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训练里,林兮再也没有跟平不凡说话。
准确的说，是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话。
平常林兮虽然是个不爱言语的人,但基本上有求必应,接近他的人都知道他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冷。
但今天,他举着弓箭，对着靶子默不作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射箭，全然都是旁人勿近的生冷状态。
队员们纷纷自己练习,不敢去惹这位爷。
林兮的周围似乎结了一层冰。
一直到训练结束，他的视线都没有从箭靶上离开过。
而原山有则是站在一旁，手上拿着平不凡的衣服,原山有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训练的平不凡,看着他拉开弓箭,看着他绷紧肌肉，看着他全神贯注。
弓箭命中红心的时候，原山有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被射中,“刷”得一声。
一击毙命。
真帅。
训练的时候没觉得有啥,训练之后平不凡一转身,发现原山有死死地盯着自己,跟要吃人似的。
平不凡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他一般不认真，一认真起来就忘了周围的一切。
“不好意思,今天水平不太稳定。”平不凡收起弓箭，接过原山有手里的自己的衣服。
“没想到啊。”原山有背起包，“我男朋友体育这么厉害。”
“你没想到的多着呢。”平不凡转动自己的胳膊，甩了两下。
他已经懒得反驳男朋友这三个字了,左耳进右耳出，自动过滤成男性朋友。
队员们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唐小姜走到训练场后面儿把灯给关了。
铁门被锁上，一众人再次陷入黑暗。
“不会吧。”原山有挑起眉，“你们上去还得爬绳子？”
平冰冰转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平不凡倒是挺惊讶的。
平冰冰真的怕原山有。
“或者你也可以飞上去...还是别了。”平不凡拽住原山有，“低调。”
“平不凡。”
在这黑暗中，响起了一个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声音。
“我去，吓死我了。”平不凡一回头，是林兮，“你什么时候站我后面的，霍...”
“我再问你一次。”林兮的眼中闪过一丝暗沉的光，“你真的...和原山有在一起了么？”
“是。”
不过还有三天忍忍就分了。
这句话平不凡没敢说出声，他怕原山有发疯，这个书里面个个都是些疯子，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刚刚他不是说了么。”原山有的语气蕴含着满意和得意，“他是我男朋友，怎么，想抢？”
一般这个时候，林兮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但是——
林兮抿紧嘴唇。
唯独平不凡，他不想放手。
绝对不要...
“诶，你要干什么...”
平不凡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当场被林兮那么一拽，踉跄着正准备骂人，那脏字还没出口。
他整个人陷入一阵光亮之中。
平不凡愣住。
刚刚发生了什么...刚刚、明明他和原山有站在地下来着。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上，低下头，一群人正在爬绳子，他们似乎对林兮和平不凡的突然闪现感到惊讶，一个眼睛睁得有铜铃大。
“怎么回事儿？”伏虎率先发出声，“你们俩刚刚不还在地底下吗，也没拉绳子，现在怎么出现在上面，闹鬼了？”
瞬息之内，平不凡没有任何感觉的，从地底出现在平地。
他突然觉得背后发毛。
平不凡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胳膊从林兮的怀里抽开。
“你...你。”平不凡转过身，“是你吗？”
“是我，我跟你说过，我是天空能力者。”林兮对视平不凡，“你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的翅膀吗？”
林兮就这么看着平不凡，清冷的眼睛里再次涌现出一抹光。
那似乎是一种期待。
“算是吧。”平不凡不自然地避开视线。
就算不是也不能告诉你们啊。
“你跟他睡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医院房间的设置。”林兮的眼睛更亮了一点，“是吗？”
“是。”这一次，平不凡回答得很干脆。
“那好。”
林兮似乎松了口气，不复那般寒冰三尺的气场。
“你离他远点。”
原山有矫健地从地底爬上来，眼神凶狠地对上林兮，像是一匹狼。
“我来回答你刚刚问的问题。”林兮淡淡地瞥过眼。“我会把他从你手上抢过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平不凡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作者傻逼。
抢什么抢，又不是人民币抢什么抢。
命都快没了，林兮和原山有还在自己跟前演什么情深深雨蒙蒙，比起这些，平不凡更关心自己晚上能不能抓到‘赵柔柔’。
能不能从这本破书里逃出来。
原山有和林兮对视的时长超过了一分钟，平不凡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把原山有拽走。
“原富贵，走吧。”他拽住原山有的卫衣帽子，“林兮，我们先走了。”
平不凡单手插兜，走出了种大哥的感觉。
真是胆子肥了。
平不凡自嘲。
现在连原山有的帽子都敢拽，说不定以后还真能上天。
和太阳他妈肩并肩。
他们走出校门外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关心兑的车，上面印着关氏集团独有的标志。
关心兑的保镖下车，打开车门，戴着墨镜儿朝他们两个招手。
平不凡和原山有对视了一眼，最终进了后座，平不凡本来走在前面来着，被原山有一手拉到了后面。
“你跟我坐。”原山有坐到中间，跟座山一样挡在关心兑和平不凡中间，“我委屈委屈，跟着老头儿坐。”
“你坐就坐，别人身攻击啊。”平不凡差点笑出声。
关心兑的脸有些黑。
确实，论年龄，关心兑是他们中间最大的。
可问题是人家有钱啊。
平不凡在心里哼唧了一声，他要是也能拥有一座紫禁城，他宁愿现在八老九十。
没多长时间，林肯车便行驶到医院的后门。
原山有一下车就撒泼让平不凡扶着他。
“你得配合我，体现出一种病重的感觉。”原山有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要不然等会儿那赵芳芳不信。”
“什么赵芳芳，人家叫赵柔柔。”平不凡纠正道，“你跟我站直点儿，你是生病了，又不是瘫了。”
按照原山有这夸张程度，至少得十级残废了吧。
关心兑站在他们身后，眼睛一直黏在平不凡的身上，选择性地把原山有从自己的视野里P出去。
“平先生，你回来了。”
赵柔柔站在值班台前，笑眼盈盈，看不出半分异常。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温温柔柔的女子，是那个在太平间亲吻尸体的女人呢。
平不凡和原山有站成一排，尽量挡住他们身后的关心兑。
也不知道符咒师和符咒师见面，会不会发现是同行。
打草莫惊蛇。
赵柔柔让平不凡和关心兑在表上签字，好奇地看了一眼关心兑。
“先生...”赵柔柔喊住签完字的关心兑。
平不凡握着圆珠笔的手一紧。
“先生，这个姓可真少见。”
平不凡暗道糟糕。
原山有说过关氏是最大的符咒师一脉，难道赵柔柔发现关心兑是...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姓‘滑’的。”赵柔柔笑道。
平不凡瞥了眼，签名表上工工整整地签着两个大字——
‘滑稽’。
滑天下之大稽？
平不凡：“......”
签个假名儿也不认真点，要不是长得还算正经，估计现在就被发现了。
赵柔柔朝平不凡嫣然一笑，跟朵花儿一样。
平不凡勉强地回笑。
花再好看，也是有毒的。
他转过身，很快就追赶上已经在电梯上的两人，电梯门缓缓关上，把赵柔柔隔绝在他们的视野之外。
平不凡条件反射地抓起自己的脖子，那里再次又疼又痒。
他们走出电梯。
“不要抓。”关心兑抓住平不凡的手，“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在你的脖子上下了一个伪装的，符咒，过会儿就自动消失。”
原山有“啪”得一声把关心兑的手从平不凡的手上拍下去，眼神里都是半信半疑，显然对关心兑还不是很信任。
他们打开病房后，平不凡脖子上的感觉便瞬间消失，如同云雾般散开。
门关上后，关心兑仔细地查看房间，最后在平不凡地床板底下发现了一张黄色的咒符，上面画着一只半睁的眼睛，正在不停地流血。
眼睛的上面写着‘格兰’这两个字。
关心兑皱起眉，“这种咒符...解除的限定条件很多。”
“什么意思？”平不凡问道。
“格兰是古代一个早逝婴儿的名字，她下的这种符咒就是为了让格兰吸取你的阳气，最终控制你的神智，直到你变成一具尸体。”
“啧...”
平不凡听得汗毛直竖。
要死了这是。
“所以，我需要被下咒人的阳气为引子，才能破咒。”
“说人话。”平不凡抬起眼。
“我需要，”关心兑和他对视，“你的jing、ye。”
平不凡往后退了几步。
“我的什么？”他怀疑刚刚自己耳鸣了。
“他的什么？”
原山有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需要你的...”一抹可疑的红色从关心兑的耳朵红到了脸，最后两个字他完全是滑了过去，含糊在喉咙里。
“就是需要...”
关心兑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
“不要...”平不凡试探性地抬眼，“会死吗？”
“如果没有阳气，格兰咒就没办法破解，这样靠着咒符吊命，最多再活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就会变成格兰婴儿身体中的一部分。”
说到专业部分，关心兑脸上的潮红最终褪去。
三个月。
平不凡艰难地转了转眼珠，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在三个月之内逃出这本书。
“第一个月，你将会失去行走的能力；第二个月，你将逐渐失去记忆，产生类似于阿尔兹海默症一般的病状；到了第三个月，你会骨瘦如柴，日日遭受刀割一般的痛苦...”
“行行行。”平不凡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去里面的屋子，你们别跟过来。”
“我来帮你。”
“去你的！”
平不凡把想要跟进门的原山有踢到门外。
他“砰”得一声关上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平不凡走到墙角的小床上，长叹了一口气...这去他妈的破书。
*
夜晚静悄悄地来临，带着某种让人不明就里的神秘。
时钟转到十点的时候，关心兑把房间里的灯关上，他走进内屋里，而平不凡和原山有两人按照往日里一般，睡在床上，闭上眼睛。
寂静到只剩下风吹，窗帘拍打墙壁的声音。
悬在高墙上的钟表正在一分一秒地踱过，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当时针指向十一的时候，外面的风声愈加呼啸，走廊里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是高跟鞋扣动地板的响动。
“咯噔——”
这响声最终在303病房外停止，“吱呀——”门被推开，露出一条缝。
女人的眼睛在门缝之间偷窥，且慢慢转动，发出诡异的光亮。
平不凡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赵柔柔伸出手，蔻红色的指甲反射暗光，她缓缓将门的缝隙推大，好让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纳入视野。
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原山有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最终，她将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平不凡的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去吧，格兰，今夜是你的盛宴，我要你把那个男人的魂魄给吸光，我要你让他成为独属我的木偶，我要他变成冰冷的尸体，去吧格兰。”
一张绛黄的符咒在半空中破裂，凭空响起婴儿的叫声，那叫声愈来愈凄厉，如同在人的耳朵边炸响。
平不凡盖着被子都能感觉到婴儿的啼哭声，还是3D环绕的那种，不是一个孩子在叫，而是数十数百个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
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连抬都不敢抬，重得跟铅似的。
而此时，床脚出现晃荡，有个东西在不断往上爬——是那个哭叫的婴孩。
他爬上床，舞动着双手在床上弹跳，发出欢呼鼓舞的笑声，而后又开始不断地哭。
“快，格兰，去把那个男人的脖子啃咬下来，这样…他便永远是我们的了。”
这下不是婴儿啼哭，是平不凡想哭了。
好端端的，哪儿来这么多人来害他，还咬脖子。
来了——越来越近。
那个东西爬过他的腿，不断往上、不断往上，婴孩似乎踩中了趴在平不凡胸口的小白猫，“喵呜”一声，婴孩再次哭笑起来。
“快点，格兰，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赵柔柔加重声音，“你若是喜欢这只猫，等会儿再吃。”
那东西笑着跳了三下，表示赞同，他伸出滑溜溜的小手，一点点、一点点朝平不凡的被子进攻。
平不凡紧闭上眼睛。
不管了！拼了！
他捏紧那张咒符——那张关心兑用他的阳气做成的咒符，倒数了三下。
就在婴孩掀开杯子，露出两个青红色眼睛的同时，平不凡默念三声‘佛祖马克思列宁同志’，而后伸出手，把符咒贴在那东西的额头上。
婴儿瞪大眼睛，发出惨烈的叫声。
“格兰好痛——啊——格兰好痛——”
一时间，屋子里全都是他的啼哭声。
婴儿的脸上出现了成人才会有的狠厉神情，他张大嘴，如同一个弹簧般跳跃到平不凡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住平不凡台跳动的脉搏。
这一刹那。
平不凡突然想到关心兑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被小鬼的真实形态咬到，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是要死了吗？
无论平不凡怎么撕扯那个小鬼，它就像吸铁石一般紧紧地吸附在平不凡的脖子上，用人类一般的牙齿咬入他的体肤。
褐黄的血液慢慢流淌。
小鬼的身体在咒符的控制下逐渐干瘪，由一开始油光的胖小子变成现在干枯的骷髅，可是它眼中始终闪发着怨恨的光芒，嘴中咆哮着‘格兰’二字。
门外的赵柔柔好奇地探进脑袋，“格兰，给我咬死他，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些低级咒符的…”
“格兰——格兰”
平不凡手指颤动，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内屋的门被破开。
关心兑从屋子里冲出来，几乎是一刹那间，十二个符咒凭空升起，围绕在婴孩的身边，形成一个阵法。
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婴孩在尖叫声中灰飞烟灭，如同腐烂的树叶，碎裂在床单上。
而那些符咒，竟然是黑色的。
“什么？你是符咒师？”赵柔柔往后退了几步，“黑色的符，你是关家人！”
在符咒界，只要一听到关家这两个字，敌人是望风丧胆，同行是望尘莫及。
而关家，最独特的就是他们的符咒俱是黑色。
符咒纯黑，上面的咒语是金黄色的，在黑暗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反应过来的赵柔柔咬住嘴唇，“你们...竟然把我的格兰给杀死了，我的格兰...”
“你的格兰？”平不凡捂住自己的脖子，“你把自己的孩子祭成了格兰，难道到最后，还是想着这些恶咒么？”
关心兑刚刚跟他们科普过‘格兰’这种寄托型符咒。
符咒师召唤格兰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孩子当成祭品。
在中世纪，格兰的母亲是异、教徒，所以格兰刚出生不久后就被活埋在教堂外。
符咒师如果要召唤格兰，就必须把自己亲生的、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同样活埋入土地，等到婴孩窒息的时候，默念咒语，格兰便会降临。
“平不凡。”赵柔柔皱起眉头，“我只是想得到你，你为什么要与我为敌？”
“我都快死了，你问我为什么与你为敌？”平不凡差点儿被气笑了。
原山有从床上跳下来，拿着消毒棉球帮平不凡处理伤口，眼里都是心疼。
“你讨厌我？”赵柔柔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讨厌我？”
她踏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你不要再走上前。”关心兑冷言说道，“你再走一步，我就让你再也使用不了符咒。”
赵柔柔抬起头，狠毒地瞪了关心兑一眼，“有本事你就来..我们这些野门子，从不惧怕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你们不敢做的、规定不能做的，我都能做到。”
她的嘴中大声念出咒语。
几十道黄符汇聚在一起，把她紧紧包住，如同坚不可摧的盔甲，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平不凡。
原山有“唰拉”展开翅膀，包裹住平不凡，眼神比狼还要凶狠。
“关家黑咒，扭转乾坤，黑白为前，八卦在后。”关心兑的身体随着他最终念念有词而升到半空，刘海拂动，“天地苍茫，不忍邪祟，天地幽幽，斩妖除魔。”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于瞬息之间在半空中划了一道金色的大符。
暴烈的风从下晚上迸发，如同龙卷风一般冲击着所有人，原山有用翅膀紧紧地护住平不凡。
而赵柔柔身旁围着的黄符正在一张一张地掉落，而后如灰烬散开。
赵柔柔的脸上开始出现裂痕，她拽住自己的脸，发出尖锐的叫声。
“格兰——格兰。”
一只黑色的小鬼从门外慢慢爬进来，手中拽着掉落的黄符，一边笑一边拽住赵柔柔往地底下沉。
木板中出现一个散发腐烂臭味的洞穴，正在一点一点得吞没赵柔柔。
赵柔柔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诉说着极度的恐惧。
“不，你是我的孩子，你要听我的，放过我，不要把我拽进去...”
“格兰...听话。”婴孩发出咯咯的笑声，“格兰要和母亲一起活埋。”
赵柔柔最后一点声音被黑色的泥土给淹没，黑色的婴孩兴奋地融入那个洞穴，剧烈地晃荡后，那个洞最终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地的杂乱。
风声停止，关心兑也从半空中落地。
他落地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转过身询问平不凡，“你...没事吧。”
“我刚刚被那个小鬼给咬了。”平不凡的声音有些颤抖，“按照你说的，我该要死了吧。”
“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关心兑的唇色如同纸般苍白。
“我给你喂了我的血，我们...我们生死同契，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我...”
关心兑话音未落，高大的身体竟然便这么垂着头倒下，发出“砰”得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看的时候莫要忘记男配是同一个人哦（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