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美人儿

齐墨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装着一个马蜂窝,此刻正在嗡嗡直作响。

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便是脑袋里反复播放的两句话——

“我一行人路过江陵,突遇悍匪,此时敌众我寡,胜负之分怕是未久了。烦请将军切莫让殿下知晓,为我担忧……”

“瞒好他,别让殿下知晓。”

容叔在与他告别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在路上遇险了……

满大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勾栏瓦肆之处灯火通明,这一番繁盛景象在齐墨眼里却是鬼影幢幢,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前进着,糊成浆糊的脑子也在缓慢运转着。

他在京中之时,容叔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母妃早逝,父皇又刻意疏远,还是他母妃娘家千恩万谢地送了容叔进宫来,事事代为看管照顾,好说歹说没让他给长歪。

从小到大,都是容叔带着他识字做人,知书达理,若单单论感情,容叔已是齐墨半条性命。

如今半条性命凶险难测,自己却安然坐于大厦之内,若不是他听见李管家与沈怀璧对话,他此时还蒙在鼓里,安安心心地等容叔回京报平安信。

他从将军府出走,却全然不知江北方位,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闯一通,愣是从城被闯到了城南,再往南走一点儿,便是天水了。

齐墨心中虽乱,却还晓得一点道理,若他现在出走,沈将军定会着急寻找的。

可是……容叔危在旦夕,沈怀璧所说的“自有安排”也不知安排到了猴年马月去,若是再晚一点,那容叔……

齐墨不敢再瞎想下去,心想等他救了容叔出来,再向沈将军告罪也不迟。

可是天地茫茫,他怎么在人海里寻一个容叔呢?

齐墨不知怎的,腿一软,竟然跪坐在地上。他努力让自己静下心,回想着李丰伟所述的信中内容。

“江陵……江陵!”

齐墨猛地抬起头,看着江陵的方向,强撑着爬起来,却踉跄了好几步。

此时夜色还未浓,他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引人瞩目得很,周围早就围上来一圈百姓,嘀嘀咕咕地暗自交谈——

“这人是不是疯了啊,好端端一小伙子。”

“诶,别这么说,别给人家听见了!”

齐墨甩了甩头,强自按下翻涌的心绪,他只身一人,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能利用的,若是徒步走去,一切都要来不及了。若是打着将军府的名号,去借一匹马,脚程就快的多了。

他抱着这门心思,就近问了一个靠得最近的百姓:“大叔,我是沈将军府的,你能借我匹马吗?我现在真的很急,您大可去将军府寻沈将军去……喏,这是将军府牌子,你拿着这个去便没人说了。”

齐墨摸出一块刻着“沈”字的玉牌,还是沈怀璧给他的通行证,这样门房就不会拦着他进出了。

被问话的百姓接过他手中玉牌,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惊喜与讶异,他连忙把牵着的缰绳递给齐墨,还没出声与面前这个挺拔清俊的青年攀谈一二,对方跨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齐墨今日为了比武,恰好穿着一身骑射服没脱,银质缠花腰带将劲瘦腰身勾勒出,没束冠的青丝顺着路风向后飘拂。马蹄践踏着路边坑坑洼洼的水坑,齐墨远远窥见了将要抵达的辽阔江面。

要到江陵,便先要过青水河。

这青水河说是河,其实不然,支流交汇处水流湍急,水位也不知高深几何,没有渡船根本渡不过去。

齐墨跳下马,知道过了这河,便已经到江陵了。

河边停着几只渡船,皆是无人驾驭的——摆渡人夜里都休息,江面辽阔,没人愿意守着船过一夜。

“人命关天,各位父老乡亲对不住了。”齐墨走上一只船,支着木桨还未动手,脑后却被重重一击,他眼前一黑,一时没了知觉。

“将军,已经派人去找殿下了,您也别太着急。”李丰伟也不知齐墨究竟听了多少,只能先把责任全部揽下,告罪道:“都是小的不称职,未想到将殿下支开,这才酿成此祸。”

“不怪你,你去找几个人,和我一同去江陵,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渡河。”沈怀璧披上厚厚的大衣,扣上腕边的玄铁护腕。做完这一切,他才淡淡的接上李丰伟前句话:“你哪只眼见着我心急了?”

李管家语塞,一时接不上来话,只得微微垂下头,一副木头人的样子。

确如沈怀璧自己所说,从齐墨被发现不见,再到此刻,沈怀璧一个焦急的眼神也没有。

李丰伟暗暗在心里揣度,心道难道将军这是早有安排?

“马和人手都备好了?”沈怀璧从红木盒里抽出自己常用的鞭子,见李丰伟许久不说话,他也不催促,只是说:“再晚点他遭了什么不测,咱们将军府从上到下都得被上面那位给掀了脑袋。”

李丰伟一怔,见沈将军身长玉立,脊背挺得笔直,一根藤柳鞭自柄从他手中垂下,堪堪垂在他脚边。李丰伟知道,这是沈将军那根名为“留行”的鞭子,他自军营出身,自然知晓几乎没有人能逃得出那根鞭子的亲近——

沈怀璧天生长着一张称霸江北的脸,肤色无论怎么晒也还是素白欺雪,在东大营一干黑煤似的将领里极为出挑,这样的容貌身段,理应是有很多佳人芳心暗许的,只可惜沈将军一心操演军队,无暇顾及那些莺莺燕燕,更何况脾性难以捉摸,若是有糊涂蛋触犯军规,动辄便拿起留行教训他一番。

有了这几点,谁敢悄悄地把自己柔弱异常的芳心递过去?不被留行打碎便是好的了。

李丰伟想到这儿,心中突然跳出一个词——“霸王花”,他心知不能这样想,只好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回道:“是。”

青水河。

水声滴滴哒哒地落在齐墨耳边,扰得他好不清净。

齐墨睁眼,发觉自己还在青水河边,河浪滔天,瀑流喧豗,水珠落在地上的声音正正响在耳边,他动了动手,发现哪儿都动不了,自己怕是被捆住了。

“哎呦,那小崽子醒了。”齐墨听见身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想要回头看看是谁把自己帮到这破地方来的,没料想后脑一阵剧痛,弄得他险些又晕死过去。

“啧啧,就这点能耐,还想偷我们的渡船?这哪来的小贼,这点关窍都不懂吗?”好在那人也不隐藏,捏着齐墨的下巴,一口黄牙毕露:“哟,还是个长得挺标致的小哥儿,卖到馆子里去,也够咱们哥几个逍遥几日了!”

齐墨勉强沉下心,知道自己同他们耗着也不是办法,只会平白浪费自己去救容叔的时间,便好声好气问道:“几位兄台,我今日并非偷窃渡船,实在是人命危浅,才出此下策,若兄台肯赏脸让小弟请一顿酒饭吃……”

“谁要你一顿酒饭了?”黄牙看着他的目光不经掩饰,透着明明白白的垂涎:“你这姿色却是尚好,爷虽平时不好这口,但送上嘴边来的,爷怎么能拒绝呢,你说是吧?”

齐墨本就生得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天生一副少年样,此时因为怒气微微涨红了脸,更引得那黄牙想入非非。

黄牙敢想就敢做,当即就靠近齐墨。

齐墨脸色一变,见他果真要来扒自己衣裳,沉着气静静等待着他解开缚住自己的绳子。

黄牙早就知晓他的心思,嘿嘿笑道:“小子,你可别想跑了,爷还等着你给爷挣钱呢!”

齐墨等不及了,开口便道:“你这贼人!你可知晓我是何人?”

“哼!”黄牙冷笑道:“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皇室贵族,只要落到我手上,你还想跑?我告诉你吧!做梦!”

他一边说,齐墨还在暗中挣着他绑住自己的绳子,粗麻绳在他手腕上摩擦,勒出一条血痕。

“你才是做千秋大梦!你今日若是真做出什么龌龊的事儿,明日你的脑袋便不是你自己的了!”

黄牙到底只是黑船夫,做不来那种悍匪勾当,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怵,面上却是还硬撑着:“管他什么明日!老子今日上了你就是老子的福分!用不着你来担心!”

说罢,他便要扯开齐墨的衣领。

齐墨手脚皆不能动,眼看着他解开自己胸前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心中不由焦急,不管不顾喊道:“你这淫贼!非礼啊!!沈将军!救命啊!”

几十步之外的沈怀璧:“……”

李丰伟侧耳听完,如实禀告道:“将军,似乎是殿下的喊声。”

沈怀璧淡淡回了声“知道了”,策马向声源而去。

这边欲行不轨之事的黄牙才不管他胡乱喊叫什么,手中解开他衣衫的动作加快。

未过多时,齐墨那身深蓝色的骑射服便半开半合地耷拉在自己身上,胸口处露出的一大片肌肤引人遐思。

黄牙搓了搓手,手指还没挨到齐墨胸口,突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反手摸去,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黄牙缓过神来,刚要惨叫,下一鞭便凌空而来,狠狠的落在他脸上!

“本将军的人,你也敢动?”