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寻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钟不离要是这会儿跟他打一架,他都不带怵的。
但是钟不离这会儿垂着个头,靠在墙上,跟刚才扬着拳头、眼里带着血的完全是两个人。
华寻拿着个花露水束手无策。
他该干什么?
他这会儿应该上去给钟不离来个拥抱吗?还是像老大哥一样把手放在钟不离的背上用力捶捶?
犹豫了三秒后,华寻把左手的花露水挪到右手。
“你吃晚饭了吗?我家还有一盆儿排骨,要不你跟我回去吃?”
说完后,华寻都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哪儿有刚打完架问人家饿不饿的?
但钟不离还是一声不吭得跟着华寻回了家。
华东梅虎视眈眈地站在玄关外,手上拿鸡毛掸子上下摆。
看到华寻露出半个脑袋后,眼睛立马瞪成两个铜铃。
“你还知道回来?”
华东梅拿起鸡毛掸子。
“拿着个花露水去哪儿鬼混了?”
鸡毛掸子快要落到华寻脑袋上的前一刻,华东梅眼尖地看到华寻身后的钟不离,往上吊的眼角如同戏剧变脸一样上下颠覆,直接由红脸儿变成笑脸儿,鸡毛掸子便也收回去。
“唉哟,这不是不离嘛!好久没来我们家了!欸,你身上怎么有伤啊?”
华东梅惊讶地睁大眼睛,伸出手直接把华寻扒拉开。
华寻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轻飘飘地贴在了门槛上。
他就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是亲生的。
“阿姨,我没事儿。”
“怎么能没事儿呢?瞧这口子,还有你这拳头都破皮了!来来来阿姨这儿有医药箱,你过来坐着!”
“谢谢阿姨。”
白炽光从灯顶上照下来,落在钟不离的身上,衬得他越发白皙。
睫毛往下垂,白脸红嘴唇,一声不吭,半点儿都没有之前挥舞拳头的狠厉气势,乖巧得就像刚从河里捞出的白藕。
华寻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场梦,或者大晚上得因为学习过劳而产生了幻觉。
这虎牙小白脸,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华东梅就跟亲儿子受伤了一样呵护钟不离,切好哈密瓜放在茶几上,让钟不离坐在沙发上安安稳稳地看电视。
而华寻这个真亲儿子则是被她几个大白眼赶回房间写作业。
“妈,给我也来块哈密瓜呗!”
华寻开口。
“哈什么蜜瓜?刚刚出去偷玩我还没找你算账!麻溜儿给我做作业,小心我抽你!”
照这态势看,华寻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捡回来的。
他现在特别想冲到隔壁书房,问问李建国你们当初是从哪儿拾回我的,我自己带着纸箱子回归故土还不行吗?
连作业上的符号都在笑华寻。
刚刚就不应该把小白脸带回来!
华寻没好气地翻开作业本儿,用圆珠笔在上面瞎画,题目的每个字看起来都像哈密瓜。
华寻深呼吸,由衷地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浊气。
算了,还是写作业吧。
学习要紧!学习使人进步!
学习好的才有资格吃哈密瓜!
华寻把脸埋进题海,在呛人的花露水味重磨了三个小时,终于把作业磨完。
推开门走到客厅,钟不离已经走了。
装着哈密瓜的盘子也早就空了,华东梅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上的广告,眼神涣散像是在思考人生,严肃到华寻都不好意思问她为什么不给他留一块哈密瓜。
哪怕是一块儿也好啊。
就算孩子是捡的,也不至于一块儿都不留吧。
“华寻啊...”
华东梅终于发现华寻的存在。
“钟不离这孩子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在家里还要挨打...欸...”
华寻听华东梅这话,嘴皮子上下颤抖。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就钟不离刚刚那小霸王样儿,他还挨打,他不上天就算不错了!
虽然说家里的情况似乎确实不太好。
“不行!”
华东梅站起身,拿手用力拍华寻的肩,你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钟不离,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帮我盯着,一定要让他按时去食堂吃饭,不能饿着,最近他不是伤着了吗...你有空就帮他打饭,好好照顾着,知道吗”
“妈,你就说吧...钟不离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华寻看向华东梅,“祖宗?”
“去你的!”
华东梅让华寻盯着钟不离后,华寻才发现这家伙是真得不爱吃饭。
“你吃早饭了吗?”
“没吃。”
钟不离把视线从课本上抽出来,落在华寻身上。
“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没听见下课铃啊?该吃午饭了!”华寻拿手指绕教室划出个圆弧。
“你难道没有发现铃声一响,大家‘呼啦’全跑出去了?你再不走,食堂的肉该被人抢光了!”
“没事儿,我不饿。”
钟不离摇手。
“你先去吧。”
“你他妈早上不吃,中午不吃,是准备修道啊还是准备成仙呢?”华寻拉起钟不离缠裹绷带的胳膊。
“你不饿我饿,走走走,快走!”
要不是因为华东梅,华寻才不会淌这浑水。
给钟不离打完饭后,华寻没好气的“啪”得把俩盘子放到桌上。
“吃吧,祖宗!”
“好的,子孙。”
钟不离朝华寻笑,没心没肺地露出虎牙。
“提前说一声。”
华寻拿筷子在桌子上点。
“我这可不是在关心你啊,要不是华东梅,我才不问你到底是想修道还是成仙,你就算是饿成狗尾巴草也不关我半点儿事儿。”
“行行行。”钟不离拿起筷子。“你现在怎么对我敌意这么大?当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主动跟我说交朋友。”
“鬼知道,吃你的!”
说到这个,华寻简直就想摁着自己的头回到过去,当初要是华寻知道他叫作钟不离,别说交朋友,估计连躲都来不及。
叫什么名字不好,非得叫这个。
钟不离就像上天派过来看华寻笑话的一样。
华寻拿起筷子,用力地从中间劈开狮子头,红烧的汁水流淌进饱满的白米饭里。
“吃什么你自己夹。”
华寻给自己和钟不离打的是不一样的菜,钟不离的那份有蒜蓉茄子和糖醋排骨,他自己的这份是狮子头和蚕豆。
故意打得不一样,这样才吃得丰富。
华寻扬起筷子,没有犹豫直接挑中钟不离盘子里最大、造型最独特的排骨,塞进嘴里。
钟不离见势,也扬起筷子目的直奔华寻盘子里硕大滚圆的狮子头。
“诶诶诶,自觉点儿!”
华寻一边啃骨头,一边说。“统共就两个狮子头,夹这么多我吃什么?“
“放心。”
钟不离嘴上这么说,筷子直接从底下劈出一大块儿狮子头,颤颤悠悠地抬起往自己盘子里送。
沉甸甸。
“你他妈!”华寻立马抬起筷子去抢。
钟不离的筷子比华寻的机灵多了,往后缩,跟兔子遇到狼一样迅速逃脱。
华寻怀疑钟不离成心想玩儿他,不把丸子扔进碗里,反而继续架在筷子上悬在半空中。
华寻往东钟不离往西,华寻往前钟不离往后,华寻往上钟不离往下,就是不撒手。
“你他妈!”
华寻实在忍不住,干脆扔掉筷子,扬起巴掌一个手刀就要落在狮子头上把它拍飞。
同归于尽得了——
结果眼神比手更快,率先落在钟不离夹筷子的手上。
钟不离拿筷子的方式很奇怪,跟正常人不同,钟不离食指的侧面微微夹在筷子中间,像卡在三角架中间的铁片一样。
华寻的手僵在半空。
钟不离筷子上的丸子便也准确无误地落入自己碗里的白饭上。
“我跟你开玩笑呢。”
钟不离注意到华寻的僵硬。“又不是全吃”
“你...”
华寻全身发冷。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拿筷子吗?”
在华寻的记忆里这样拿筷子的人只有一个。
他妈的为什么这么巧?
到现在为止,华寻也觉得全世界人民这样拿筷子的也应该只有钟离一个。
从前张养因为这事儿嘲笑过钟离。
“哪儿有你这样拿筷子的!”
钟狗子只是笑着回应。
“还不准人有点特殊的怪癖了?你们有你们拿筷子的方法,我有我自己拿筷子的方法,我就觉得我这样拿,比你们更稳更容易夹东西。”
“是吧,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