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孔雀速度很快,很难不让人想?象她臃肿的身躯里藏了一个敏捷的灵魂。
齐墨还保持在吃惊的状况下,花孔雀就已经把那揽月小姐带上?来了。
齐墨见沈怀璧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你把个姑娘弄到我这来干嘛?人家可是头牌啊!咱们有钱吗?”
沈怀璧一脸鄙夷的看?着他?:“真?是傻的让人发指。我把她弄过来,当?然是她有用啊!没有钱,我们还不会跑吗?”
齐墨:“……”
道理很好?,很能让人信服。
花孔雀推开房门,入眼就看?见沈怀璧还站在那儿跟个棒槌似的,不悦道:“小黑,你出来,不要扰了贵客雅兴。”
齐墨听到这个称呼着实愣了一下,扭头去看?沈怀璧。
对方还是那种漠然的样子,对花孔雀道:“这位贵客想?让我留在这儿。”
花孔雀也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齐男风盛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特别是那些达官贵人,就喜欢在身边养着几个水灵的男子,以供随时亵玩。
面前这男人看?着其貌不扬,只不过是长了张英俊脸的脸而已,却?能被这位一看?就很富贵的贵客看?中,着实是他?的福分。
花孔雀换了张笑脸,把身后的揽月小姐推了进来,自?己却?扒在门框上?没有走。
沈怀璧戳了戳齐墨的腰,眼睛瞟了一眼他?放着银票的荷包。
齐墨会意,浅笑着把那个绣花荷包递给花孔雀:“先给花妈妈一点定金,等过会儿我再?去把揽月小姐的酬金全部付完。”
花孔雀见他?如此懂眼色,满意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我便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奴家先行一步了哦~”
后面跟着的揽月小姐带着红色面纱,曼妙的身姿在薄纱裙下若隐若现,显得诱人极了。
她莲步轻移,腰间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清脆而悦耳。
揽月走到齐墨旁边,柔媚的嗓音像黄鹂啼啭,她对着齐墨轻轻道:“公子……”
齐墨最怕应付这些身娇体软的女人,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攀附到自?己肩上?来了,他?还没躲,一只手就拨开了揽月小姐伸出去的柔荑——
沈怀璧的那根鞭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手上?,他?像是嫌恶似的,用一方手帕仔仔细细的擦着十根纤长匀亭的手指,冷冷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揽月小姐。
“真?是没规矩,你们花月楼的妈妈没教过你,不许乱摸别人么?”
齐墨哑口无言,有些疑惑。
他?这是生气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又不是火/药桶,一点就能炸。
“把她绑起来。”沈怀璧没看?他?,继而把手中的鞭子丢给他?,对揽月冷冷道:“我倒有些事儿,想?问问这位揽月小姐。”
揽月小姐轻轻“啊”了一声,不自?知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我没见过你啊!!”
沈怀璧嗓音冷洌,像是从冰泉里浸过一般:“我也想?知道,苏淮秀小姐,你怎么从青龙帮的帮主妹妹,摇身一变变成?了花月楼需要卖身的头牌花娘呢?”
揽月小姐——苏淮秀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细细的声音尖锐刺耳:“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我是揽月,不是什么你嘴里的苏什么秀的……”
这个男人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是青龙帮的人?
她瞬间变了脸色,走上?前几步,用手指紧紧拽住沈怀璧的衣角,从眼角滑落的泪珠弄花了她精心打扮过的妆面,把她原本秀气异常的面孔弄得有些古怪起来。
“你是青龙帮的对不对?是我哥哥让你来救我了吗?!”方才还温婉贤淑精通琴棋书画知书达理的花月楼头牌揽月小姐,现在被他?这话一激,竟然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疯子!
沈怀璧扭住苏淮秀的手腕,怕因为她的大?声喊叫而惹来楼下的人们,对齐墨皱眉道:“怎么还不把她绑起来?把楼下的人引来了,咱们都得死!”
齐墨这才从方才的呆滞中反应过来,但也没用沈怀璧的鞭子,而是手脚麻利的从窗帘上?撕下一块布绕在她的手腕上?,也算绑了个结实。
沈怀璧对已经痴狂,细细颤抖着的苏淮秀道:“你暂且安静些。不管我是不是青龙帮的人我都能带你逃出去,如果你现在因为声音太?大?而引来别人的注意,我和你今日都别想?走出这花月楼了。”
苏淮秀也只是因为方才激动才变得有些疯魔,因此,沈怀璧一说她便反应过来,声音也小了许多。
她蹙着秀气的眉,反问道:“那为何要用绳子把我的手绑住?”
刚把人绑住的齐墨:“……”
那还不是他?怕你跑了?!
齐墨默默的把这一口硕大?的黑锅给自?己扣在头上?,看?着沈怀璧。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沈怀璧究竟要做什么,青龙帮和花满山庄的渊源还没讲清楚,此时又突然冒出了个青龙帮帮主的妹妹。
苏淮秀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只是坐在凳子上?,抽抽噎噎的暗自?神伤。
因为揽月姑娘被拍走,楼下慕名而来的宾客普遍兴致缺缺,有的索性直接走了,留下来的客人也是小声交谈着,喧哗声也就小了许多。
齐墨掀开窗帘的一角,偷偷往下看?去。
在一群醉的昏昏沉沉的客人里,还夹杂着了几个身材精壮的大?汉,面色微红,毫无醉意,正虎视眈眈的环视着四周。
齐墨心下了然,心道这应该就是花月楼安排的打手。
一些有名的勾栏瓦肆经常会请一些男子过来镇场,以防有人故意寻衅闹事。
但就算再?过分的场面,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
今日,花月楼算是有备而来。
不出意外,无论等会儿沈怀璧要做什么,他?们面对的敌人都是这些隐藏在暗处的,至今还不知道有多少的精壮打手。
究竟是谁在背后要害他?们?从江北开始,一路穷追不舍,再?到今日的江陵花月楼。
江北的花满山庄本就是一个硕大?的谜团,还在他?们心中横亘着没有解开。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人竟然追着他?们到江北了。
思及此,他?放下帘子,折身走了过来。
“你知道我为何要把她拍下来吗?”沈怀璧没去管苏淮秀在干什么,自?顾自?的斟了一壶凉茶,端着瓷杯喝了一口,把瓷杯放在桌上?。
齐墨见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苏淮秀,还以为他?有什么重大?发现,便问道:“怎么了?”
沈怀璧早就已经把头上?戴着的兜帽拿下,原本修长雪白的脖颈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原本是极破坏美感的东西,放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意外的毫不违和之感。
即使是知道这些伤口是假的,齐墨仍然很在意。那条长长的伤口就横亘在他?脖子上?,只要一说话,沈怀璧的喉结轻轻滚动,不知为什么,每当?这时,齐墨的眼角就轻轻跳动一下。
“你还记得我来江陵是干什么的吗?掐指算来,容叔已经在江陵被困了小半个月了,我们的人进入这里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我拍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探子,这才挖了点真?正有用信息出来……哎!你干什么!”
也许是渴极了,齐墨端起桌上?的盛着茶水的瓷杯就一饮而尽。唇瓣贴在上?面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沈怀璧方才喝过的地方。
齐墨一脸茫然,傻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沈怀璧暗自?有些心虚,明明大?家都是男子,共用一个瓷杯也没什么不同的……即使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但也是中药后不得已而为之,实在不是齐墨的过错。
但情况危急是情况危急的做法,如今他?们俩都清醒的很,如果再?。任由自?己不堪的肖想?,那错的,伤的,狼狈的,最终只会是自?己。
这段不得已而为之的情愫,就只能让它自?生自?灭。像他?们这种人,那些不安的肖想?,只能被千钧之力?压在心底,压成?一张扁平的叶子,好?歹还能让他?收藏纪念起来,至少不会在将死之时还会后悔曾经有一段感情灰飞烟灭了,却?什么都不曾留下来。
他?和对方就像飘荡河中的两片叶子,齐墨是岸边的柳叶,青翠欲滴,充斥着生命的活力?。
而他?,也是飘荡的枯叶,只是繁花似锦之间的一缕过客,在天地之间短暂的相遇,而后又分开。
沈怀璧暗暗觉得自?己好?笑,面上?却?波澜不惊,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才看?走眼了。”
齐墨挑了挑眉,习以为常了沈怀璧时时刻刻都有些奇怪的行为,催促他?道:“师哥,你继续说。”
沈怀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带了点凉意:“容大?人不是被别的什么人抓走了,你说巧不巧,就是这青龙帮。”
齐墨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看?向还坐在一边抽抽噎噎的苏淮秀,还没开口,沈怀璧就接着道:“我之前便说了,青龙帮不是什么团伙组织,而是一群掮客,专门干生死买卖的那种。容大?人被绑,他?们只是经手人,可惜青龙帮向来混迹大?众之间,我难以知道他?们的行踪。喏,你瞧,真?是好?巧不巧,好?在还有苏小姐在这儿呢,正好?方便给我们带路。”
齐墨勉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怒意,挑眉问道:“她?”
“你不如直接问问苏小姐,她是怎么从帮主的妹妹混到这个地步来的。”
沈怀璧看?出了他?的愤怒,但也没去安抚,只是淡淡的看?着,当?一个冷眼旁观的事外者。
“我……”苏淮秀哭的眼睛都红肿了,清秀的面庞满是泪痕:“我不是意外进来的,我,我是被我大?哥送进来的!”
沈怀璧冷冷的插了一刀:“如果苏小姐你说的是卖,而不是送,恐怕会更贴切一点。”
苏淮秀的泪水立刻跟不要钱似的,又下来了:“我是我哥哥半月前送进来的,那时候我们早就已经东躲西藏了,可是哥哥做生意好?像做坏了,欠了好?大?一笔钱,那段时间我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后来有人对他?说:‘把你妹妹卖出去卖给花月楼,以她的身姿,以她的容貌肯定会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你把它赎回来不就得了?’
在那天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我哥哥是干这种生意的,杀人夺命,那不是做生意,那是走在刀尖上?啊!
也许坏事做多了,真?的会影响到自?己的言行举止,连自?己的脑子都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就在那晚,我哥连夜把我送进了花月楼,我几次寻人替我往外送消息,皆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沈怀璧接了她的话:“这是因为如此,你就把他?放在身边的钥匙给偷走,把花月楼当?做自?己的庇护所,以此为借口要挟你哥把你赎回去?”
苏淮秀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沈怀璧眼里闪着寒光,沉沉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会有人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做戏罢了。我猜,那位花孔雀……正在召集人马,准备把我们二人一网打尽吧?”
沈怀璧话音刚落,苏淮秀的面色瞬间变了,原来是哀婉凄切,现在则是疯狂的恼羞成?怒。
“不错,我就是恨他?!我和他?相依为命孤苦了十余年,最终却?落得被他?卖入青楼,这么一个破落下场!凭什么?!”苏淮秀的谎言已经被戳穿,撕开了表面的淑女假象,神色里透着疯狂。
“好?呀,他?把我送到这儿来了,自?己却?想?高枕无忧?!我要他?偿还!”苏淮秀癫狂的大?笑着,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你们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一个是镇北将军,另一个是十一皇子,你看?啊,出身多么高贵啊!却?要被我这个蝼蚁给害死了,你说多么可惜啊!”
齐墨没做声,静静的看?着她发疯。
“人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如果不是花月楼的人帮我,你看?啊,我今日哪里会有机会站在你们身边呢?
和他?们相比起来,你们岂不是更虚伪吗?说了要把我带出去,却?又绑住我的手,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只要我们一旦出去,我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苏淮秀踉踉跄跄,指着沈怀璧道:“这里还藏了个更虚伪的,明明发乎情止于理,却?偏偏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你瞧啊,多虚伪啊……你干什么!”
沈怀璧本来正在离她挺远的地方,一开始也是静静的看?着她说,也不知苏淮秀到底碰到他?哪偏逆鳞了,沈怀璧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用一团布把她嘴塞上?,皱着眉道:“真?是一派胡言!”
齐墨听见了楼下上?来的人,踩着木制的阶梯时发出的嘎吱声,他?抬眼看?向沈怀璧,用目光去询问他?该怎么办。
“从后门翻窗出去。”沈怀璧也知道事态紧迫,当?机立断道:“你先走,我来垫后!”
齐墨却?不依他?,固执的等在他?身后:“一起走,趁他?们还没来……”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暴力?破开——
十几个筋肉虬结的大?汉立在门边,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们。
花孔雀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微讽:“就你们俩?还想?从我这花月楼逃出去,当?我们这些人是死的吗?”
她说完,用那个木棍指着沈怀璧,皱着粗眉道:“还有你这小子,我当?初看?你可怜,才把你招进来当?帮工,如今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还是说你们俩本就认识,故意来我这儿花月楼当?内应来了?”
沈怀璧不答话,手中的留行鞭已经甩出。
花孔雀见状不好?,连忙用那根木棍挡住朝自?己面门袭来的鞭子。
谁知那鞭子像是有活力?一般,极为灵巧地缠上?了那根木棍,随即,她看?见那个戴着兜帽的年轻男人手腕灵巧的一翻,方才还轻巧拉住木棍的鞭子突然成?了一条毒蛇,差点把那个木棍绞碎。
花孔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生怕那鞭子也要把她的胳膊顺带给绞碎了,连忙松开手。
那根粗大?的木棍就这样落在地上?,发出铿锵一声响。
沈怀璧自?知寡不敌众,也没恋战,准备收了鞭子就走。
花孔雀自?打花月楼建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指着齐墨和沈怀璧二人,恼羞成?怒道:“你们给我上?,把他?们俩给我抓住!不是说把它交给华公子就有十两黄金吗?这人都要跑了,你们还不赶紧!”
站在花孔雀后面的大?汉原本被沈怀璧这一鞭子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花孔雀嘴里那十两金子的诱惑,个个摩拳擦掌地迎了上?来。
沈怀璧挑眉,刚准备迎上?去,就被齐墨拉住。
若是放在以前,齐墨知道他?的武力?值,这样的就算再?来十个个沈怀璧也不怕半分。
但如今时局不同,外面还不知有多少个像里面这样的大?汉在等着他?们,如果一心恋战于此,沈怀璧肯定会受伤。
况且他?们出发来江陵的时候,沈怀璧身上?的伤口才刚刚好?。他?再?也不想?看?到沈怀璧为了他?受伤,身上?血痕遍布的样子。
他?不舍得的。
沈怀璧被他?这一拉犹豫了一下,动作也就滞了一会儿。
那些打手看?见他?脚步停缓,以为沈怀璧被自?己这么十几号人的仗势给吓到了,心中更是底气大?增。
为首的那个大?汉少了一只耳朵,脸上?刀疤遍布,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人。
沈怀璧舒展眉梢,定定的看?着持着一把尖刀,缓步往他?这边走来的缺耳大?汉。
刚才苏淮秀说的应该大?部分都是真?的,比如青龙帮里面的成?员都是些尖刀上?走路的人,比如说面前这个缺耳,要让别人相信他?没杀人放火过几次,还真?是不让人信服。
齐墨见他?还在原地没动,有些心焦,接着拉了拉沈怀璧的手,示意他?快点和自?己一起走。
沈怀璧却?慢条斯理的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留行自?他?手中逶迤委地,上?面还沾染着淡淡的寒霜。
“有人不想?让我们走,不让奉陪一场,咱们能走吗?”
沈怀璧轻笑,对齐墨语了声“退后”,也不打一声预告,手中鞭子便直直的劈向缺耳面门。
缺耳骇然,面前这个羸弱男子方才还是一副要逃跑的样子,现今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甩起鞭子就往这边逼过。
缺耳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方才花孔雀被那根鞭子卷的手中木棒都没了,看?起来着实是很厉害。可花孔雀只是一个羸弱夫人,做不成?什么大?事。
但自?己就不一样了,他?缺耳小三?郎在青龙帮里可是响当?当?的名堂!这次来花月楼抓人,首领也是特意派了他?跟过来。
更不用说那个委托的华先生还注明了要给每人十两黄金,以他?的本领,定能将此二人擒住,才不管……
缺耳在心里把算盘打的啪啪响,一时分了心神,沈怀璧的鞭子正好?打在他?面门上?,缺耳堪堪躲了过去,可鞭尾却?勾住了他?的头发,硬生生拔下一撮来。
沈怀璧面有讥色的冷笑道:“原来是缺耳朵,现在连半边毛也没有了。拔了毛的凤凰还不如鸡呢,你看?看?你,你是什么品种的鸡?”
缺耳平生最忌人戳他?痛处——也就是他?从出生来就没有的一只耳朵。如若不是这个缺陷,他?今日又怎会在这里,干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怒极,气的青白的唇轻轻颤抖,手中的尖刀也乱了章法。
原本直指沈怀璧咽喉的刀锋也偏离轨道,于是被沈怀璧轻巧躲过,连头发也没伤到一根。
留行抓住空档,灵巧地缠上?他?的脚腕。
习武之人最注重下盘稳定,可如今的缺耳而正是怒极攻心,根本顾不着下面。
沈怀璧手腕一翻一折,一股极大?的力?量从手臂中迸发出来,握住木头柄的手猛地往外一抽——
缺耳明显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的刀却?没停下来。
他?在赌,赌面前这个白净瘦弱的男子根本拉不动他?。
可是,缺耳错了。
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缺耳把身体往后仰去,企图避开沈怀璧的鞭子。可他?动作越是急,跌倒得就越快。
“扑通”一声,缺耳面朝地的摔了下去。
沈怀璧:“哦哟,可真?是惨了。我不陪你们玩儿了,自?己玩儿去吧!”
齐墨:……
在他?打斗的期间,齐墨就已经把外面的路都探明了。看?来这个华先生还是不太?愿意抛头露面,也不愿意把它放在明面上?来。
二楼雅座的隔音极好?,外面似乎还是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动静,人们还是纸醉金迷,醉倒在温柔乡。
花孔雀见他?们要走,笑了一声:“哎哟哟,这就要走了呀?两位二大?爷,把我这花月楼打了一通,什么责任也不负,就想?走了?咱们好?戏还没出场呢!”
齐墨皱着眉,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花孔雀说罢,斥退后面没上?场的大?汉,从袖子间摸出药粉来,往空中一撒,雪白的粉末如雪一样,飞舞在空中——
“我花孔雀虽凶名在外,但也是个讲义气的人。我说了,你们二位今日来我这儿也是有缘,我还挺不忍心伤害那位小哥的。我也不管什么华先生不华先生了,只要你们中了我的醉梦散还能走出去,我便不管你们了。青龙帮的事儿是青龙帮的事儿,与我们化雪楼没什么关?系。”
那些青龙帮的人见她这么说,不由有些心急:“花掌柜的!做人要讲信用的,你已经同青龙帮签订了合约了,你不能……”
“哦。”花孔雀捂嘴一笑:“不就是三?千两吗?我花月楼倒也没穷到那个地步,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至于你,你来和我谈条件?老?娘开花楼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世呢!”
她施施然退在门边,挥舞着手绢道:“二位小哥,可好?自?为之啊!小女子,不奉陪了。”
门关?上?,沈怀璧只觉着浑身酸软,头部晕沉。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看?到了靠在窗边的齐墨。
对方似乎药症也中得不轻,像是发热一样,脸烧的通红。
沈怀璧用冰凉的手贴着他?的脸,问道:“十一,你觉得怎么样?还能动吗?能动我们就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
齐墨伸出手,握住沈怀璧搭在自?己脸上?的手,凉凉的触感像一块玉,让他?感觉像是在烈火中得到了甘露。
他?实在太?热了,便把那只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摁的紧了些。
“师哥,我好?热啊……”
不知道是不是全身热的原因,齐墨感觉到此时更是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要冒出一团火。
倏然间,两片冰凉的薄唇贴上?了他?的。
沈怀璧贴着他?,轻轻道:“这样好?点了吗……”
沈怀璧向来都是把活做绝,不会给对方留下什么后手。
就算花月楼的花孔雀网开一面,让他?们自?生自?灭,沈怀璧却?没和他?们客气,带着齐墨走之前把桌上?燃着的油灯撂倒。
灯火四处蔓延,燃着了床帐,滚烫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的桌椅板凳,从一楼看?过去,二楼的那间雅座已是火光融融一片。
也许花孔雀给他?们下药的药效因人而异,齐墨感觉很热,可沈怀璧却?通体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窟。
好?在沈怀璧背上?背着的齐墨身体很热,刚好?给他?做了暖手的汤婆子。
可是很快,沈怀璧便发现这些药带给他?的不只是冷,还有沉沉的下坠感。
沈怀璧带着他?翻出雕花窗户,躲进了花月楼院子中的马厩里。
他?还想?往前走时,也不知是背着的东西太?重,还是药效带给他?的酸软无力?一起发作了,沈怀璧膝盖一弯,竟直直的跪坐下去。
齐墨从他?背上?翻倒在地,被这不小的动静弄得皱了皱眉,像是在昏迷中还被火海炙烤着。
沈怀璧看?了他?一眼,齐墨的脸还是通红一片,不时有细汗从他?额上?沁出,他?的睫毛簌簌颤抖着,像是一只欲要高飞的蝴蝶振动的翼。
齐墨很难受,他?需要大?夫。
沈怀璧咬咬牙,扶着马厩里粗糙的土墙,想?要站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药效带给他?的后劲实在太?强了,沈怀璧还未站起,又重重跌了下去。
沈怀璧皱眉,一道深深的褶皱叠在他?眉间,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所以说花月楼是放过了他?们,可青龙帮的人还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等着呢。
自?己这个状况,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更何况还带着个人。
他?心念一动,一抖袖子,一把寸长的小刀就从他?袖中滑出来。刀锋磕到草堆里,发出闷闷的响声。
沈怀璧不再?迟疑,右手捡起那把小刀,往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
鲜血猝然迸射而出,突如其来的猛烈痛感把那种浑浑噩噩的昏沉感一扫而空。
淡淡的血腥气味和干草的香气混在一起,闻起来煞是刺鼻。
沈怀璧的心神刹那间清明起来,他?强忍手臂的痛感爬起,用没受伤的另外一只手拦住齐墨,把他?搭在自?己肩上?。
他?要出去,他?要救齐墨!
好?在齐墨一开始是装大?款来的,他?的马。便顺理成?章地被花月楼的小厮牵到了后面的马厩里,好?吃好?喝的照料起来。
这匹马本来就是沈怀璧的,它也通人性,一看?见原来的主人,就兴奋得直打响鼻。
沈怀璧没说话,打了个手势让它安静下来。
花月楼现在真?是一团糟,这还得多亏他?沈怀璧出门前放的一把火,现在花月楼的人和青龙帮的人互相推诿责任,谁也不让谁。又是火灾突发,谁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楼里的帮工都去别的地方打水来救火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怀璧把外袍撕下一根长长的布条,把齐墨半绑在马上?。而他?戴起兜帽,宽大?的帽檐遮去了他?大?半容颜,只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小花,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得把他?送到东大?营里面去,你和他?一路过来,应该记得路的……”
小花不知道沈怀璧要干什么,乖顺的蹭着他?的手心,像是在询问他?的去留。
沈怀璧明显感知到了,笑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你带他?走就好?了,一定要安全到达,无论出什么事儿。至于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小花被他?带到一方犄角旮旯的院子,指着后门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到。”
小花打着响鼻,明显是有一百个不乐意。
沈怀璧推了推马头,催促道:“不想?走的话,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儿吗?”
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沈怀璧不再?迟疑,也不想?再?和小花做太?多的蛮缠,留行鞭毫不留情的打在它身上?。
小花惊叫一声,也不再?留恋沈怀璧,扬起蹄子载着齐墨,一人一骑走了。
沈怀璧持鞭而立,身上?血迹蜿蜒到了他?的衣摆上?,像是开着一朵繁复绚丽的花。
那股熟悉的冰冷感和下坠感又朝他?袭来,沈怀璧看?着转角处已经露出身影的青龙帮的人,唇角却?弯出了一个浅之又浅的笑。
从他?知道青龙帮和花月楼的人缠在一起,沈怀璧就没想?过要平安走出去。
如果说他?一个人还好?办些,可这傻小子却?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找他?,也不知道害怕。
好?在齐墨出去了,小花是他?的良驹,自?然是信得过的。
他?这一生孤家寡人,痛苦流亡的时候久了,周身也没什么挂碍,唯一一个在意的齐墨也有了着落。
只是那瓣唇,他?可能再?也亲吻不到了。
多可惜啊。
·
黎明方破晓,正是天色熹微的时候。
绚丽的朝霞从云层破裂之处而入,层层叠叠地染出金黄的底色,说不出的精妙。
徐毅看?着软榻上?躺着还在昏迷的沈怀璧,重重叹了口气。
沈怀璧是昨天半夜回来的,是那匹原本给了十一殿下的马把他?给载来的。
但想?来也奇怪,那匹马是早就给了十一殿下的,前几日齐墨跑出去时,那马也随着他?一起出去了。
可马不会说话,另外两个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都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地沉沉昏睡着。
齐墨回来的比沈怀璧早得多,整个人都像一尾烧红的虾子,微微躬着身子,额上?细汗密布,脸颊边有两朵不健康的红。
徐毅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前日他?从东大?营的车队里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还害他?惴惴不安地担忧了好?几日。
齐墨是去找他?们家将军的,这点无疑。
可将军他?在江陵啊!人人都对孤身独入一座不受自?己管辖的城池避之不及。若不是沈怀璧要去救容大?人,他?一定也不会去冒这个险,以身饲虎独自?进入江陵。
原本他?们打算好?了,东大?营照常前行,等待沈怀璧归来便一切都相安无事了。
可谁知道半路冒出个“程咬金”来,被齐墨半路截了胡。
徐毅想?到这儿,还有些愤懑不平——这做事向来没着没落的十一皇子,早就是坑害他?们将军的“大?患”,料是如他?,也不能不对齐墨产生应有的怀疑。
他?的将军那样好?,却?被那小子拖累的一次又一次受伤……
徐毅捏紧拳头,盯着天花板的眼睛像是要把它盯出个窟窿来。
还没等他?再?些做什么,外面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带着一丝雀跃的轻声道:“徐都统!十一殿下方才醒了!现在正嚷嚷着要来见将军呢!”
徐毅一皱眉头,问道:“大?夫不是说他?中了那什么迷药吗?少说也要睡个十天半月的,怎会如此早就醒来了?将军那么强的身体素质,到现在也还没醒呢。”
那跑进来的人轻轻摇头,诚实回答道:“我也不知……十一殿下好?大?的力?气!若不是他?才刚刚苏醒,怕是连我们几个人也按不住他?一人的!”
徐毅点了点头,步子往外踏了一步,忽而回头道:“你把咱们将军看?好?了,别让其他?任何人进来。我去看?看?十一殿下,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齐墨虽然没有夸张到能把那小厮口中的“拦不住”做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但也是有精神得很。
若不是他?太?担心沈怀璧的情况,齐墨又怎会如此呢?
他?当?时自?己昏昏沉沉的,已经是人事不知了,但齐墨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还在东大?营的队伍里。
毫无疑问,沈怀璧把他?送回来了。
那他?呢?
他?怎么样?
他?也回来了吗?
身上?可曾受了很多伤?
一咕噜的问号在他?心头快速的浮现,几乎要把齐墨原本还没恢复清明的头脑之中蕴含着的疼痛给挤了下去。
周围有人在守着他?,齐墨去问,也许是对方看?自?己疯魔的样子,有些害怕,担心齐墨是否是脑袋烧傻了,竟一句也不告诉他?。只是支支吾吾的和他?随意应付了两句,打着“禀告徐都统”的名号,一溜烟儿跑了。
只剩下他?在这干净整洁的小屋子里,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门嘎吱一声响了,齐墨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时,却?看?见来人是徐毅。
齐墨想?也没想?就站起来,看?着他?还没开口,徐毅冷淡的嗓音就低低响起:“将军他?回来了,还没醒。”
回来了,但是没醒……
齐墨的心好?歹落下去半颗,关?切问道:“他?可从哪里受到严重的伤么?”
徐毅乜着眼看?他?,半晌,像是觉得好?笑一般,嗤道:“我以为贵为皇子的十一殿下,向来是瞧不起咱们这些戍守在边关?的流放官兵的。”
齐墨皱眉,有些弄不懂他?说的话了。
徐毅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更感觉到几分荒谬,话中带着的嘲讽语气也就更加强烈了——
“你不如自?己去看?看?吧。大?夫说了,中了这种迷药的人至少要昏昏沉沉的睡个十天半月。可你,你只用了一晚上?就复苏过来了。”
徐毅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可是我们将军呢?殿下,你每次都嚷嚷着大?义为民,要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要创立一个太?平盛世。
将军一直站在你身后,帮着你,扶着你,其实是那些可笑的,你却?自?以为宏大?的目标。
可是你在得到的同时,能不能回头看?看??看?看?那个一直站在你身后的将军,他?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谢谢姑娘们一路走来的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