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我来找你

杂色马不知是个什么品种?的,它长?的如此其?貌不扬,这才被沈怀璧搁置在马厩里。

好在齐墨不嫌弃它丑,这马不知怎的,也通人性,像是知道齐墨急切的心情一样?,马不停蹄的奔波了半日,竟然是一会儿也没歇。

还是齐墨看不下去了,在一个长?亭处停了下来,把?马牵到河边,让它好歹饮了口水,也休息一下。

此处已经?是江陵城门外?不过两三里的地方了,远远望去,江陵的烫金大红名匾正悬挂在城门上方,在暖色的光下闪烁着点点碎银样?的光彩。

煞是夺目得紧。

长?亭里歇着三三两两的行人,里面隐隐约约坐着个长?者,脚边放了一个红色的水桶。

齐墨没日没夜的赶了半天路,什么干粮和水都没带。他?让马喝足了水,步过茅草搭建的长?亭,准备去借那个水桶,也让自己早就?已经?口干舌燥的窘境得到缓解。

“老爷爷,能借一下水桶吗?”齐墨怕自己唐突,补充道:“我只身一人赶路到这儿来,什么东西也没带……”

那老者倒是很善解人意地笑了一笑,把?木桶递给他?:“这郎儿俊得很呐,是从外?地来的伐?”

他?说话带着很重?的江陵口音,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平静祥和的神态。

齐墨看着他?,恍然之间?竟想到自己的父皇,鼻子?没由头一酸。

那老者却还没发现他?的变化,也许是太?久没有人和他?聊天了,他?自顾自地絮叨起?来:“江陵城,好是好啊!水土养人哪,可惜就?是城里的人行事越来越不规矩,你看,你这娃这么俊,也是为了花月楼的花娘来的吧?”

齐墨伸手把?泛酸的眼眶揉了揉,闻言却一怔:“花月楼?”

那老者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他?了,尴尬的笑了笑,摆手道:“花月楼,那个地方可是个销金窟哇!近来花月楼出了个很大牌的歌姬,明夜就?要拍了!你瞧,这才有这么多人来咱们江陵,你看一个个都衣冠楚楚的,谁知道他?们皮子?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齐墨这时候已经?饮完水,放下那个水桶,抱拳对老人道了谢。

他?的马已经?休息好了,不停的喷着响鼻,像是在催促齐墨上路。

“小花,你说……这几?日这个歌姬这么名动全城,按理说来的人也不少。如今朝势动荡,这么多人不想如何将国家解救于?水生火热之中,而是整日寻欢作乐,与这些伶人戏子?为伴。”

齐墨的话里暗藏着些悲哀:“那如果真?的大厦将倾,这些人应该何去何从呢?”

花月楼,后厨。

一个穿着富贵,身姿臃肿的女人正叉着腰站在后厨门口,就?差把?颐指气使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脸上因为脂肪太?多,而堆起?了一层层的褶皱,却又偏爱涂脂抹粉,弄得花花绿绿的,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哎呦喂!”花孔雀一开口,话里就?是浓浓的不满:“我说你们就?是给我打工来了,还是给我当少爷来了?我不说就?不晓得动啊!还要我拿个鞭子?跟在你们后面,天天催你们是吧?”

被她斥责的几?个后厨帮工缩了缩脖子?,准备硬着头皮听她骂。

“你们真?是不知好歹,咱们花月楼明日要来那么多贵客,我可不想因为你们手脚慢而惹得我被责备!要是冲到了贵客!我看你们怎么办!”

花孔雀一顿指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目光最终落到角落里那个沉默着,一直拿着扫帚在扫地的男人。

她早就?看这些临时来的后厨帮工不顺眼了,平日里只要逮着机会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叱骂。只有那个角落里的男人,明明进来没几?天,却极其?懂得眼色,每次只要她来,就?能看见?他?沉默着做着手上的事。

不过他?长?的是真?俊俏,只是脖子?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破坏了应有的美感,向来注重?美色的花孔雀也只是稍稍打量他?一会儿,便转开了目光——

那道伤疤是真?吓人,这年头又没有战乱,小磕小碰的哪里会弄得那么大的伤疤?

指不定这男人来头不小,好在只是临时给她花孔雀当个帮工,等这阵子?忙完,就?赶他?走。

那男人今日还是不言不语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看见?花孔雀进来了,连眼皮也不掀一下。

若要是放在往日,他?肯定要被花孔雀骂一顿的。可是在今日,他?众多同行的衬托下,这人便显得无比清奇,极大地取悦了花孔雀。

花孔雀指着他?,带着命令的意味道:“那个谁?你给我过来!我看你人不错,这几?日前厅忙不过来了,你去前厅给我帮几?日,工钱少不了你的。”

那些方才还缩头缩脑的帮工瞬时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花满楼的小二可不是一件苦差事。客人都出手大方,得到的赏钱花孔雀也不过问,拿到了就?是自己的,活还轻松。

这么大一件喜事落到了那人身上,他?却并不显得很惊讶。男人带着一件后厨都有的大兜帽,转过头来看她时,露出了一张苍白俊逸的脸:

原本应该端坐帐中运筹帷幄的将军沈怀璧穿着一件破旧的麻布大衣,敛着眉,薄唇轻启,无波无澜道:“多谢大姐。”

——

如老者所说的一样?,江陵城外?果然围着很多来来去去的人,大部分脸上都带着一种?隐隐的兴奋,正是因为如此,齐墨猜测他?们都是来花月楼,慕名来看那名动京华的花魁的。

沈怀璧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这江陵城这么大,况且此时形势不明,齐墨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熙熙攘攘一条街,放眼望去,尽是人潮涌动。

沈怀璧安插在这里的势力又不是死的,不可能这么久了连风声也没有。齐墨猜测他?还是安全的,只是在隐藏的过程中不便发出消息。

齐墨被汹涌的人潮挤得踉跄一下,有些困惑的想道:沈怀璧不是什么急性子?,断然是不可能做出什么激动的事儿,但是这人偏偏心高气傲的很,从来不服输。他?如今只身困于?江陵城,定然是有自己的把?握能够平安走出去。

但是……

再?怎么说,沈怀璧也是为了他?去的,若不是自己没什么本事又逞能,沈怀璧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置于?险地呢?

沈怀璧曾和齐墨说过,一窝看上去就?不安好心的人最爱窝藏的地方,就?是风花雪月的勾栏瓦肆。

原因其?一,就?是人潮涌动,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极多,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极多。

像他?们这种?行走在刀尖上,几?乎时时刻刻都要丢掉一条性命的人,对于?这种?地方自然是非常之欢迎。

原因其?二,便于?安插的眼线也就?越多。勾栏瓦肆里面那么多姑娘们,少不了几?个陪着高官大人的,就?放在他?们身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一双耳朵时时刻刻都听着呢。

齐墨还记得沈怀璧说到这里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神情里带着他?惯有的嗤之以鼻:“依我来看,这就?是一窝老鼠。自以为藏的好好的,其?实如若你见?得多了,就?会发现,这种?人一般都自作聪明,偏偏往最高风险的地方钻。十个打九个都是从青楼里打出来的。”

齐墨歪头问:“那还有一个呢?”

沈怀璧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还有一个因为太?蠢,自己招供了呗。”

不得不说,他?说的很对。

像勾栏瓦肆这种?人流量极大的地方,确实是一帮见?不得人的党羽藏身的最佳之处。

掳走容叔的那群人指不定就?和花满山庄的幕后指使有什么关系,能在那么巧的时候,偏偏把?容叔抓走,既分散了他?和沈怀璧的注意,便于?让那人有机会行事。

除此之外?,还说明了一点——

沈怀璧的军帐里不是一潭清水,容叔回京的事情,只有他?们身边几?个人才知道,这人必定身份不小。

齐墨能想得到的东西,沈怀璧自然也能想得到。

齐墨收了收心神,看着面前高大的楼宇上挂着的名匾,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大字:

花月楼。

齐墨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拐回了方才来的路上看见?了一家当铺——

他?这一身衣裳还是紧窄合身的骑马服,怎么看都不像来逛青楼的。

可齐墨摸遍全身,却一个铜板也没见?着,只有之前从大黑身上拿下来的白玉佩还在身上放着。

齐墨皱着眉,把?手中的白玉递给一脸精光的当铺老板。

后者眯着眼接过,用一柄琉璃镜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

半晌,当铺老板这才想起?来齐墨的存在,递给他?一整包锭雪花白银,还不住地道:“小兄弟,以后还有这种?好宝贝,记得多来光顾我家店生意啊!银两少不了你的!”

“这里有多少银子??”

典当铺掌柜的十分豪爽的摆摆手,说道:“我看小兄弟你这么面善,我也不好欺负了你去。里面有一百两散的银子?,还有一千两银票。”

齐墨接过那些雪花白银,似是留恋一般,他?回头看了看那块已经?要被掌柜的收起?来的白玉佩。

他?用白玉佩典当回来的两锭银子?,买了一身华贵的衣裳,还剩了半锭银子?,也一并被齐墨揣进怀里。

花月楼里宾客如稠,站在门口招徕客人的花娘见?齐墨衣着不凡,巧笑倩兮地领着他?上了二楼雅间?。

花月楼里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楼下的吵闹声。那个领着他?上来的花娘自作主张的给齐墨点了花茶,又巧笑嫣然地退了下去。

齐墨还在看楼下的动静,冷不防听见?背后门一响,他?知道那应该是送茶上来的小二哥,回过头准备去接时,倏然愣住了——

沈怀璧正一脸不耐烦地甩下头上戴着的兜帽,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谁叫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