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被他这么一吓,有些结巴,还要伸出手去拦他时,那大夫终于不耐烦了,皱着眉道:“你就是孩子他爹吧?怎么还不让人省心??怎么?别告诉我?你们俩就是玩玩,现在把孩子都玩出来了,我?看你们怎么负责!”
齐墨手一缩,脑袋空白了两秒,终于回味过来——
他姥姥的!到底是谁弄了沈怀璧?!
猛然的怒火从他心?里迸发出来,如一块炽热的岩浆点燃了火花,正在他心?底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那大夫见他沉着脸色,添油加醋地给他泼冷水:“哎哟,我?可曾忘了?你是不是以为男子都不会生孩子呢?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任由你心?意来乱搞!乱搞可是要负责任的!”
等等等等,不对啊!
齐墨拖住大夫的衣袖,恳切地望着他:“大夫,我?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男子也能生孩子,这……”
是不是误判了啊?!
恐怕他在大夫心里,已经是一个抛家弃子,不得好死的狗男人,于是大夫望向他的目光愈加鄙夷:
“这事是少,但你也不能说他没有!这世道确实还是女人生孩子比较多。”大夫还是没有跟自己的诊疗金过不去,回答道:“毕竟,喜爱男风的达官贵人们在欢好过后,都会让男侍服下?避子汤,这才没有那么多丑闻露出来。”
齐墨眉间碾出了细细一道痕,越来越旺的怒火,把他所有的理智几乎都烧成了灰——
沈怀璧知道男子也能怀孕吗?
以他对沈怀璧的了解,那人自诩为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有过太多的了解。
可是……如果沈怀璧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也不应该这么晚才查出来啊!之前?沈怀璧受伤的时候就找过大夫来看了,那时候怎么没发现呢?还是说……沈怀璧一直知道孩子的存在,却没有告诉自己?!
按照他的性子,像这种对于他来说是累赘的物件儿,沈怀璧是绝对不会往身上再揽个一件半件的。
那,沈怀璧既然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的意思是什么呢?
他也是孩子的父亲之一,沈怀璧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齐墨越想越不对劲,突然心里有一个念头猛的冒了上来——
沈怀璧,是不是被别人玷污了?!
不然为何他之前?在受伤的时候没有查出来孩子?为何他身体总是羸弱异常?
齐墨握住椅背的手青筋凸起,那可怜的椅子被他捏的嘎吱作响。
他脸色有些白,强行抑住了自己翻涌的心?绪,走到沈怀璧床边,静静的看着那张还昏睡着的脸。
沈怀璧,沈怀璧,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沈怀璧,那个为他遍体鳞伤的沈怀璧,那个嘴硬心?软的沈怀璧,在不管不顾的为他付出一切之后,到头来,等到齐墨回头了,他竟然已经是别人的吗?
齐墨面色青白,突然站了起来——
他要去找!找那个祸害了沈怀璧的人!
齐墨说走就走,脚步踩得比谁都快,然而,他刚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躺着的沈怀璧突然有气无力?的“唔”了一声。
这是醒了?!
齐墨非但没有进去,还迅速的缩到了外面,扒在门框上看里面的动静。
沈怀璧终究还是沈怀璧,铁打似的身子,这才仅仅过了小两日,便像是快要醒了一般,出了动静。
齐墨无知无觉的捏着拳头,不错眼珠地盯着那张床。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沈怀璧。
况且,他现在还摸不准沈怀璧是否知道有他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存在,以齐墨对他的了解,若是现在就贸贸然的告诉他,自己不得被沈怀璧掀出去才怪!
定?了定?心?神,齐墨继续盯着里面躺着的那个纤瘦身影。
好在沈怀璧确实是伤的太重,体力?透支严重,再加上药物的影响,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便又沉浸入恬静的梦乡。
齐墨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低低对自己道:“好险。”
昔时古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今日他齐墨开口之难难于跨天堑。
沈怀璧不想知道的,不想告诉的,都只能等到自己以后来和他说了。
齐墨叹了口气,却折身往小厨房走去。
他要给沈怀璧做一碗汤,好歹也补补身子。
与那为他诊治的大夫说得不同,沈怀璧并没有在梦中过得平静异常,没有痛苦。
若是他身上受的伤还好些,他南北征战这么多年,什么伤没见过,还会惧怕这种不会危及性命,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些的伤口?
如果是这种伤口,他沈怀璧按照往常,对这种小伤基本上是不以为意的。大男人,什么伤没受过?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果真的长成和齐墨那些白净纤瘦不见疤痕的模样,那才是对自己生命的亏欠。
可惜,沈怀璧遇到的不是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十四年前,他还在沈家。
那些尘封已久,差点被沈怀璧自己都相信自己早忘了的记忆在这时汹涌地翻动,活灵活现地在眼前放过。
那时他还在沈家,关在府里闭门造车,安心?学武。
沈家的过往对于沈怀璧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就比如这时,沈怀璧正在被他父亲罚着倒立。
沈青手中握着一支鞭子,细长的鞭尾在地上扫来扫去。正在倒立的沈怀璧头晕眼花地想,真像他那匹马的马尾巴。
沈青的脸色因为生气而涨起了淡淡的红,甚至有些青紫,他扬着鞭子,作势要打,嘴中还说着威胁的话:“你说!为什么考上了还不去?江北军营就这么好玩儿?”
那时的沈怀璧还带着点面少的稚嫩青涩,可眼底还是覆上了一层淡讽:“我?说了,我?没想念书。沈将军,你搞搞清楚,是你压着我?去念书,压着我?上考场,压着我?去京城。我?不是依了你的心?么?怎么还有责罚我?呢?”
沈青被面前这逆子气的不轻,脸色像一块黑紫色的猪肝:“我?……那你就可以故意溜号,连天家的人都不顾了,跑去东大营搞那什么骑射赛?”
要不是沈怀璧手还得撑着地,估计他就要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所谓了。
他自小不爱念书,怎知沈青沈将军却执意抓着沈怀璧念书。好在他天资聪颖,从来没被沈青因为课业打过手板儿,于是便变着法儿的溜号去东大营习武。
沈青为人不苟言笑,但也没这么惩罚过子息。让人倒立支在地上,一晒就是一中午,等到下午才放他出来。
这个时候的沈怀璧觉得什么都是不顺眼的,专门与沈青对着干,指东就打西,办下?了不少?啼笑皆非的事儿。
站在画面外的沈怀璧嘴角却牵起一抹笑意:这是他第一次梦见以前的他,以前的父亲。
青年时期的沈怀璧最爱顶嘴,沈青时常顶不过他,便拿起鞭子追着他满府上上下?下?的跑。
可现在他不会顶嘴了,沈家也就湮灭在尘埃中,再也不见踪影。
沈怀璧还没有看够,视角倏然一转。
这次他不再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了,现在这个视角,那是沈怀璧自己。
他茫然地抬起头,入眼便是一地血腥,寒鸦立在干枯的树上,叫声嘶哑难听,像是在为远去的亡魂唱着哀歌。
这是沈家灭门的那一日。
将门沈家犯下重罪,意图谋反。皇帝震怒,一举将其拿下。罪犯沈青因不忍其幼子牵连,恕免其罪,转而灭沈家满门。
那日沈怀璧跪在刑场门外,父兄好友的头颅伴随着一腔热血,洒落在地上,染红了一方皑皑的白雪。
沈怀璧表情漠然,仿佛这一切都是事不关己一样。
前?几日还在与他相互追逐着的父亲就倒在血魄中,身首异处,慈祥和蔼的母亲和尚未出世的小妹被白绫毒酒赐死,两日前便先去了。
他们一生夫妻和谐,想必到了九泉之下?,二人携手也有个伴儿。
沈怀璧垂下?头,眼眶中没有眼泪。他摊开?手,原本瘦薄的手心?中沾满血迹,被生生掐破的手心?开?始涓涓不断地流出血来。
沈家灭门,被认为是朝廷中最具有威胁力?的大官已经被剔除。
可当今圣上生性多疑,虽说沈家除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子,便全盘覆没,可他仍是放不下?心?那个沈家遗孤来,便着人把他摔进军营里,就这样泡了将近八年。
八年之后,皇帝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不知心中是有着几分虚心?假意般的愧疚,把沈怀璧又从军营里面挖了出来,丢去了江北,封他做了一个戍守边疆的镇北将军。
多可笑。
沈怀璧看着自己跌跌撞撞从中走来,身上沾满着泥土与尘埃,道路是布满荆棘与尖刀的隘道。没有鲜花与掌声,没有荣华和富贵,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刀兵剑棒与涓涓不断的鲜血。
他偏过头,咳了两声,就听见身边突然有了什么动静。
是徐毅吧。
意识渐渐回笼,沈怀璧已经想起来,他应该已经被派出的人徐毅救了回来,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他出声,却是嘶哑一片。
“徐毅……给我?……”
“水”这个字还没出口,便立刻有人善解人意地拿了水杯过来,靠在他嘴唇上喂他喝。
对方沉默的看着他喝完,沈怀璧就在他默默的注视下?喝水,两人一时谁也没开口。
过了好半晌,沈怀璧有了点力气了,这才抬起眼看他。
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
沈怀璧才刚刚醒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徐都统什么时候这么沉默寡言了?
那人回过头,那张熟悉的脸在这几天瘦了好大一圈,几乎脱了型一般。
他端着一盅药汤,回过头浅浅笑看着他:“师哥,你醒了。我?给你炖了小鸡汤,等过会儿觉得好些了,记得过来喝。”
作者有话要说: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终于!有小包子了!
征名:快来pick你最爱的小包子名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