的相框,玻璃已经割破他的手,血液滴落,他一个不慎,整个人“砰”得掉到地上,即使这样,他还是全身关注地收集地上的碎片——
破碎的相片被重新组合,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出现,林朝把相框周围的碎片拂去,他就这么趴在地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屋子里开始出现轻微的缀泣声。
“灵儿,我错了吗,可是你当初说过,要让我把他们教成最好的样子,我一直很努力在做。”
“云儿,那个该死的人是我啊。”
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向地上,林朝抓住头发,把头顶在相框中央。
平不凡扶着墙站起来,他慢慢走下楼,一直重新走到雨幕中。
他茫然地拦下一辆出租车,随口报出一个地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第三精神病疗养院’的门口。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林墨被送到了这里。
平不凡站在疗养院的门口,突然又觉得没意思,他这会儿走来走去的有什么用,林兮又不会再次活过来。
小白猫从他的衣服领口探出头,安慰性地舔着平不凡被雨水淋湿的下巴。
平不凡转过身,刚准备走——
“请问,是平不凡先生吗?”
平不凡回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纤瘦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白裙,手上撑着黑伞。
她走上前,把伞举高,直到遮盖住平不凡。
“我是林墨的女朋友。”
“你是他的女朋友?”平不凡惊愕地低下头,“他的女朋友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只是听从林老爷的话,暂时从公寓里搬离出来,林老爷说,等林墨有所作为后,会让我回到他身边,所以我才会离开的。”
“那林墨为什么说你死了?”
“其实...”女孩儿咬住她的下嘴唇,“林墨上次和我一起去医院检查,就查出了家族遗传性的神经疾病,他有的时候会有比较严重的妄想现状,甚至会怀疑我是不是出,轨之类的,但我没想到,这一次这么严重。”
“原来是他。”
那个白衣大褂口中的家族遗传是林墨。
根本不是林兮。
“谢谢你的伞。”
平不凡从女孩儿高举的黑伞中抽出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女孩儿看着平不凡踏入雨幕,挺直着背影慢慢离开。
平不凡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冰凉的手和滚烫的额头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过,现在不是他休息的时候。
现在...
他要去一个地方。
一定赶在电车停止运行之前赶过去——
平不凡脱下湿重的衣服,在雨中奔跑起来,天地茫茫大雨,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
精神院房间里,林墨在白色的床上缩成一团,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开始哭。
他的异样最终在敲门声响起后停止。
门外的人敲了三下门,而后“吱呀”推开门走进来,湿漉漉的鞋子在洁白的地面上留下泥泞的脚印。
看到来人后,林墨如同一只被触怒的豹子,从床上跳起来,用手抓住男人的衣服领子,“不是说好587个人吗,为什么多了一个人?!”
林墨双眼充血。
男人把林墨的手从自己的衣领子上拂开。
“我们确实说好的是587个人,但是林兮找到我,说要多找一个人。”
“林兮,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做...没有理由啊...”林墨赤着脚往后退。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男人语气平淡,“也许他就是想让某个人永远忘不掉他吧。”
林墨跌坐到病床上,“死的不应该是林兮,不应该是他...”
“我这次来,是来回收药剂,上次应该还有剩余的,那东西放在你们手上太危险,我收回去。”
林墨抱住头,嘴中不断呓语,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话语声。
男人见林墨没有再理睬自己,径直翻开林墨的随身物品,最终在一个牛皮袋子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装着紫色药剂的试管,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光芒。
男人把使馆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中。
“林墨,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墨痴痴地抬起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就算化成灰我都会记得你。”
“很好。”男人的唇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手。
黑色的枪口对准林墨,几乎是一瞬间,“砰”得一声,子弹穿过林墨的眉心。
鲜血炸裂。
林墨睁大眼睛,身体僵硬得倒落。
窗外的乌鸦,高声啼叫。
……
电车上,靠在椅子上的平不凡打盹,到站后,他站起身。
一走动头部便如同被重物猛击,后脑勺震晃着疼。
胃部还是抽抽着疼,他是在走不动,只好拦着一架三蹦子。
三蹦子颠颠簸簸,一直开到凡子庄的小火车站,换乘火车十几分钟后,平不凡再次来到当初的研究基地。
从楼梯走下研究地前,平不凡先是用手把自己湿漉漉的刘海给撩上去,把被雨水打湿的T恤理平整,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因为下雨的缘故,隧道阴湿,越往下走温度就越低,平不凡被凉气包裹住。
地底的仪器发出微弱的跳跃声,恰如大地的心脏,研究员们戴着口罩各司其职,地下的粉尘扬起。
当平不凡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忙碌的研究,火花在加速器上的玻璃罩里摇曳、炸裂。
研究人员们沉默着,仿佛都在等待平不凡开口。
平不凡先是将这些人全都扫视了一遍,他们有的是五六十的老干部,有的是刚刚成为研究生的小年轻,口音不同,专业领域不同。
而将这来自五湖四海、各不相同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正是林兮。
“我知道大家都很敬重林兮,作为他的朋友,我也很佩服他,能将一个尚未开发的领域坚持不懈地做下去…”
平不凡额头滚烫,身体如同羽毛般不知东西,但大脑确实清醒到可怕。
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身体里替他开口。
“现在林兮离开了,我将接管这个地方,或许我没有林兮那般丰厚的机甲和粒子知识,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个研究基地将会得到最好的资源和管理。”
平不凡准备把林兮留给他的钱全部投到这个研究所,再加上自己手表里那取之不尽的财产——
“如果能帮到你们的地方,我一定会竭力相助。”
平不凡从没有想过自己也能说出这么成熟的话。
心底有一个地方一直在抽动着…
他想帮林兮完成失落的梦想。
不管这个宇宙射线到底是什么,不管他们研究的东西到底是哥伦比亚探索新大陆般的伟大创新,还是唐吉诃德用标枪投掷风车般的徒劳无货,平不凡都想孤注一掷。
哪怕这个地下研究只是个空想。
沉默终于被人打破,幽深的地下渐渐响起掌声,加速器上的火花在玻璃罩中兴奋地跳跃。
为首的一个白大褂年轻人说道,“我们不是白日梦想家,我们是实干家,我们研究的是正确的道路。”
研究员们纷纷松了口气,为自己还能留在这地下研究宇宙射线而高兴。
这种喜悦的气氛逐渐感染了平不凡,让他感觉林兮好像还活在这地下一般,和跳动的地心熔岩化为一体。
他跟众人道别后,再次踏上地面,他外面的雨已经听了,半空中亮起彩虹。
半山腰处火车从轨道上“咯噔”“咯噔”得蜿蜒而过。
平不凡转过身,这才发现原来研究所的门盖子上刻着一行字。
虽然字迹因为风吹雨打显得模糊,但大概还是分辨得出,平不凡不由自主地跟着念到。
“地心滚烫,宇宙翱翔。”
也就在他念完最后一个字,一朵白色的火焰如同花般在他的手背怒放。
半空中升腾起无数个泡泡,反射着阳光和彩虹,冉冉上升。
渐渐地,那些泡泡颜色逐渐加深,由一开始的透明色变成后来的深咖色。
有个泡泡落到平不凡的跟前,他伸出手心,泡泡便如同水球般在半空炸裂,“噗呲”一声,半空中弥漫可乐味。
紧接着,半空中所有的泡泡一个一个炸裂,半空下起可乐雨,混在爆裂的气泡。
平不凡想起不久前他跟林兮在按摩店里的对话。
“渴了,想喝可乐。”
“别喝,现在太晚了,马上就要比赛,我答应你,如果你赢了,我给你买可乐。”
“行啊,到时候必须给我来几箱可乐!如果我没看到,你知道下场啊...”
平不凡仰起头,可乐液滴在他的眼里炸开,沿着侧脸流淌甜丝丝的气味,虽然甜,却刺痛眼睛。
眼睛发涩,连着心脏的地方发疼。
平不凡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靠...”
他才不承认自己哭了。
是可乐。
可乐而已。
漫天的可乐落下,彩虹高高挂起,似乎再没有终点。
*
平不凡靠在墙角,伴随着火车声和可乐气泡声慢慢失去意识,额头滚烫到超乎物理温度,胃部的绞痛已然麻木。
在完全昏迷之前,平不凡抬起手,试图按下120那个紧急呼叫键,身体却一点都不听话,沉重得如同被灌铅,黑暗狠狠地把他拽入虚无。
他不会死在这儿吧。
平不凡无奈地闭上眼睛。
林兮,你够狠。
模模糊糊中,平不凡似乎在做梦,天空的可乐雨还在下,有个人弯下腰,拖住他的身体,冰冷的手拂过他的额头。
“我还以为你心如磐石。”
那个人似乎在这么说。
“原来你也知道心疼啊。”
而后,就是柔软的风,梦境变得白茫茫,平不凡觉得自己仿佛被裹在光中,温暖而又惬意。
“sodoI,sodoyou.”
“Iotstoplovingyou.nobodysurvive.howifetyou.babysodoi,sodoyou.”
平不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宽敞的床上,灯光耀眼,房间里放着舒缓的爵士音乐。
他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离开掀起自己的被子。
还好,裤衩儿还在。
他转过头。
嗯,周围也没睡什么奇怪的男人。
他松了口气,重新滑回软绵绵的被窝。
都是这本书奇奇怪怪的设定,都给他整出神经敏感来了。
被子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团子往上凸、起,像个西瓜藏在被子里,平不凡伸手一捞,原来是小白猫。
小白猫紧闭双眼,看上去很困的样子,平不凡用手指扒拉他的眼皮子,小白猫露出眼白,很快又耷拉下去,眼皮子如同被胶水缝住一般。
平不凡的视线被小白猫的尾巴吸引,那本来洁白无暇的绒毛上又多了一圈牛奶白,因为都同属于白色,所以非常不易察觉,现如今,小白猫的尾巴上已经有了两个不同颜色的小圈圈。
平不凡试图蹭掉‘颜料’,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磨蹭,那颜料就像是长在小白猫的毛上,丝毫不变淡。
小白猫甩甩尾巴,重新缩回自己的被子里,化为一只安静的西瓜。
绿色、白色。
白色、绿色。
平不凡皱起眉头,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熟悉无比。
他的脑海中闪过两束摇曳的光亮——
火焰!
是火焰。
原山有的火焰是绿色的,而林兮的火焰是白色的,自从他们把火焰传递给他之后,小白猫的尾巴就长出了这些半永久小圈。
难道...这事儿跟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有关?
平不凡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比起这个,他还是先弄清楚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比较重要。
他环顾四周,发现房间装修的风格古色古香,房顶的暖黄的灯用平平的灯罩盖住,灯罩是用纱布做的,上面绣着几个手拿团扇的古代女子,床前还摆着一个屏风,神神秘秘的。
要不是还有电灯,平不凡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古代了呢。
他坐直身,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精气神还不错,就是有点儿饿,他用右手臂撑住床头,一个跳山羊的姿势直接跳下床,耷拉上拖鞋往外跑。
跑两步发现质感不太对,低头一看...霍,竟然是木屐。
平不凡下楼梯走得小心翼翼,后来干脆直接把木屐脱掉光着脚在地上走,地板凉凉的,还挺舒服。
他从楼梯上下来,置身于偌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寂静得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平不凡一人。
比起找厨房这件事,倒是这房子整体的装修风格把平不凡给镇住了。
他站在楼梯的第二个台阶上,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黑色的符咒,整个地面上大概贴了有几千张符咒,它们乌泱泱组成一个巨大的符咒,烫金的符字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关’。
场面过于壮观,平不凡被惊得不敢大声呼吸。
至于...这么夸张吗。
平不凡没有再赤脚,重新穿上木屐,如履薄冰地踏上符咒汇成的木板上,生怕一个踉跄直接把人家木板给勾破了。
他经过客厅,发现黑色大理石的墙面上,挂着一把质感古旧的青铜剑,比电视剧里的轩辕剑还要大上两倍。
平不凡没久留,逐渐适应这怪异的装修风格,四处找厨房。
厨房没找到,拉开几个移门,倒是见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房间,甚至还有个屋子,里面装得全都是木偶人,眼神阴森森的,差点没把平不凡给吓出心脏病。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晕头撞向。
不是...这房子造这么大,走了这半天连个厨房都没瞧见,这得多夸张。
是不是得开着车才能找到厨房啊。
就在平不凡在心里嘀嘀咕咕发牢骚的时候,他听见一扇移门的里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跟装修似的。
有人?
平不凡伸出手向右拉开门——
桌子上的豆浆机剧烈地摇晃,发出喧闹的声音,桌前的男人抬起头,看向门外的平不凡。
他的眼神先是茫然,而后渐渐演变成一种惊喜。
“关心兑...”
平不凡话还没有说完,关心兑却如同瞬移般闪到他面前。
“你醒了。”
平不凡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是...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多谢啊...”
“你...”关心兑的伸出手摸向平不凡的额头。
平不凡条件反射地以为关心兑要打人,脖子防御性地缩起。
关心兑温暖的手贴在平不凡的额头上,轻轻拂过,“烧退了。”
平不凡移开视线,颇为不好意思地往后再次退去,头一次被大老爷们儿摸大脑门,还真适应不了。
“欸...别往后。”关心兑伸出手,平不凡身后就是移门。
可惜平不凡没反应过来,他一个踉跄往后仰,手挥舞到半空,失重般坠落——
关心兑抓住他的手,两个人顺势倒下。
本来平不凡自己一个平地摔就已经够绝望了,眼见着关心兑这么高个子跟着他一起摔下来,铺天盖地的,平不凡惊恐地闭上眼。
不会砸死自己吧。
这么大块头,轻则骨折啊。
“砰!”
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关心兑胳膊肘撑地,让自己身体悬空,没有砸向平不凡。
平不凡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喂...”平不凡扬起头,“你没事儿吧。”
他一睁开眼睛,便陷入一双幽深黝黑的双眼,那双眼睛的主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若要把他吸进自己的眼睛。
他们两个人离得非常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融,密不可分。
地面上黑色的符纸散乱。
关心兑的侧脸上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他慢慢地垂下头、缓慢得向怀中人更加凑近。
平不凡用自己的手挡在自己的嘴唇上,眼中都是不解。
关心兑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关心兑滚烫的嘴唇从平不凡的手心擦过,他侧过脸,“刚刚...没支撑住身体而已。”
话是这么说,平不凡看向关心兑的耳朵。
红到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太子又在男扮女装》求收藏——腹黑太子为爱男扮女装,潜伏在女主身边消灭情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