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几眼扫过屋子里那模式化的像学生宿舍一样的家具摆放,走路的同时手指拂过书架上那一排排与浅见嘉月所学课程有关的、看封面就十分枯燥的专业性书籍,最后一屁股坐到书桌前那把唯一的椅子上。
“我可要提醒你,我是已经有代号的组织核心成员了,而你还在训练场里,连基层成员都不算。你对我应该保持该有的尊敬,而不是用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她翘着腿,仰着头对浅见嘉月说道。
浅见嘉月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复杂翻涌着说不清的思绪。
宫野志保,这个人无疑应该和波本一样是她争取的“盟友”,但那应该限于在她已经讨厌组织的前提下。现在的话她还是组织的成员,亦正亦邪的立场让她很难猜测她知道了浅见嘉月的最终目的后会做出什么。
保险起见,她还是暂时先疏远这个人比较好。
该怎么做呢?
有了,就先让她捉摸不透自己吧。
想着,她忽然猛地一甩手。门重重地被关上,与门框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宫野志保被她这声动静惊到,一眼瞪过来。
浅见嘉月对自己的行为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反而义正言辞道:“我不觉得我有必要对一个连我最基本的技能都应付不来的组织核心成员卑躬屈膝。”
宫野志保愣了一下,对她这嚣张跋扈的样子感到意外的同时更加恼怒。
她冷哼一声,“没想到你居比我想象中还要目中无人。”
她扭了一下视线然后以一种凶恶的眼神瞪视着浅见嘉月,像是要蓄力用眼刀把她刮死一样。
“我本来没打算搞得这么僵的。但既然你提起来了,那也别怪我有话直说。昨天的事,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你最好祈祷自己可以通过最后的考验,并且活着离开训练场。”
浅见嘉月也直视着她,对那双充满敌视的眼睛毫不避讳。她满不在乎地转移话题,“别说这些没营养的威胁话了。我都知道,你来我这里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看我究竟是怎么度过那天那个实验的,对吧?”
刚来没一会儿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威胁她,看来她所说的昨天把她催眠的那件事反而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浅见嘉月的推断,身为年仅十六岁就成为组织科学家的天才,宫野志保应当具有非常强烈的骄傲和自尊。她努力了很久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尤其做到那件事的人还是她讨厌的人,她一定会记在心上并且非常介意。
她一进门就跟她强调组织地位高低这点就是证据。
“当时的场景,审讯室里的摄像头全都记录下来了,我建议你直接去找那些录像看。”浅见嘉月说道。
她觉得自己可有耐心了,对主动来招惹自己的人也能这么理智地提出这么好的建议。然而宫野志保却非但不领情,还狠狠地再次瞪了她一眼。
“看来我刚才说错了,你的确是个大人物,”只听她这么说道,“你完全有资格组织核心成员相提并论。毕竟你的任务记录都是直接发送给boss的,除了boss意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保存。呵,该说你不愧是浅见家的大小姐吗?
“你明知道这一点还故意那么说,你是在挑衅我吗?”
浅见嘉月诧异地眨了眨眼。
“不,我不知道……”
原来她的考核视频是有保密要求的吗?
除了必然的参与者和boss之外,其他人都不能看?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正这么想着,浅见嘉月注意到宫野志保盯着她的眼神。
浮着血丝的眼睛里还带着没有完全消去的疲惫,使劲睁圆的模样配合发黑的脸像是在质问她:你得意个什么劲?
浅见嘉月愣了一下。
姐姐,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得意了啊?这种事情是好是坏都还是另一会回说吧?
浅见嘉月正想反驳,忽而思绪一转,想起现在并不是能和宫野志保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万一一不小心谈的深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于是立即收敛了姿态,双手交叉身前,像是豪华酒店的高素质服务员一样问宫野志保:“刚才惹恼您真是不好意思。请问您来找我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我明天一早还有安排非常紧密的训练安排需要做,恐怕没有太多时间陪您聊天。”
宫野志保又被惊到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进门不到短短十分钟,她态度转变过几次了?
而且因为浅见嘉月实在太过装模作样,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不要用这么恶心的态度跟我说话。”她嫌恶地说道。
“这难道不是您要求的吗?”
“什么?”
正要发火,宫野志保一抬头,发现浅见嘉月此刻的脸色更让人难受,那个表情简直就像是在不耐烦地对她说:大姐你有什么话请赶快说吧我真的累了。
宫野志保:……
她错了,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换过态度,她依旧是那么地令人讨厌,现在更加讨厌了。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了半晌,最后放弃似的说道:“好吧。”
不是认输,她是不想再跟这种神经病说话了,能轻易利用那种机器操控他人思维甚至行动的人,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想和你啰嗦了。”她道,“总而言之,我只问你一件事——对于那个FBI的卧底和我姐姐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浅见嘉月眸光闪动了一下。
众所周知,宫野志保和她姐姐宫野明美的关系非常要好。她一直都很介意赤井秀一伤害了自己姐姐的事情,对于对姐姐造成过其他伤害的人也是一样。
她的母亲浅见由纪提携过赤井秀一,在很大程度算是帮助了他在组织内执行卧底任务,也进一步加剧了他对宫野明美的伤害。
现在浅见由纪已经去世了,她想要找这一事件的推动者,自然只归罪于浅见嘉月。
这对于宫野志保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必须认真对待。
于是她收敛了先前那副要怼不怼的姿态,沉吟半晌,认真回答道:“我很抱歉。但是,和我无关。”
“你说什么?”宫野志保不相信地挑起眉头,“你这听起来前后毫无关联的话是什么意思?”
浅见嘉月很真诚,“就像字面说得那样,虽然我母亲的确帮助了赤井秀一,但是她也受到了惩罚,在追击赤井秀一的任务中不幸去世了。你是因为无法苛责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所以才来找我的吧?但是我自从进入组织的那一刻起,我的一切行动便全部都变得身不由已,包括赤井秀一的事。那个FBI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所以,虽然很抱歉,但确实与我无关。”
宫野志保死死盯着浅见嘉月,“你不恨他吗?”
浅见嘉月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我对我母亲怀着更深的憎恶吧,我对赤井秀一反而没有任何感情。”
这是真的,是原主的心里话。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黑夜中偶尔传来几声小小的虫鸣,鸟儿都睡了,留下树叶拍打巢穴时“沙沙”的声音。
宫野志保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没有说话。
打算离开时,宫野志保在门口又环视了一圈浅见嘉月的屋子。
她问道:“你父亲为什么不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住所?以传闻中他的财力和权力,这应该不成问题吧?”语气中带着熟悉的讥讽语调,像是对刚才浅见嘉月的道歉不完全满意,想再看她笑话似的。
这个女人现在果然不能相信。
浅见嘉月心想,面上坦然地回答了宫野志保刚才的问题:“我想他应该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我现在还是训练场用不到,所以还是给了我最简单的条件,以此来锻炼我的意志力。”
宫野志保像是看一个神经病一样地看了浅见嘉月几眼,脸上写着不可置信的一句话:你该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她冷笑了一下,“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随遇而安,没有不满过吗?”
“没有。没有地位的情况下,我会乖乖服从安排。”语调平坦地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宫野志保最终无话可说,留下一个“怪人”的评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浅见嘉月来到窗边,目送那个苗条的影子走出楼门,慢慢走向昏暗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回想她屡屡被自己的无厘头和神经质搞得无话可说的模样,她不禁苦笑。
*
第二次考核结束之后,浅见嘉月再次回到了辛苦又充实的日常训练当中去。就像重新经历了一次高中时代不定期的小考,在残酷的黑暗中竟意外地找到了上学时的感受。
当然只是一瞬间。
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浅见嘉月接到了一通boss打来的通话——不过直接打给她,而是通过井野转接给她。
在那通电话里,浅见嘉月第一次听到boss亲自说话,他用的不是本音,而是通过某种机械改变过的、带着阵阵电流杂音的声音。
电话里,他再一次详细询问并确认了洛根交代的那些信息。
浅见嘉月一一仔细回答者着。在补充完所有boss需要的细节之后,她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一声明亮的枪响。
心脏霎那间提到了嗓子眼。
没错,的确是枪响。那是她每天都要反复听上数百次的声音,绝对不会认错。
而后是男人的身体砸在地上的肉痛声和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极为痛苦的呻/吟声。因为离得远,电话里听得不太清楚。
但浅见嘉月已经不自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洛根在boss那里吗?因为他所知道的所有情报都被她套出来了,所以失去了活着的价值,是不是?
不知道过了十几秒还是几十秒,电话被挂断了。手机在传出几声无意义的忙音之后被井野收了起来。
“小姐,恕我直言,像这种没有意义的俘虏,小姐不必顾忌太多,直接杀掉就可以了。”井野对她说道。
浅见嘉月愣在原地,从脚尖到腰背到手指都还维持着接电话时肌肉紧绷的姿态,听到井野的话才稍稍回过神来,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小幅度僵硬地转了一下头。
就像是一台生了锈的机器,识别了很久才认出对面和自己说话的人是井野。而在神志清醒过来而那一瞬间,她想象一把榔头猛击了自己的脑袋,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全部砸死。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浅色的眼睛完成两弯光芒清浅的月亮。
“我觉得你在误导我。”她咧着嘴角,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