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雨过天晴

徐州太?守哪里晓得其中这么多关窍,只当那是?“高人”好心指点他,这才给了他保升官发财的风水符罢了。

可齐墨说的信誓旦旦,就算他有些不信,却也迟疑起来。

“小子?,你可别口?出妄言!这是?高人给我?的风水符,你怎可空口?白牙的诋毁他?”

沈怀璧冷笑道:“信不信随你的便,反正到最后死的人不是?我?就好了。”

齐墨觑了他一眼,见到沈怀璧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也晓得这种事情需要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一巴掌是?拍不响的,便再接再厉道:“太?守大人,徐州这么多老百姓现在深受蛊毒之苦,可这场瘟疫的源头,却是?一张小小的风水符。大人清正廉洁,清名远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是?个好官,想必大人也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的。还望大人速速告诉我?们?二?人,那高人和这风水符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州太?守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试探道:“这……”

齐墨见他被自己的一番话动摇,还追了一句:“太?守您想想,这风水符要是?能保证升官发财,那天下岂不是?没有贪官了?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全城百姓受难,委实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啊。”

徐州太?守明显被他说动了,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高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我?平生就两个夙愿,一是?仕途通达,平步直上青云;二?是?百姓安康,举国上下喜乐安宁。

可我?勤勤恳恳埋头干大半辈子?,也只得了一个小小的徐州太?守,人人皆夸我?清正廉洁,可那有什么用?还不是?平白遭人耻笑,说我?是?个空壳子?官。

我?不曾有过二?心,伤天害理之事更是?沾也没沾过。我?内人信佛,平日常去?城郊的檀香佛寺烧香拜佛。指点我?的高人,这是?从那遇见的。”

沈怀璧听着他慢慢讲完,冷不防插了一句:“他是?檀香佛寺里面的人吗?”

齐墨抬眼望去?,流动的光华流淌在他琥珀色的眼里,像是?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沈怀璧正斜斜的靠在桌上,表情淡漠,望着徐州太?守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

徐州太?守被这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一看,不知为何,感觉周身气压都低了下来,不觉抖了一抖:“不,不知道。我?不是?在佛寺里遇见他的,而是?在旁边的杏花路上。”

沈怀璧一挑眉梢,“嗯”了一声?,尾音上挑:“你继续说。”

徐州太?守也收回目光,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青年,不只是?他自己嘴中说的那个“大夫”。

“我?日日夜夜想着升官,那时可能有些走火入魔了,遣退了身边跟着的侍卫,独自一人在杏花路那边赏花,也借此消除心中的积郁。

我?在一张石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坐着都有些打瞌睡,一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想升官发财吗?’

我?这门心思一直没有被旁人发现过,就算和我?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妻子?也不知晓。我?心事被他一揭穿,自然有些恼羞成怒。可还没等我?发作,他就递给我?一个黑色的箱子?。”

齐墨适时接上嘴:“就是?你藏在桌底的那只木箱?”

徐州太?守点头:“不错,就是?那只黑木箱。我?在那尊佛像的底部找到了风水符和一张纸条……想必你们?已经看过了吧。”

“不止有那些东西。”沈怀璧淡淡道:“你还缺了点什么关键信息,没有告诉我?们?。比如说……你种植的那一池莲花,也是?那高人指点你种的吧?”

徐州太?守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指着他的手指微微抖动,颤颤巍巍道:“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蛊毒,除了种在你身上的母蛊,还有一种叫做——子?蛊啊。”沈怀璧一点也不怜悯他此时苍老的神态,带着一丝报复的意味,继续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子?蛊就应该藏在八瓣莲花的种子?里,花开之时,其是?蛊虫流入活水之日。你不仅为别人做了嫁衣,平生两个夙愿,都被你自己亲手毁了。”

徐州太?守一时没反应过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看着他,他面色青肿,显然是?被这奇怪的“副作用”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来也可笑,自青年起便下定决心用终身去?完成的两个愿望,都在他自己一时的贪念的驱使下,通通毁了个干净。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悔?

沈怀璧还嫌这折磨不够,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你现在已经是?蛊毒入体?,病入膏肓,估计是?活不长了。只可惜你一人死了不够,还要拉城内这么多无辜的百姓给你陪葬,你在九泉之下,还能安心走过黄泉路吗?”

徐州太?守本?来年纪只有五十上下,被长期摧折下的病体?和突如其来的残酷真相?,让她他看起来生生老了几十岁。

沈怀璧和齐墨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沈怀璧把话全说完了,齐墨跟着他转身欲走时,徐州太?守突然拉住齐墨的衣角,哀求道:“大夫!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苟活于世了,可城内外的百姓是?无辜的,您就算行行好,告诉我?如何才能把蛊毒退去??”

沈怀璧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对齐墨说:“十一,你先?去?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少年的身量如雨后的竹子?拔节一样生长,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沈怀璧竟然发现齐墨已经能够平视他了。

只是?齐墨身子?骨还单薄着,以后长成了,估计会比他还高吧。

齐墨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听话出去?了。

徐州太?守的院子?旁边就是?那片莲花池,艳红色的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得正热烈,娉婷袅袅,风过一动,那些八瓣的莲花就像一群遮着艳红色面纱的舞女在翩然起舞。

这么美丽而芬芳,谁又知道它们?是?能让整整一座城毁灭的毒药?

齐墨就靠在莲花池旁边的栏杆上,等着沈怀璧。

他闲极无聊,就去?数池中开着的莲花。

等他数到第十五朵的时候,沈怀璧从那扇院子?的门里出来了。

“事情都解决了。”沈怀璧也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露出相?对柔和的表情,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刺球。

齐墨再也不是?那个锁在京城中,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皇子?了,他知道沈怀璧口?中的解决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问,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齐墨和沈怀璧这次是?堂而皇之的走出府外,谁也没有去?拦他们?——

他们?都去?救火了。

徐州城太?守留连病榻之上,桌上点的煤油灯倾覆,无意引燃床榻,太?守不幸逝世其中。

齐墨二?人则在城中指派着人们?四处放置石灰粉,以起到消毒的作用。

司马大人暂且接替太?守的职责,严令禁止百姓取用河道里的水,转而开采地下水食用。

母蛊已经消失,子?蛊给人带来的作用微乎其微,几乎再也没有什么毒性?了。

青色帐篷日益减少,胆子?大的酒家已经张开了招牌,开始接客。

听闻了太?守去?世的消息的百姓们?颇为遗憾,还在他出殡的那日在街上目送他的灵柩,其中不乏哀叹徐州失去?了一位好官的读书人。

徐州损失了一位受民爱戴的太?守,却赢得了生的希望。

连日的阴霾之后,天光终于乍破,薄薄的一线光从浓厚的云层中迸射而出。

徐州终于天明了啊。

城门一开,徐毅带着早就按捺不住的东大营策马穿过徐州,把“走失”数日的沈怀璧与齐墨一网打尽,连夜上路了。

齐墨早几日便没有休息好,此时骑在马上,马虽走得慢,可还是?有些颠簸。饶是?这样,他也抵挡不过瞌睡来势汹汹,恨不能停下好好休息一会,又怕误了行程,只能任自己摇摇欲坠的挂在马上。

徐毅被关在城门外的那几日许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大老爷们?儿?此时变得娘们?唧唧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强行把沈将军塞进随行带的马车里,勒令他休息一晚上。

沈怀璧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刚要拒绝,就看见齐墨骑在马上,头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心下觉得好笑,便拍了拍他的背,叫醒他:“上马车一起睡会儿??”

齐墨被他这一拍拍醒了,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他这句有歧义的话,一时坐不稳,就要往马下跌去?。

好在沈怀璧就在他旁边,握着齐墨的手把他拉上来,还嘲笑道:“在江北,两岁小娃娃都比你骑得稳。都困成这样了,还不去?马车上休息一下?”

徐毅恰巧听到他这句话,连忙意有所指的开口?:“将军,那马车很小……”

“知道了,烦不烦?”沈怀璧轻哼了一声?,补了一句:“我?又不困。”

徐毅木然的看着沈怀璧把齐墨塞进马车里,又遮上厚厚的帘子?,把他的视线隔绝在外。

齐墨困也不是?瞎说的,好在马车上配备了毯子?,但沈怀璧还在他旁边,饶是?他们?已经这么熟悉了,齐墨还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睡没睡相?,只好坐在他旁边规规矩矩闭了眼睛,用意念逼迫自己睡着。

沈怀璧看了他一会儿?,贴着齐墨的那只手悄悄从他腰侧绕过,把他毛乎乎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眼睛却看着天边的星星,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放着明亮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顶着炸毛的脑袋,嘴角微微扬起:呵,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