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我当天省着没花。
事实证明这决策是正确的,隔了一天小卖部里棒棒糖打折,买一送一,而且有苹果味儿的。
咬到苹果味之后,整个生活都亮堂起来,有劲儿。
前桌的蒋妍妍转过来。
“祁飞,你今天竟然一个上午都醒着,奇迹啊!”
“活长点儿,生活里还有好多奇迹。”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打响,老班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进教室。
班上同学一看到有试管和酒精灯立马兴奋起来。
“老班今天做实验啊!”
“太好了,终于不用做测验了,我考试都快考吐了!”
“你们是高三学生了,看看黑板上还有多少天!”
老班拿手指敲黑板。
“看见了没,今天都正月二十五了!还有不到四个月你们就要高考了!还在这儿瞎抱怨!”
他话没说完,广播里传来播音腔的女声。
“第一节眼保健操,揉天应穴。”
我举起手,胡乱地摁在眼眶上。
我有点远视。
“一个个的不要四处乱看!做眼保健操就要有做眼保健操的样子!”
老班站在讲台上大吼。
“上一次检查,我们班就已经扣了一分,我看谁也不好好做眼保健操!等会有人来检查,谁被扣分谁就给我再做三套卷子!”
偷偷在做作业的蒋妍妍立马直起身,把手放到眼眶上。
“报告,检查眼保健操。”
“进来。”
检查眼保健操的两个纪律委员走进教室,一左一右得开始巡逻。
有刘海挡着,我睁开眼,无所畏惧地用手指在眉毛上瞎按。
抬起头后,跟纪律委员来了一个对视。
靠。
我差点说出声。
是四班那个光棍节生日的班长。
我愣是没想起他的名字。
只记得光棍节三个字,还有他的八张票子。
对了,还有他给我的一块钱。
看在他应援我两颗棒棒糖的份上,我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做眼保健操。
闭眼之前我瞥见了窗外站着的教导主任。
一张紫红色的圆脸上两个金光亮亮的眼睛,不停地扫视教室,把老班看得紧张得不敢动。
叫什么来着。
夏什么来着?
夏雨夏雪夏冰雹?
反正跟夏天有关...
我正在回忆,他绕教室一圈,又从我后面转回来。
对桌的两个男生在我旁边窃窃私语。
“他拽什么拽,不就是上次投了个三分球吗,搞得天下就他一个人会打篮球。”
“还有群脑残的女生说他是校草,谁他妈承认啊。”
他们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要是再大点儿,窗外的教导主任都能听见。
我睁开眼睛。
姓夏的压根没反应,或者是没高兴搭理,经过他们那一桌的时候步伐都不带停的。
“我跟你说什么最绝...他妈妈最绝,开个店惹了一群混子!”
“那种女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
姓夏的终于停下脚步。
他眯起眼睛,而后用一种我觉得很快的速度走到他们桌子旁。
没拖泥带水,直接揪着他们的校服领子把他们拎起来。
“扣两分。”
“凭什么?我们一直都在做眼保健操!”
两个男生直嚷嚷。
老班紧张地从讲台上走下来。
“这位同学,我刚刚也看到他们是在认真做眼保健操的,咱们通融通融...”
老板也是看班上扣分扣怕了。
“不通融。”
姓夏的把两个男生往外拽,直接拎到教导主任的跟前。
本来还在叫唤的两个男生一看到那张紫红色的圆脸,屁话都不敢说了。
“怎么回事儿?”
教导主任问。
“不认真做眼保健操,闭着眼睛聊天。”
“证据呢?你又没证据!”
其中一个男生闷着嗓子喊。
“不需要证据。”
教导主任这么一声,我身旁的窗子都在震。
“他我绝对信得过,你们两个成绩差就算了,还在这儿给我扰乱课堂纪律,这节课你们俩给我站在外面听!”
“老师我觉得...”
“老师什么老师,叫主任!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交八百字的检讨,没写完就直接打电话让家长领你们回去!”
“太严重了吧...”
“你们是不是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思想品德的错误?没有认识到就写一千六百字的检讨!”
啊。
对了。
我脑子中灵光一闪。
叫夏正行。
我看向窗外,他也看了我一眼,很短促的对视。
挺牛啊。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乖宝宝型的学生。
原来学霸也有自己的脾气啊。
我朝他招手。
他没有理我,径直走了。
切。
我收回手放回衣服兜里,看着黑板发呆。
老班的视线有的时候会扫到我这个角落,不过很快就会离开。
他今天做的实验挺有意思的,红色和白色的溶液融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紫色。
试管里还在冒气泡。
下午四节课全是数学课,一条大题就讲了两节课。
我大约听了会儿,眼睛发涩。
实在熬不住困意,我把刀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课桌里用书本挡在四周。
开始切橡皮。
我切得很细,橡皮屑一条一条得落在桌子里。
橡皮切完后,我用手指捅前桌的蒋妍妍。
“干嘛啊?”
她皱着眉。
“上课呢。”
“铅笔。”
我言简意赅。
她习惯性地拿起笔袋,直接扔到我桌上。
“全给你,慢慢削。”
数学老师眼尖。
“蒋妍妍上课交头接耳,是不是觉得自己成绩很好啊?上次退步了十名还不知道教训呢!”
小姑娘委屈地低下头。
一共五根2B铅笔
我用最后两节课的时间,把它们削得跟针一样细,把笔袋还给蒋妍妍。
“怎么只剩这么短了...你削这么尖,我怎么写啊?”
她拿起笔往作业本上一戳,铅笔芯儿从头断成三截。
“祁飞!”
“放学了。”
我把手揣回校服口袋。
“我先走了。”
“不上晚自习啊?”
“你看我上过吗?”
蒋妍妍没再说话。
走出校门,我站在门卫处的东边墙角等黄豆。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四五十左右的样子,长相还不错,身材也不错,有点儿儒雅的感觉。
轮廓分明。
我多看了几眼。
中年男人里没发福的没啤酒肚的,得算是珍稀动物了吧。
他正在抽烟,看到我之后,他正好抽完一根烟,走到垃圾桶旁扔掉。
而后转过头看着我,盯了很久。
久到我开始怀疑他是个人口贩子。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再看了看我,又再看了看手机再看了看我。
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重复了三遍。
“祁飞?”
“是...你谁?”
“我是你爸爸...不是...”
他赶紧改口。
“原野院没告诉你吗,我是新领养你的那个人。”
“你领养我?”
我抬头。
“我这么大了,你领养我干什么?”
原野院里五、六岁的孩子都有人嫌大,不乐意要回去,怕培养不了感情。
“我都成年了。”
领养这么大的我回去,难道是继承遗产啊?
看到他的车子后,我觉得应该没有遗产可以继承。
一个破旧的能源汽车。
白色的车皮有好几处凹痕。
“你们院长的电话。”
他把手机递到我耳朵旁边。
“我让他亲自跟你说...”
“祁飞啊,我没跟你开玩笑吧...上次你还不信...是真有人把你给领走了。”
院长还是那副老油条的腔调。
“靠。”
我跟着男人往车子走。
“坐前面吧,咱们也好聊聊天。”
他帮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弯下腰坐进去。
车子开过红绿灯,我先开口。
“你是不是有恋·童·癖?或者只喜欢小女生?”
“说什么呢?”
他从车柜子里拿出一罐口香糖。
“吃吗?”
“不吃,警察叔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说完这句话,我倒出一个木糖醇放进嘴里。
他笑了一声。
“你还挺幽默。”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木糖醇是柠檬味的,有点酸。
“为什么领养我?喜欢萝莉,恋·童·癖,还是做皮肉生意的?”
“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
他咳嗽了一声,嘴里有烟味儿。
“别在脑子里编电视剧了,放心吧,我不喜欢女的。”
“你是同性恋?”
“是。”
“那就好解释了...”
“怎么说?”
他打方向盘,往路东边转弯。
“没看见你和妻子的合照。”
我指向挡光板上的招财猫链子。
“一般人车里这里挂的都是老婆和孩子的照片。”
“小侦探啊。”
他把视线放到窗外,车速放慢。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先吃了晚饭。”
他一个开能源小破车的人竟然还有在外面吃饭的习惯,我觉得神奇。
“不是很想吃饭,想喝啤酒。”
我咧开嘴。
他看了我一眼。
“那行啊,我知道有一家大排档,就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