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不凡看着那个男人,想到的却是自己。
在那个男人骂出‘同性恋死变态’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赞同,而是愤怒。
所有的思虑,都需要身临其境。
平不凡以前也是反同成员里的一个,看到类似的同性恋广告，他都会骂骂咧咧地跳频道。
高二的班上有一对同性恋情侣，班上的男生喜欢拿他们开玩笑,说他们恶心、变态，令人反胃。
平不凡当初也是冷眼旁观中的一员。
因为反感。
记忆里曾经有一件事让他对‘男人和男人’这个场景恨之入骨，一想到一看到便会浑身难受,就如同患了麻疹般酸痛。
内脏会连接着五官抽搐。
毫不夸张。
可现在——
那群假装沉默的人,那个破口大骂的男人,却成了他本人。
这种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感同身受之后，他似乎觉得...喜欢男人又他妈不是自己能选的,凭什么要遭受这些人的非议。
人们这样的偏见,跟古代时候女人不能读书一般陈腐。
平不凡低下头,有些恍惚。
一直到晚宴结束,他都没有缓过来。
“跟我回去。”走到门外后，君不知朝他转过身,“或者你自有打算？”
“过几天吧...”夜色里，平不凡拂开自己的刘海，“我会回去的。”
毕竟他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离不开君不知的帮助。
“好。”
君不知一语未了,半空中响起“轰隆”“轰隆”声，众人抬起头，发现那是一架直升飞机，正在夜空中盘旋。
“那我先走了。”君不知伸出手，温柔地在平不凡的侧脸抚过，“期待你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跟平不凡身后原山有发出一声冷笑，他么两个对视了长达了三十秒后。
君不知率先转过身，“古心，走。”
直升机螺旋桨搅拌的风让在场所有人的衣服飘摇，女士们纷纷伸手按住自己的裙子，以免走光。
古心朝平不凡一个鞠躬，挺着高长的身影，跟在君不知的身后登上了直升机。
“我们也走吧。”原山有勾住平不凡的肩膀。
两个人遁入夜色，他们没有打车，而是延着小公路往回走，登上了9号公交的末班车。
公交上印着‘君氏药品’的广告，印着一位女明星绽开的笑容。
上车前，平不凡抬起头，头顶上的天空只剩下几个在闪闪发亮，明天似乎是个雨天。
公交车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两个并排坐下。
原山有把自己那两双放不下的长腿侧着摆着，侧过头看向平不凡，“怎么，不开心？”
“还行。”平不凡随着车子的颠簸而颠簸，“我在反思。”
“反思什么？”原山有一笑，“你怎么回事儿，就去吃个饭，怎么还反思上了？”
“我...”平不凡转过头，有些踟蹰，“我想跟你...你们道歉。”
“嗯？”原山有眼中升腾起趣味。
“在今天晚饭结束之前，我和那个男人一样，我...我讨厌你们这种群体，甚至是憎恨。”平不凡躺在椅子上，把头往后仰，不敢再直视原山有。
“通过刚刚的事情，我发现，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受...因为一个天生的事实被歧视、被排挤，不公平。”
平不凡就这么接着说下去。
“就好像《阿甘正传》里的阿甘和丹上尉，他们并不能选择自己是不是痴呆，是不是终生残疾，但人们总是嘲笑他们的无法选择...对不起。”
平不凡最后这一句‘对不起’说的很轻。
到底是说给原山有，还是说给高二那两个男生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你这人怎么这样。”原山有安静地听完平不凡说完后，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的笑，“你注定要离开我的话，就不要让我更喜欢你。”
平不凡：“......”
他似乎已经对原山有的骚话攻击产生了一种免疫。
“诶，平不凡。”原山有凑过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让我看看时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富贵小朋友要看时间，但平不凡还是依言把自己左手递过去。
原山有看向平不凡的手表，“晚上10：25了。”
“不是啊，是10：45。”平不凡指着自己的手表探过头，也在这时候，原山有侧脸、靠近——
在平不凡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瞳孔震动，平不凡整个人愣成一根木头。
原山有扬起笑容。
“我不管，我就是想凑一个520，平不凡...恋爱第四天纪念日开心。”
窗外万家灯火明。
平不凡是捂着脸回到医院的，他怎么蹭，那种灼热的感觉都无法从左脸消失。
于是他踹了原山有一脚，表示自己的愤怒。
“我他妈说我理解你，可没说我就是你们啊。”平不凡刚刚所有的什么体会啊，什么愧疚啊，全都化为了风中的沙子。
又亲老子。
我女神都没有亲过的地方，你凭什么...
回303的路上，平不凡一句话都没跟原山有说，自己生闷气。
去他妈的《汤姆苏和七个男人》。
去他妈的设定。
七个男配个个喜欢男主，作者咋不上天呢。
小白猫从他的衣领子中钻出来，“喵呜”了一声，似乎在安慰他。
原山有坐到床上，脸上还挂着厚脸皮的笑，回味着那个滚烫的吻，目不转睛地看着平不凡走进浴室。
“哗啦”“哗啦”
平不凡把水流开到最大，让热水冲刷自己满脑子的杂乱如麻。
一直到熄灯、睡觉，平不凡这才在夜色里跟原山有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原山有很快就回应，“晚安。”
他又重复了一遍。
窗外球虫鸣叫。
到了半夜，房间里静悄悄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而后越来越大，打弯了树梢，打落了花草。
“咯噔”“咯噔”
门外走来一个姑娘，她手上乘着白色的大伞，“啪嗒”一声她把伞收上，弯下腰放在墙角。
她走了进去。
大厅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聊天声。
“赵柔柔，这么晚了，今天不是你值班啊。”
“啊...我就是回来拿个东西，您去忙吧。”
平不凡翻了个身，觉得天气闷热得他心慌意乱，他伸出手，把趴在自己身旁的小白猫抱到怀里。
门外似乎传来脚步声，又似乎是雨声。
赵柔柔搅动开303的门把手，露出一个缝隙，她就站在门缝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平不凡。
门缝之内，那双眼睛在黑夜总闪烁。
赵柔柔张开嘴，小声地不断蠕动，发出念咒的声音——
“格兰格兰，请附在他的身上，让他日渐成为你，让他日渐失去生命，被死亡的窟窿吸入，拉入地狱，来到我的身边...”
她一遍又一遍地这般说着。
随着她的念动，一个黄色的符咒从门框外幽幽飘进来，符纸上写满了血红的‘格兰’二字。
符咒在半空中扭曲地摇晃，最终落在了平不凡的脖子上。
一阵幽幽的黑色光亮之后，那个符咒嵌入了平不凡的脖子上，逐渐隐形，化为了一颗微不可见的痣。
赵柔柔停止了念咒，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她用手捂住嘴，让自己的微弱的笑声淹没在雨声之中。
“咯噔”“咯噔”
赵柔柔往外走，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隔天早晨，平不凡七点钟自然醒，发现小白猫趴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他伸出手，把小白猫给拽到了枕头上。
原山有还在睡，别说，这人安安静静的时候，还真挺帅的。
平不凡拿新的吊液，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上。
出门后，他发现门外湿哒哒的，还有人沾着泥的脚印，平不凡皱了皱眉头。
他背起书包往下走，跟值班的护士预定了303的早饭。
往外走，两个医生和保安正在讨论事情。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发生了灵异事件，可把人吓死了。”
“知道，太平间的一个尸体昨晚被偷了，今天早上在医院后面被发现了。”
“太瘆人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贼来偷肾脏之类的，结果那尸体完好无损，就跟自己跑出去的似的。”
“昨天值班的人才吓得够呛呢，也不知道哪个人这么恶心，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肯定是个男人干的，尸体是个男人的，女人压根儿抬不起来。”
“你说的是...对了，那个尸体收回来的时候，家属来闹了，说脖子上多了个东西。”
“多了啥？”保安憋住气。
“多了颗痣。”
“多了颗痣怎么了？”
“问题是家属说这男人脖子上从来没有长过痣，死亡那天拍的照片上也确实没有...”
“操...这也太吓人了吧..”
平不凡也只是粗略听了听，他没有久留，唯一的印象就是这医院真挺不靠谱的。
得找个机会让原山有转院。
他拎着书包跑出去，拿着钥匙去寄放处领自己的平衡车，拿到车后，他往外行驶。
不知道为什么。
平不凡扭了扭脖子。
脖子有个地方像被虫子在啃咬一样又痒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