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寻!”
朦胧中,小女孩儿的声音像是飘在半空中。
华寻被钟不离从水里捞出来,搁在冰凉的地面上。
“华寻,你没事儿吧?”
钟不离伸出手拍打华寻的脸庞。
“啪啪啪”几声愣是把华寻疼得清醒起来。
地板的冰凉透过皮肤渗透入骨骼,华寻没有睁开眼睛。
太丢脸了。
在儿童泳池里也能溺水。
我他妈该是世界第一人吧!
华寻宁愿装死,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比起潮湿的回忆,尴尬的现状更猛烈地撞击华寻的内心。
世界仿佛都沉寂下来,为华寻的遭遇而感到窒息。
“你说他是不是昏迷了呀?”
小女孩儿嗫嚅道。
“都怪我,我刚刚不应该让他下水的。”
“不是你的错。”
钟不离开口。
他们一边说话,华寻一边在脑子里瞎想。
到底为什么...
这泳池都浅成这样了,为什么我还能被它勾出恐惧和回忆。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所害怕的事情真得值得我害怕吗?
“华寻?”
钟不离试探性地把手指放到华寻的鼻子下。
华寻没有答应。
钟不离再次短促地喊了一声。
“华寻?”
依旧没有响应。
华寻闭眼装死人,死活不应声。
沉默了几秒后,他感觉到钟不离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钟不离手心滚烫,和华寻冰凉的胳膊形成截然对比。
钟不离和小女孩儿都没有说话,就这么过了几分钟,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华寻以为他们两个都走了的时候,嘴上突然传来温暖的感觉。
钟不离扒拉开华寻的嘴,认真地往里面吹气——
脑子里炸成了一片五颜六色,华寻愣在了原地。
别扭感,违和感,燥热感,乱七八糟的什么感觉都有,全都拧成麻花往华寻身上冲,连带着鸡皮疙瘩。
“你他妈干什么!”
本来浑身没劲儿的华寻直接从地上坐直身,跟诈尸一样,使劲儿推开钟不离。
“你他妈到底干什么?”
华寻用手用力地抹自己的嘴唇,狠命地蹭。
“你醒了啊?”
钟不离显然也懵住,后知后觉地抹自己的嘴唇。
“钟不离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哪儿有人这么给人做人工呼吸的?我他妈压根儿没呛水。”
“你没事儿啊。”
钟不离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然后眉毛逐渐皱到一块儿,他伸出手用力拍华寻的背。
“没事儿装什么死啊?谁知道你昏没昏?”
“但你也不能扒拉我的嘴啊。”
手蹭过的嘴唇发烫,怎么抹都抹不开刚刚那种软乎乎的感觉。
靠!
华寻站起身,披上衣服。
折大了!
水也下了,薯片也给你买了,我就先走了。
华寻朝小女孩儿招手,如同逃避洪水猛兽般跑出游泳池。
上辈子的华寻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在儿童泳池溺水的境地。
在更衣室换完衣服后,华寻依旧没有停止抹嘴唇的动作。
“我的嘴上又没有毒药,你这么磨来磨去几个意思啊?”
钟不离盯着华寻的嘴。
“没几个意思。”
华寻皱起眉。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就是...”
华寻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终于搜索出一个词。
“膈应。”
听华寻说完这两个字,钟不离的脸色瞬间暗下来。
默不作声,直接“啪”得甩上柜门。
“别介啊,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华寻把手放在钟不离的肩上。
“咱么俩大老爷们儿,你又不是姑娘,我也不是姑娘...”
说着说着华寻的嘴发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赶紧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吧!”
这他妈鬼地方,不仅让老子丢脸丢到了姥姥家,还顺道丢了自己的初吻。
小女孩儿目送他俩走出游泳馆,临走前把手里的薯片塞到华寻怀里。
“给你一包,今天对不起了!我不应该强迫你下水的!”
“没事儿,不知者无罪啊...”
华寻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怕水这事儿还真没谁了。”
“这个薯片很好吃的。”
小女孩儿站在台阶上眨巴眼睛。
“番茄味的,说不定吃完了你就能游泳了。”
“行行行,谢了!”
华寻正要走,小女孩儿扯着华寻的衣摆。
“大小孩儿,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悄悄话...”
“什么话还非得悄悄说。”
华寻得意地瞧了一眼钟不离。
“看看人家,为什么跟我说悄悄话,不跟你说!”
钟不离咧开嘴,露出他的虎牙。
“切。”
“大小孩儿...”
小女孩在华寻的耳畔说道。
“刚刚、刚刚这个帅哥哥亲了你,你是不是会怀孕啊?”
华寻的脖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灵魂也跟着颤抖。
他妈!
没完了这是!
回去的路上,钟不离一路上都在问华寻悄悄话是什么得到的只有华寻如同酱菜一般无法言表的神色。
最近事情实在是太不顺,在游泳馆溺水,上课时候走神,晚上被蚊子围攻,一系列事情让华寻精神恍惚到走出校门后自己给自己来个平地摔。
摔下去后,华寻甚至就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钟不离留在学校里帮老师批试卷,张猴儿要去补习。
华寻一个人走回家,一条并不长的路,愣是给华寻走出人生哲理来。
刚刚就应该躺在校门口不走!
孤独啊,寂寞啊。
儿童游泳池啊。
一想到这个,华寻的脑袋壳儿发疼。
就跟有人不停地用手指弹他脑门儿一样,只能让人变得烦躁,而且没有办法拽住脑门儿的无形的手。
“华寻,放学了呀?”
茨叔坐在小卖部里晒太阳。
“来买点什么吗?”
华寻眯起眼睛,用眼神横扫一圈小卖部。
“也没什么胃口,那就来一瓶北冰洋吧,要最冰的,透心凉的那种。”
“好嘞!”
茨叔站起身。
“保证给你冰得舌头都麻了!”
茨叔没骗人。
华寻一边拿着北冰洋一边往回走,扬起头用力灌几口,舌头果然被冻到发麻。
气泡直往直往脑袋里窜。
“欸!这不是钟不离的跟班儿嘛?”
华寻的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打断往上涌的气泡。
华寻转过身,发现是王小虎。
也就是钟不离名义上的弟弟。
华寻第一次见到王小虎的时候,王小虎正在被钟不离摁在地上揍,那时候王小虎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现在他的毛发全往上竖,已然染成大红色。
钟不离说过让华寻离王小虎远点儿,别沾上荤腥。
华寻也就没搭理他,转身往前走。
“别走啊!”
王小虎双手插裤袋,跟鬃狗一样紧紧咬在华寻身后。
“你别不乐意啊!我不就说了个大实话嘛!”
“你确实是钟不离的跟班儿啊!你天天更在钟不离身后,就他那幅冷冰冰样子,你图他什么啊?”
华寻听完着话,关注点完全发偏。
钟不离哪儿冷冰冰了啊?
华寻一想起钟不离的笑还有虎牙,就觉得王小虎在跟他扯犊子。
王小虎是不是刚刚吃太多咸菜给闲出蛋来了?
华寻往左走,他也跟着往左走。
华寻往右走,他也跟着往右走。
“你有事儿吗?”
华寻皱起眉看着他。
“有!当然有!”
王小虎一见华寻理他,眼睛里散发出精光。
“你们是不是快中考了?欸!本来我也该中考的,可惜啊,被学校处分了!”
王小虎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带着骄傲。
“可那又怎样呢?学习有个屁用?你现在学的东西又不能给你吐出钱来!像我这种人以后是能赚大钱的!才不跟钟不离那榆木脑袋似的,天天看书!”
“你语气能不能放尊重点儿他不是你哥吗?”
听到王小虎说钟不离,一股不爽的情绪从华寻的心里往上升。
本来他今天心情就不好,王小虎还偏偏撞在枪口上。
撞一下还不够,非得撞出声儿来。
“他算个屁的哥呀!算了算了不提他,一提他就来气!”
王小虎把头往前一伸,跟乌龟似的。
“我呢,主要就是想找你借点儿钱,也不多,300你有吧?”
“300块钱?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华东梅给华寻的零花钱也不过一块钱一个星期,300块钱都华东梅半个月的工资了。
“我要是有抢银行的本事,还找你干嘛?”
王小虎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
“华寻,你别跟我卖关子!我知道你爸你妈都是在机关里当会计的,家里有钱的很!”
王小虎把手摊到华寻跟前,摊出手掌心。
“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给钱要不挨我揍,你这快要中考的人,应该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吧?”
王小虎笑得就跟个黄鼠狼似的。
华寻攥紧北冰洋的瓶子。
“这小屁孩儿跟谁学的二流子语气。”
其实他也算是王小虎的长辈,算上上辈子,年岁长了不知多少,但是偏偏今天心情就是不好。
华寻扬起北冰洋的瓶子,直接摔在墙上,饮料溅在了王小虎的衣服上。
“啪”得一声,气泡全都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