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沈怀璧把端在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磕,茶水都溅出来半杯。
齐墨讪讪地想,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沈怀璧真正生气的时候,面色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他擅长于算总账,偏要把所有怒气都积攒起来,当成一把火星,指不定哪天就点燃了他藏在心里的那颗炮仗。
齐墨小心翼翼的觑了觑他的脸色,见他的怒气还在积攒中,明显没有这时就要爆发出来的意思,一颗心好歹安下了些。
反正他已经来了江陵,沈怀璧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中送出去。
这是他明目张胆的本钱。
沈怀璧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出声道:“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东大营那边怎么样了?”
“行?程一切都很顺利,目前应该已经到滨州了。”齐墨顺坡下驴,懂得见好就收,免得再被他斥责,接着道:“可是将军你不辞而别,东大营的将?士们难免有些人心涣散,况且你一去就是五六日,音信全无。我曾经把大黑叫去找你,但它飞到半路上就被人打伤,现在被我放在你的车马里面修养呢。”
沈怀璧微微皱着的眉舒缓了些,接着问道:“可有不长眼的来拦你们路吗?”
齐墨心思流转之间,早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想必走之前,沈怀璧是专门打点过路上的行?程的,自己的功力不高,东大营离开他难免疏离了些。
到时候沈怀璧又不在,千里之路迢迢,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赶回来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等他赶回来时就只有一堆骸骨来给沈怀璧收拾了。
这男人……真是心思缜密至极。每一种可能每一个方向沈怀璧都曾经周全的考虑过,但没想到自己却被困在江陵如此之久,这才断了几天音讯,弄得人心惶惶。
齐墨还想再说点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与沈怀璧齐齐往下看去,只见原本还光秃秃的大厅里不知何时张满了五彩斑斓的花——
那声巨响的源头是一枚礼炮,粉红色的花瓣还在空中盘旋飘舞着,颇有些樱花三月下扬州的样子。
沈怀璧眉梢一动,对齐墨轻轻道:“好戏要开场了。”
齐墨见他又戴好兜帽,端着空空的盘子。负着手站在门边,青灰色的兜帽把沈怀璧的容颜遮起,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齐墨刚想转过头去,却发现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狰狞着陈列在那一片柔软的雪白上。
齐墨伸手想去摸,被沈怀璧手疾眼快的按住,挑眉道:“你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时候伤的?怎么回事?!”齐墨又惊又怒,几乎是挤着声音道:“谁弄的?”
沈怀璧看着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把握着齐墨手腕的手放下来,笑了一笑,伸手弹了一下她他的脑门:“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术,知不知道?瞧你那傻样,一看就没什么大出息!”
齐墨见他声调平稳表情自然不像是骗人的,心也就安定下来。
“那你怎么穿着这身衣裳?难道是将军做腻了,还想去青楼当当小二哥玩玩儿?”
齐墨被他明嘲暗讽的一玩闹,自认也学了些他的精髓,开口也是玩味的调笑。
沈怀璧自然很抗拒自己肩上背着的小二哥这个身份,把齐墨伸过来的手拨到一边,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了个话头道:
“你知道我来花月楼做什么吗?”
齐墨见他表情认真,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你要来这拿什么东西吗?”
沈怀璧伸手打了个响指,嘴角挂着满意的笑:“聪明。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徐州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帮派,叫做青龙帮吗?”
“就是上次我们在花满山庄里面遇到的那些?可他们不是花满山庄的人吗?”
之前他们在徐州遇到跟踪他们的青龙帮就是花满山庄里面的人,齐墨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当成了花满山庄里面的一员。
可沈怀璧却道:“错了。我和你一直以为青龙帮和花满山庄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其实不然。我听闻京城内宫里面,每年都要定时派宫人出来采买,但他们去的市场不是寻常老百姓去的集市,而是一些专供皇家货物的地方……”
也许是兜帽系的不紧,沈怀璧微微抬起尖削的下巴,还一边不急不慢地系着绳子:“如果我这样说,你就明白了。花满山庄相当于一个大型的市场,而青龙帮充其量就是它的帮工兼顾客。”
齐墨道:“那青龙帮和花月楼有什么关系呢?”
沈怀璧垂着眼,用手指去拨弄帽子上的绳结。
“也许你没听过,在江湖里有一种人叫掮客。不过寻常的掮客都是一人成组的,因为一旦人多,得到的银票就不好分了。我这些天潜伏在江陵,也算摸清楚了他们其中的一点门道,青龙帮是一群掮客组成的团伙,但是与普通掮客不同,青龙帮里面的人全部都是穷凶恶极的逃杀犯。因此如果一涉及到舍身卖命的活儿,交给他们就最?好做了。”
齐墨也皱眉道:“那这些人混迹在江湖里,本来就不好发现。原本还有一个花满山庄能够供他们歇脚也好,让官府一举捕获,但是如今花满山庄人去一空,他们现今无可去处,我们更是难以发现他们了。”
沈怀璧皱着眉听完,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有人来了。
这次上来的应该是真的小二哥,对方应该是见沈怀璧。这么久了还没下去,楼下又实在繁忙,这才硬着头皮上来催他的。
齐墨听见了敲门声,然后是一句底气明显不足的“客官您在吗”。
如果外面的那人真?是进来叫沈怀璧走的,如今他是这里的小二哥,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无理无据的再待在这里。
可齐墨万里迢迢,不辞辛苦的日夜兼程赶到江陵来见他,又怎么会让沈怀璧再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轻易跑走了?
他当机立断,握住沈怀璧的手腕,把他带入自己的怀里。
沈怀璧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茫然无措的跌坐在他腿上。
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因为尴尬而成了某种胶状物,在他们之间缓慢的流动起来。
门外的小二哥实在等得不耐烦,又不太懂规矩,冒失地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段不该看见的场面:
那个刚从后厨提拔上来的跑堂小二哥正坐在一身华服的贵客腿上,耳根不知道什么原因,泛起了点点薄红。
饶是他再不懂事,看见这场面也全明白了。
这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没羞没臊的在客房里面搞起来了!!
“那个……客官对不起,我……我这就走!”
说罢,他转过头就走,踏出房门之前还不忘给他们关上了门。
被齐墨强行?箍在怀里的沈怀璧:“……”
齐墨到底脸皮薄,把箍住他的臂弯松开了些,垂着眉没说话?。
沈怀璧刚想从他身上站起来,那多事的小二哥推开门,去而复返了:“诶!客官!咱们花月楼的花魁揽月小姐可是要马上出场了!如若客观有此兴致,可千万不要错过此等良人呀……”
沈怀璧被这个一惊一乍的人吓得一不留神,又跌回了他腿上。
齐墨皱眉,冷冷道:“出去,你坏我雅兴了。”
小二哥立刻闭口不言,逃也似的跑走了。
沈怀璧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瞪着他道:“你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是不是来看那什么花魁揽月小姐来了?”
齐墨也愣住了,在进江陵城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号人物,甚至连沈怀璧说起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怀璧见他一时没说话,心下已经默认齐墨背着他逛花楼,又不小心被他抓到,自己也知道理亏,这才没敢答话?。
齐墨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见他面色越来越黑,并且将?会有像锅底一样色泽的趋势,这才知道他误解了,连忙解释道:“师哥,你自己怎么也忘事儿呢?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了呀,要找人就要在花楼来找。我连那什么揽月小姐一面都没见过,自然是来寻你的了!”
沈怀璧挑了挑眉:“我谅你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逛花楼。不过那揽月小姐来头可不小……”
沈怀璧突然定定的看着他,微蹙着眉尖:“十一,你身上可曾带够钱了吗?”
齐墨虽不明白沈怀璧要干什么,但还是把典当白玉佩换来的余下的银票递给他。
“我是从东大营偷偷溜出来的,身上一个铜板也没带,就这些了。”
沈怀璧有些不信,狐疑道:“我看你这身衣裳穿的人模狗样的,难不成这是你在大街上捡来的?”
齐墨摇了摇头,眼里带了点苦涩:“不是的。我唯一贴身带着的能换钱财的东西,就是一块我母妃给我的白玉佩……当了便当了,物是人非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沈怀璧半晌没说话?。
楼下的锣鼓声渐起,有歌女凄凄婉婉地唱着秦腔,可能主人家嫌那支歌子不喜庆,不一会儿就换了另一人上去,这次转而唱的是阳春白雪的宴曲了。
“恭迎各位贵客,来到咱们花月楼!”花孔雀换了件更繁复华丽的衣裳,站在台上,声量却很大,足以让二楼雅座坐着的客人能够听见。
“想必今日大家来的花月楼都是为了一睹揽月小姐的芳容,我也不喜爱卖关子,不若现在便开始,也不要误了揽月小姐陪诸位贵人的宝贵时光才好呀!”
四座喧哗声渐起,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
雅座的客人专门有小二把签子送上去,客人把愿意出的银钱写在签子上,再着人拿下去,别的就与其他的花楼别无二?致了。
齐墨诧异地看着沈怀璧接过签子,问道:“你也想把她买下来?”
沈怀璧淡定的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笔杆轻轻晃动。等齐墨凑过去看是那块薄木板制成的签子上,已经被沈怀璧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
齐墨还没问完就见沈怀璧忽然把签子往下一扔,齐墨探头去看,那张签子被花孔雀捡起来,在读清了上面的东西之后,笑意盈盈的说:“揽月小姐已经被二楼雅星座的客人包下了,众位,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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