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赤井秀一

浅见嘉月愣了一下,但不到0.1秒就这一认知抛到了脑后。

这次用的信号传输设备是双向的,她刚才的认知,哪怕只有一瞬间,恐怕也会完美地传递到那个名叫“洛根”的男人那里。

这是再糟糕不过的。

尽管她想帮他。

这时画面再次一转。

又是黑夜,又在下雨,淅淅沥沥的。

气温很低,但没有洛根见赤井秀一的那天冷。

有人赤着脚在水泥路上快速地跑。那双脚很小,像是一个小孩子的脚。白嫩的脚掌被地上的泥水弄得脏兮兮的,脚上的皮肤被地面摩擦到青肿甚至流血肤。

从视角看,这似乎是自己的脚。

这是洛根的小时候?

浅见嘉月心想。

没想到他幼年还有这样凄惨的经历。

哦,这么想也不对,男孩子总是非常调皮的。也是只是他自己一时贪玩搞成这样的。

周围雨下的很大,身体很冷,但那个孩子完全没有发抖,或者说没有发抖的精力。

她正在逃跑,想要逃出一个可怕的地方。

“喂,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孩?不会看路啊!”

不小心撞到了路人。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直接被她撞倒在了地面,手中的伞甩出了很远。

他冲着面前的孩子愤怒地大吼道。

孩子更加凶狠地盯着他。大概是因为眼睛充血的原因,视线里的人和物都散发着诡异的红。

孩子从背后掏出一把刀来,狠狠刺入男人的大腿。

“啊啊!!!”男人痛苦地喊出声来,看着鲜血和着雨水浸湿的裤子。大腿上一阵尖锐的疼。

“你、你……”男人颤抖着手指向那个孩子,但孩子只是凶狠地看了他一眼,捏着匕首转身便跑走了。

“咚!”

不出一条街,再次撞到了人,但这次没被她撞倒,笔直地立在原地,伞也稳稳地捏在手里。

孩子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眼前的人。

这也是个男人,身形比她高大得多。头上戴着针织帽,留着长长的黑发。他手中的伞微微向左边倾斜,遮住同样留着黑色长直发的漂亮女伴。

“这是谁家的孩子?戴着针织帽的男人皱着眉头问道。

……浅见嘉月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个叫洛根的男人小时候就认识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

不对。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在一起最多是在三年前,那个时候这个男人几岁?

而且这个淋雨的女孩子身体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女孩子。

这个孩子该不会是……她自己?

浅见嘉月皱起眉头,脑海中双腿已经站起来离开了实验时坐的那把椅子,但实际上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呀,这不是嘉月吗!”

记忆里,被挡在伞下的漂亮女人发出一声惊呼。浅见嘉月认出了她的脸,想起她的名字是宫野明美,是母亲的朋友。

“嘉月?你认识她?”赤井秀一问道。

“是浅见先生的孩子。”

宫野明美没等赤井秀一继续询问“浅见先生是谁”,便已经从赤井秀一那里接过伞,蹲下身去为那个狼狈的女孩子遮雨,浅见嘉月看到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紧接着一阵温暖的气息覆盖到了自己肩上。

“你怎么又弄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浅见嘉月后退了一步。

“嘉月?”

藏在背后的匕首被流动的车灯扫过,刀刃闪着冷冷的光。浅见嘉月朝宫野明美猛地一挥。

“小心!”

戴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将宫野明美扯离了攻击范围,同时一脚踢向了浅见嘉月捏着匕首的手腕。

但是不可思议,她居然敏捷地躲开了。

紧接着猛然冲向赤井秀一。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浅见嘉月听到赤井秀一的声音。他后退着躲闪,一次次避开挥舞的刀刃,然后看准一个空隙,一脚将匕首踢开。

浅见嘉月捏着被踢肿的手腕,虎视眈眈地与赤井秀一对峙,像是一只凶猛的小狼崽。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孩子现在的状况,不正常。

“大君,别伤她!”不远处传来宫野明美的喊声。她没有受伤,但手中的伞掉在了地上。

浅见嘉月绕过两个人就跑。

“嘀——”

“等等,给我拦住她!”

几乎是汽笛声响起的同时,一个女人带着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出现在对面的街角。随后更多的人从汽车上下来。

浅见嘉月幼小的脸庞上出现明显的惊惶。

不知是谁,在哒哒的雨滴中开了一枪。随着右边小腿被划破溅出鲜血,浅见嘉月歪倒在积水中。

“大君,不要这样。”宫野明美拦了一下男友那打算开第二枪的手,身体则立即朝女孩儿冲了过去,在众多黑衣人的包围中护住那个在雨水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女孩儿。

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再次跌倒,但还是不遗余力地挣扎着。

被称为“干邑”的女人却用枪瞄准了宫野明美。

“奉劝你不要靠近她,现在的她,就是一头跑出笼子的野兽。”

宫野明美仍旧紧紧抱着女孩儿,不给那些人一丝方便伤害她的空间。她朝干邑和她身边的手下大喊:“住手,干邑先生,请不要这样对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未说完的话因一阵突兀的疼痛而被打断。

“疼……”

铁腥味在嘴里蔓延,力道狠得像是要把嘴里那细细的手腕连同骨头一道咬下来。

“砰”地又是一声枪响,被子弹的击散的发丝顺利震慑到了浅见嘉月。嘴上的力道松开了,紧接着一个恶魔般的声音震撼着耳膜。

“今晚闹够了,安静下来吧。”

身体瞬间失了力,原本紧绷的双手垂至身侧,像是被封印了的僵尸一样呆立在原地。

干邑抱住瘦弱淋湿的女儿,手温柔地抚摸着浅见嘉月的头发,用带着怜悯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哦。我的女儿,如果害怕的话,就忘掉吧……”

浅灰色如蝉翼的眼瞳渐渐失去了光泽……

实验室里。

等候在一旁观察并记录实验效果的研究人员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一开始两人安静下来,大概过了五分钟,被审讯的男人忽然开始絮絮叨叨地发出一些声音。研究人员们仔细倾听分辨着,发现他竟然一点一点说出了赤井秀一叛逃事件之前发生的一切。

大家瞬间兴奋起来。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实验。对于实验本身来说,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实验成功了!

毫无疑问,这个实验的成果将给组织、给世界带来巨大的应用价值,他们——参与这个研究的所有人,都将名垂青史。

当然,兴奋之余,他们也没有忘记开展这个实验的最根本目的。其中一名研究人员在洛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奋笔疾书,将男人口中说出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他们得到了不少好东西。那些原本无论如何也被抗拒说出的情报,此刻竟然像是程序员手中的代码一样,不假思索地全部被说了出来,流畅地不可思议。

毫无疑问,浅见嘉月立了大功。她将来必然会成为干邑之后的第二个组织的审讯专家。

但这样顺利的场面只维持了半个小时,作为催眠发起方的浅见嘉月忽然蹙紧了眉头,额头上慢慢渗出汗珠并且汗越来越多。蓦地,她想是想要摆脱什么一样紧张的挣扎起来,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怎么回事?”

“是‘反噬’现象吗”

“要不要马上终止实验?”

“不,再等等看……”

研究人员紧张地讨论着。蓦地,浅见嘉月身体歪向旁边,从椅子上直直摔倒在了地面。

离她最近的那位研究人员下意识想要过去扶她,但被清酒阻止。

“等等。连接没有被挣断,继续观察——这是难得的实验现象。”

是超乎他们计划的成果。

……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面前是一个高层公寓的普通的木门,一只小小的手敲了敲那扇门。

脑神经里传来的手背与木门相碰的触感鲜明地告诉浅见嘉月,这又是她自己的身体。

门开了,从门内钻出来的是那个留着黑色长直发的漂亮女人。

宫野明美。

“呀,嘉月!”

宫野明美一看到她便露出了惊喜的脸色,拉着浅见嘉月进了家门。

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

他带着黑色针织帽,留着长发。

“又是你啊。”男人低沉的声音撞入耳膜。

浅见嘉月身体微微发抖。

现在的她,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抱紧手中小巧的木盒,害怕地尽量将身体向后瑟缩,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引起这个男人的注意。

“大君,不可以这样吓唬嘉月。”宫野明美生气地警告他。

被叫做“大君”的男人默默移开了视线。

“呐,嘉月,我来给你介绍,”宫野明美转而微笑着对浅见嘉月说道,“这是我的男朋友——诸星大君,两个月前刚刚加入组织嘉月一直在训练场里,还没有见过吧?”

她一手抚着浅见嘉月的背,似乎想把她往诸星大的方向推去。

浅见嘉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就手中捏着的小木罐塞给宫野明美。

“这是……”

“治疗伤口的……药。”浅见嘉月说话有些结巴,“妈妈跟我说,让我对你说,对不起……”

从她清澈而迷茫的大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注意到宫野明美袖子口露出一截洁白的纱布,也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母亲要她向宫野明美道歉。

她只是过来送药,说了抱歉便转身想要离开。

“嘉月,你稍等一下……”

浅见嘉月好像没听到似的,径直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喂,这样放着不管真的没事吗?”

画面和声音都有些迷蒙而昏暗的世界里,人声再次复苏。杂乱却清晰的话语传入耳际,浅见嘉月隐约意识到什么。

发生了什么?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

在浅见嘉月的记忆里,在宫野明美家那次是她第一次见到诸星大。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看人时眼神非常可怕。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成了明美姐姐的男朋友。

如果有可能,浅见嘉月希望今后永远不要有机会和他再次接触。

但事与愿违。

在一周之后的训练场上,负责安排她所有训练和日常生活的母亲将那个带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再次带到了她的面前。

“嘉月,这是诸星大君。虽然刚加入组织不久,但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浅见嘉月刚刚从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爬起来,沾了汗水和尘土的头发在额前纠缠着,她没有一丝力气去打理。

奇妙的是,第一印象让她觉得害怕的人,此刻站在面前,居然也没了感觉。

是害怕习惯了吗?

“……从今天起,由她来负责教授你狙击的课程。”语气乍听温柔,脸上却总是没有表情的母亲这样安排道。

浅见嘉月抬起头,透过凌乱成结的发丝,看到诸星大那双吓人的绿眼眸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

是了,从那天起,直到三个月前他因真实身份暴露而叛逃,整整三年间,浅见嘉月的狙击一直是由他来教授。

他看着浅见嘉月瞄准狙击镜的眼神,总向一直看准了猎物的苍鹰……

浅见嘉月猛地睁开眼。

苍白的灯光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她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旋即再次睁开。

天花板倾斜着压在身上。周围四五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男人女人,以躺在墙上的姿势怔怔地盯着她。

浅见嘉月:……

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是在实验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