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汗牛充栋

齐墨急急忙忙的往里走,正好碰见沈怀璧披上衣裳走出来。

“师哥,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怀璧摇了摇头,轻轻说:“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躲也躲不掉的。”

齐墨不由有些疑惑,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师哥,怎么了?你知道来追赶我们的人是谁吗?”

沈怀璧点了点头,也没再隐瞒他:“你可还记得华容这么个人?”

齐墨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是花满山庄里那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神医华容?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十一,你错了。”沈怀璧收回了放在远处火光融融的目光,继而看着他:“华容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天下神医的美名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齐墨不单单听过他的名字,还见过他这个人。

那年是宫中哪个深受父皇宠爱的妃子罹患恶疾,咳血两月不停,太医们忙得焦头烂额,汤药服了不知道多少,却还是没有见效。

最终还是那妃子的娘家,斗胆请求父皇开恩让华神医进宫,为那妃子医治。

齐墨平日不住在皇宫里,而是在读书的私塾里面,按理?来说应当是丝毫不知这件事的。

可那日说来也赶巧,齐墨一月进宫一次去见他父皇,刚要走的时候,那贵妃眼看着就不行了。

父皇还没见着,他这个做儿子的当然是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

可若是他再不回?去宫门就要关了,到时候齐墨若按时回不到私塾里,夫子肯定会责罚他的。

于是,齐墨就站在出宫门前,踟躇了好一会儿,恰巧就看见了那华神医进了宫。

华神医虽是被一大堆人簇拥着,却还是齐墨让一眼就认出了他。

原因无二,实在是那华神医穿的太过异于常人,一身雪白的?袍,面容也被一个斗笠给遮住,看不清半分。

“那就是华神医?听说是宫外来的,你没听着吗?宫里那位快要不行了,侍郎大人在皇上门外恳求了半日,这才夺得圣恩,让人进宫来了……他真能医好吗?”

“谁知道呢,若要是真医不好的话,那可真是冒犯天颜了,有九个头都不够杀的。”

齐墨回头,瞥了那两个正在小声交谈的宫女一眼。那两个宫女见他看过来,立即闭上嘴,不敢说话,只是唯唯诺诺的对他行了个礼,贴着墙角溜走了。

华神医听见这边响动,转头往齐墨这边看过来,风恰好吹过垂下来的面纱,让齐墨看清了对方一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

不知什么原因,这双眼睛却迫使齐墨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待他再抬起头来,那路人马早就已经进了宫门,再也不见半点影子了。

沈怀璧沉默着听他说完,揣摩道:“十一,你觉得这华容到底是什么人?我驻守江北十数年,却从未听过这名震中原的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姓。”

齐墨道:“我怀疑这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号也是别人胡闹似的给他杜撰的,只是当他真的医好了贵妃的病时,这个名姓就被传扬起来了,师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况且江北地处偏远,消息难免滞涩,但是我却不知道,这华神医改名换姓,却远远龟缩到了小小一个徐州的地下山庄里蛰伏起来,到底是何居心。

如果真是按照师哥所说的话,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但也不能总是保证来追我们的人,就是华神医。

退一万步说,就算对方真是华容,我们也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企图,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时候,徐毅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到底是跟了十多年的主子,徐毅一见到沈怀璧,就忙里忙慌地说:“将军!你先走,我们来殿后!我已经打好了招呼,马车会把你们一直送到城里,将军现在里面休憩一二,我们这些属下,等事情完了之后就会赶过去与将军汇合的!”

沈怀璧却不为所动,把玩着手指上戴着的扳指。

徐毅以为他是放心不下齐墨,便咬了咬牙,狠下心转头对齐墨说:“十一殿下,你也和将军一起走!时间紧迫,属下还要拜托殿下您照顾好将军。生死危难关头,容不得半刻容缓了!”

齐墨这才看向他,轻轻说:“都统大人,你让将军先走吧。将军的身体不好,我也劝不动他,但是如果我也走的话,我知道,我们俩必须有一个人要见到这华神医。”

沈怀璧道:“我也要留下来。外面的人是人是鬼,拉出来见见就知道了。”

门外早已火光冲天,临门的人手持着火把,乌泱泱的部队一直蜿蜒到山?远处,照亮了半边天幕。

客栈的老?板早就带着伙计们跑了——他们宁愿受点钱财上的损失,也不愿意在此地丢了性命。

为首的一人戴着黑色的鬼面,全身黑色的衣裳,像是黑夜里的鬼魅一般。

“里面的人还不出来,是等着我们放火杀进去吗?”为首的那人桀桀笑?:“人人都说沈怀璧沈将军大公无私一心为民,谁知为了一己私利,却在一个小小的民?间客栈里躲了起来,罔顾整个客栈人的性命,沈怀璧啊沈怀璧,你看看,你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齐墨捏紧了拳,骨节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怀璧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轻轻说:“激将之法罢了,我要是连这点场合都没见过,那我打的那些仗当真是白瞎了。你有什么可激动的?当他放屁就行。”

徐毅见事态紧急,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将军!你现在必须走!外面人究竟是谁我不管,我只要将军能够平安到达平城,东上京城,夺得一席之地……将军!你还忘了沈家的血海深仇了吗?!他们的血和泪,都已经消失了吗?将军……”

他还没说完,沈怀璧面色极为不好,人情味全部收敛进去,转而附上的是一层冷淡的霜——

“沈家的事情是沈家的事情,与你又何干?切莫多嘴多舌,伤了人情冷暖才好。”

徐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口不言了。

沈怀璧转过身,便被人一掌劈在脖子上,整个人都软到了齐墨怀里:

“都统大人,你带将军去吧。他就是这个破烂脾气,你也别放心上,他就是一时气话罢了。将军怀疑门外的人,就是花满山庄里面的华容华神医,他本来就想见华容一面,但是他身体太弱了,若是待会儿出了什么状况,可真是不好说,还是都统大人替我将将军送到平城里,若是都统大人信得过我,我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便带着东大营的将士们去平城汇合。”

徐毅见他说话的样子恳切又坚定,心下早就动摇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这个窝囊草包似的十一殿下,真能挑起大任?

但他也不能轻易的就把东大营的将士们交给他,一旦出了些什么事儿,这损失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条条的人命啊!

齐墨把已经晕过去的沈怀璧交到他手上,催促?:“如今火烧眉头,都统大人就算不信也只能按照此方法行事了。我定会好生注意,若此番前去有差池,我愿一人担责。”

徐毅听他这么说,也没有法子再为难他,只好?:“殿下,好生保重自己。属下必然会护好将军的,请殿下速去速回?,带着咱们东大营的将士们前去平城会合。”

说罢,他抱着沈怀璧,转身便要走,却又被齐墨叫住:“等一下!”

徐毅还以为他要反悔,脸色都拉下来了一些,有些急促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沈怀璧正睡在他臂弯里,面容平静,双目紧闭着,正在昏昏沉睡着,一点也不知道即将的生离死别。

齐墨没说话,只是沉默了汗牛充栋两秒,用目光静静地在沈怀璧面容上描摹了一圈,这才带着些不舍?:“路上小心,这里一切有我殿后。”

徐毅看了他一眼,终究是点了点头,手脚麻利的带沈怀璧去了后门,坐上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车马,一路沿着小道往平城赶去了。

“殿下。”

齐墨。今天有人叫他回?过头,这才发现容叔还没有走。

刚才徐毅与他说的时候,早就已经把容叔算进去了,车不大不小,但坐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齐墨有些紧张,容叔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向来又不太好,如今他留在这里真是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齐墨语速有些急促:“容叔,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

容叔看上去倒是悠悠哉哉的,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马上要面临的危险境地,晃晃悠悠的笑?:“怎么了殿下?你还怀疑我这老?头子什么,是不行了吗?殿下真是迷糊了,你也不好好想想,当初是谁把你一路从京城带过来的,我这大半辈子什么场合没见过,还会怕这些门前嚣张的小土匪?不至于这么紧张,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上过沙场的!”

齐墨到底担心,那些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却终究没有出口责备他,他只是说:“那容叔您可要小心点,别崴了脚,再摔一跤,到时候骨头都得没两根了!”

容叔笑了出手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呢?”

东大营的将士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个个都带上最尖锐的武器,把守在门前。

齐墨穿戴上沈怀璧留给他的琉璃甲,把护心镜戴在胸前,沉稳的?:“沈将军说得好,这到底是人是鬼,咱们拉出来看看!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